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之前已经打听到这事情也牵扯到了徐家少爷，所以依着林月仙的打算，明着和徐然还有魏建侯打对台是极不合算的买卖。
　　既然打人的正主儿是看起来无权无势的靳家人，那林月仙自然是柿子捡软的捏，撺掇着妹妹去靳家搅闹的。虽然这事情起因是王老虎先带人去学校行凶，但如果让妹妹出头，倒是可以没理搅三分，谅是什么靳家徐家谁也拿个女人没什么主意。
　　不过她却没想到，也就是这林雪梅闹起来没轻没重，倒真的激怒了靳父这个老实人的脾气，把个口角之争彻底激化成了更大的矛盾……
　　此刻的林雪梅并不知道自己惹上了大麻烦，她听靳父教训自己，还兀自不情不愿地继续撒泼打滚，嘴里甚至不干不净地连靳家上几代都牵扯了进来，“你们一家人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要我看，你家打上几辈子就是做太多了缺德事，以后老的死了以后没地方埋，小的也跟着要遭报应！”
　　林雪梅这话一出口，旁边人的脸色立马就变了！
　　熟悉靳父这个人的都知道，这位可以说是个大孝子。而靳爷爷本人当初因为火化的事情，着实和老家的亲戚可闹过一场风波。当时靳爷爷和他那个傻儿子去世赶上就要过年，而靳家一片大乱，所以也就在几个不知情的街道工会领导安排下草草火化了。而因为这件事，靳父被那帮叔伯兄弟们数落得几乎背过气去，从此也成了靳父的一块心病，不管是谁说起来这事儿都得翻脸不可。
　　果然，听林雪梅这话一出口，靳父的眉毛马上立了起来。
　　“你刚刚说的什么，有本事再说一遍？”
　　“说就说……你家老人做多了缺德事，死了也……”
　　还没等林雪梅洋洋得意地把话说完，靳父已经直接腾腾几步过去，狠狠给了这女人脸上一脚，顿时就把她给踢出了十几步开外……
　　嘶！
　　顿时，周围一帮看热闹的人就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真没想到，平时看起来文质彬彬的靳工，居然也是深藏不露，一脚就把人蹬出去老远……
　　林雪梅直接就被踢得背过了气去，而靳父此刻也缓醒过劲来，这才知道自己一时压不住火，竟是下意识把当年老父亲教自己的拳脚给施展了出来，这搞不好可是会出人命的！
　　很多人都不清楚，其实当年的靳爷爷在部队是实打实拜过名师，学过拳脚功夫和肉搏刺杀术的。在他的纪录中，曾经单枪匹马杀到下会县城里，亲手宰了七八个残害老百姓的日寇，还领着一连人马歼灭了过倍数于自己的敌人，立下赫赫战功。要不是他本人因为这火爆脾气受到连累，恐怕绝不会在半截就给强制退伍，打到地方军工厂里当了兵工的。
　　靳父从小也和靳爷爷学过功夫，不过他本人却是一向绵软的性子，平日里不声不响，谁也不知道他其实也是一身的功夫，哪怕几个棒小伙子也根本近不了身的角色。
　　眼看着自己闯了祸，靳父也着实有些后悔。看了看周围一大帮人，他知道，自己这回八成是注定要吃官司了。
　　叹了口气，靳父拍了拍看傻眼的云涛，“看样子，我这大概是要有麻烦了！这事情不能把咱们爷俩都栽进去，你……你先回家去躲躲，等会儿公家来人，让我和他们去说道就好了。”
　　“那怎么行……？”
　　云涛立刻把脑袋摇得和拨浪鼓一样。他不傻，这次可和他打了王老虎那回事儿不同。之前他能逃过一劫，压根就是因为失手，而且自己也沾了年纪不大的光儿。可靳父这摆明就是故意伤人的罪名，一旦被带走进了局子，恐怕要想再出来可就难了……
　　“所有人都看见了，人是我打的，这事儿我躲不了！”
　　靳父摇了摇头。虽然他脾气是个老好人，但却不代表他本人做事情没个担当。既然自己犯了错，那就肯定得承担后果。
　　“你去安抚住你妈，她脾气要强，别因为这事情急个好歹的，咱家可不能再有麻烦了。”
　　自始至终，靳父都没有埋怨过靳云涛之前打架惹了的麻烦。他很清楚自己家两个小子，老大云涛这孩子表面内向，却是个冲动易怒的偏激性格。如果真让他看着自己眼睁睁被公家带走，搞不好就会再惹什么大麻烦出来。
　　“不行，就算你打了这女人，起因也是在我这儿，绝不能让你去给我顶缸……我的事情，我自己解决！”
　　云涛本人的倔脾气上来了，他压根就不肯听靳父的，满脑子只打算自己出面把一切都揽下来。
　　“放屁！你才多点儿大？这事情你哪能担得起来……”
　