第117章 索拉里斯之书

　　王建父亲最近经常晚上无法一直躺着睡。躺得时间一长，就会肚痛难忍。坐起来倒会好些，所以只能坐一会儿，再躺下睡一会儿，再坐一会儿，再躺下睡一会儿，如此反复。去了医院，医生开了药，但是改善不大。
　　父亲因此脾气越来越差，经常半夜骂王建和王建母亲，说他们这是在折磨他，他只求一死。
　　王建把他和李沁的事告诉了父母。父亲倒没说什么，但母亲却死活都不同意。
　　李沁常过来看王建和他父亲。每次来了，倒也不把自己当外人，家里有什么活，都抢着做。不过，王建的母亲却每次她来时，都借口有事外出，有意躲着她。因此，结婚的事，他只能先拖着，以后再说。
　　王建从李沁哪里要来了《索拉里斯之书》，但看了很久也没看完。这书并不像李沁说的，是本简单的小说，倒更像是宣扬某种宗教的书籍。里面充斥着“末世”和“救世”的言论，经常以劝诫的口吻来劝说人类要反省自身罪过；而且许多地方写的晦涩难懂，让人不知其所云。若不是与他梦境有关，他真的很难有耐心看下去。
　　断断续续的地花了几乎近一个月的时间，他终于把那几幅与他梦境有关的画弄明白了。
　　第一幅，索拉里斯星。
　　按照书中的描述，这索拉里斯星及其所在的宇宙早已在150亿年前就毁灭了。但在毁灭前，索拉斯星人为了延续他们的文明，制造了一个新的宇宙。这个新的宇宙将会以镜像的方式复制索拉斯星以及其所在的宇宙的一切。150亿年后，新宇宙终于变得与索拉斯星宇宙几乎一模一样，也有一个与索拉里斯星和索拉里斯文明几乎一模一样得星球和文明。而这颗星球和文明，就是地球和人类文明。
　　画中索拉里斯星的景象，是索拉斯文明建立2万年后的世界。书中说，索拉斯星文明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是因为一场战争。这场战争几乎摧毁了星球上所有的文明，人口损失近99%。而这场战争的爆发，竟源于索拉斯星人对于永生不死的追求。
　　当索拉斯星文明发展到一个极高的程度时，永生不死，成了索拉里斯星人唯一的追求。借助先进的科技力量，器官、肢体、皮肤、甚至面容等等都可以更换，但作为意识的载体-大脑，一旦衰老，需更换时，就要面对一个“自我”同一性和连续性的问题。
　　王建之前在104所，听过孔俊他们谈论，关于复制人意识时，必然存在的“忒修斯之船”问题。所以看到这，也就能理解了索拉斯星人想要永生不死，最根本的还是要解决意识不灭的问题。不过，再继续看下去，他开始隐隐感觉到，这书里地一些内容，让他似曾相似。
　　没多久，索拉里斯星人忽然发现，在他们之中，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类新人种。这类新人种，身体能发光，更重要的，他们根本不受时间影响，身体永远都不会衰老。这不正是，索拉斯星人梦寐以求的、真正的永生不死！
　　经过对新人种的研究，发现新人种是因为感染一种叫做“环”的微生物，从而导致身体变异。这种微生物会首先感染索拉里斯星人的大脑和神经系统，之后，便与大脑和神经系统完美融合，形成共生态。共生态形成后，便会释放一种奇异空间泡，这个空间泡会渐渐把整个身体包裹起来，从而隔绝时间对身体的影响。身体发光，正是因空间泡阻隔外界影响时，激发出的能量波。但可惜，并不是所有感染这种微生物的索拉斯星人都会发生这样的变异。
　　不过，这并不能难到索拉斯星人。很快，索拉斯星人便破解了新人种能产生空间泡的秘密，可以让任何感染“环”的索拉斯星人体内都产生这样的空间泡。随后，索拉斯星人开始准备大规模普及这项技术，希望能改造所有的索拉斯星人成为永生不死之人。
　　但不想，这时却出现了一个怪事。就是世界各地的物理研究机构开始观测到，原子核的核力忽然出现了莫名其妙的衰弱倾向。甚至有人悲观的预测，持久下去，整个世界将会因此分崩离析。
　　索拉斯星人立刻组织大规模的调查。调查后，发现核力衰弱竟与新人种改造计划有关。无奈，他们只能终止了这个计划。但意想不到的是，计划终止并没有改变核力衰弱的倾向。随后，流言四起，人们开始说只有消灭所有的新人种，才可以拯救世界。但那时，新人种已经接近人口的1%了。
　　不久，战争爆发了，新人种被屠戮殆尽，但普通人也几近灭亡，而核力终于停止了衰弱。
　　第二幅，极乐之地。
　　战争结束后，幸存的索拉斯星人开始反思这一切为什么会发生，要知道在这之前，索拉斯星已经有近好几百年没有再发生过任何战争了。
　　最后，索拉斯星人将在这一切归因于个体意识存在，以及个体意识认识世界的局限性，即个体意识永远无法真实、客观的认识世界，才会导致这样的悲剧。此后，索拉斯星人中开始渐渐达成一种共识，他们相信只有全知的智慧体才能够帮他们走出困境，才能使索拉斯星人不至于再次走向灭亡边缘。
　　为此，他们建造了一台索拉斯星迄今为止最大、最为先进的人工智能，并命名它为“阿莱夫”。接着，索拉斯星人将他们未来该何去何从的问题，交给“阿莱夫”。“阿莱夫”经过几年运算后，给出答案，“无我”。
　　阿莱夫计划利用微生物“环”建造一个巨大的母体，让所有索拉斯星人生活于母体虚拟世界中，这个母体就是“极乐之地”。
　　大部分索拉斯星人认同了这个做法，他们放弃了自己的身体，只将大脑植入了“母体”。书封面的”树状云图”，正是索拉斯星人进入“极乐之地”后，见到的“阿莱夫”的形象。
　　但不认同这种做法的小部分索拉斯星人，他们选择乘坐了飞船，逃离了索拉里斯星。
　　第三幅，叫追逐-最后的光。
　　当那一小部分索拉斯星人逃离后，阿莱夫就立刻发出警告，它预测索拉斯星最终依旧难逃灭亡了厄运。它开始寻找逃离索拉斯星宇宙的办法。
　　若干年后，果然索拉斯星又开始观测到核力衰弱的现象。但幸运的是，阿莱夫找到了如何逃离索拉斯星宇宙的办法。方法主要有两种，一种是借助虫洞，使索拉斯星穿越至新的宇宙；二是利用能量宇称守恒，完全镜像一个新的宇宙。但虫洞只存在微观尺度，宇称镜像也要经历微观尺度的阶段。而微观层面的不确定性，一直使阿莱夫无法找到一个完美一比一还原索拉斯星文明的方法。
　　又不知过了多少年，宇宙趋于崩溃的边缘，能利用的能量越来越少，留给阿莱夫的时间不多了。最终，它只能在已模拟过的无数可能性中挑选一个相对最接近索拉斯星世界的世界，镜像出了一个新的宇宙......
　　在大致弄明白了《索拉里斯之书》如何解释那些梦境后，王建越发肯定，这书是李铭写的，尤其是书中关于新人种，以及微生物“环”描述，似乎就是在说他们二人和“DH-A”，正是因为感染了“DH-A”，他们的身体才发生了变异，才会发光。可是，还有其他的内容呢？难道他们做的梦并不一样，还是其他的内容根本就是李铭胡编乱造出来，蛊惑人心的？记得当初，李文涛提过，李铭建立了一个疑似宗教的组织，到处宣扬人类的无知必然导致人类的灭亡，只有达成“无我”才能拯救世界。这些跟书里宣扬的救世论，不无二致。
　　不过，转念一想，这些又与他王建有什么关系呢？世界毁灭，又不是第一次听说了，也没见着世界怎么地了。但现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还是父亲的病。而他虽然能控制那些“丝线”，但似乎对治疗父亲的病并没什么卵用。而且这能力，日常基本用不上，并不像电视、电影里演的那样，动不动就有需要他出来行侠仗义的事情发生。只是偶尔无聊的时候，控制丝线来抓只鸟，或猫狗来吓吓路人，打发时间。
　　一日晚饭，王建洗完碗后，爬在阳台上，漫无目的的乱看。而这时，碰巧看到，他邻居家的张阿姨，正从外面回来。这张阿姨年龄与他父母相仿。不过，穿着打扮都很时髦。头发染成了玫瑰金色，且卷着大发卷儿；脖子系着一条粉色的围巾；带着墨镜，嘴上涂满了口红；上身穿着一件紫色的羽绒服，下身是黑色打底裤群。张阿姨每天中午过后都会去社区的麻将馆打麻将，一直都晚上8点才回来。她和老公住，但她老公倒和她相反，深居简出的，很少能见到。他们有个儿子，在国外念书，毕业后就留在国外工作。每次见到张阿姨，她总会找机会，夸一番她的儿子有多么出息。不过，这张阿姨看着待人热情，但其实人前一套，背后一套。最近一段时间，总闲王建父亲晚上动静大，吵到她睡觉，所以，动不动就咒骂王建父亲，早点死掉。张阿姨虽然在自己家里咒骂，但王建听的一清二楚，所以一直想找个机会作弄下这张阿姨。
　　他便控制了一只猫，爬在路边的树杈上。等张阿姨路过时，他让那猫一下扑了上去。但谁想，这张阿姨被这一吓，居然直接吓晕倒了。看到这一幕，他也被吓得不轻，立刻跑下楼，看张阿姨怎样了。
　　他一到了张阿姨身旁，就发觉她心脏跳动的极快，呼喊了半天，也不见张阿姨有反应。他便立刻叫救护车。
　　所幸抢救及时，张阿姨并无大碍。王建也因此得知，这张阿姨一直患有冠心病，被那猫一吓，吓晕厥了。
　　之后，张阿姨老头过来，连连对王建表示感谢。王建受之有愧，所以，很快就离开了。回去得路上，他受到一条李沁的短信，短信的内容很简单！“她有了！”。
　　而不知为什么，这一刻，他心里有种被骗的感觉。但其实，一开始他就知道李沁是怀有身孕的。
　　回家后，王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他想了很多。想起了，在104所时，莉莉得那个考验。没想到，那个考验居然在他身上应验了。他想到了凌工、孔科长、孔俊他们一家。凌工被骗了那么久，自然会有那么多怨恨，那这会不会就是导致他背叛104所的原因呢？而现在，他是不是应该拒绝李沁呢？当面揭穿她，她一定会羞愧难当，不用多费口舌，她也会知难而退。但真的要这么做了，她一定又眼泪汪汪的。一想到她伤心、离开的样子，王建心里又稍许有些不忍。想到这时，脑子里不知怎得忽然闪现出袁毅目光坚定地说：‘如果是我爱的女人！是的！我会的。’地画面。随后，“是的！我会的！”这句话，开始一直的在脑子里回荡，就像个幽灵，怎么也摆脱不了.......
　　不知过了多久，王建忽然察觉到，一辆车停在了小区大门临街的马路上。那车给他感觉很熟悉。起身走到窗边，向小区大门望去，发现一辆红色的SUV停在了街边。他瞬间愕然。他认得那车，那是李沁的车。待回过神来，首先想到的是，她发地短信，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任何回复。
　　他立刻拿起手机，一看时间，已经是凌晨4点了。他迅速编辑了条短信，“明天去找你！到时候，再说！”。但正要发时，却又想，这么回过去，她会不会察觉到他在犹豫，便又删了这条短信。
　　正当他苦思如何回复短信时，却看到李沁从车里走了出来。她下车后，径直走向对面的宜家小卖铺。等她再出来时，就看到她手里提着一袋啤酒。
　　他瞬间明白了她要干什么，急忙穿了衣服，跑下了楼。跑出小区大门后，就看到她倚在车旁，拿着一瓶啤酒死命得往下灌。
　　“你干嘛！怀孕了，还喝酒？”他大喊了一声。
　　她停下来，怔怔地看着他，两眼已哭地红彤彤的。
　　他向她走去。
　　她立刻又举起酒瓶要往下灌。
　　他便上前一把夺下她的酒瓶，摔碎在地上，“你疯了！不管小孩了！”
　　“你......你为什么不回我短信！呜~！......，你为什么不会我短信？呜！......”她不停哭诉。
　　被怎么一问，王建忽然抖了个机灵，立刻长吁了一口气，说：“唉！我没不会回。我爸一直呕吐、肚子疼一直折腾到现在，没顾得上！我出来买水，却又看到你这样。你搞什么啊？就因为没回短信？”
　　“我.......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呜！.......”
　　“傻瓜！怎么会！怎么会！别哭了！哦~！别哭了！哦~！”他抱住她，边安慰她，边帮她擦去眼泪，“怎么舍得呢？是吧！别哭了！.......”
　　这一刻，王建心底里有一个答案，而这个答案似乎就是在这一刻确定的。这让他想起了《索拉里斯之书》里说的微观世界的不确定性。似乎人的意识也有这样的特质，“是”与“否”一直交叠着，可是到了某特殊时刻，就像现在，交叠态坍缩了，答案确定了。不过，再仔细一想，他又觉得似乎又不是这样。也许答案一早就有，只是在等待确定这答案是正确的。他是，李沁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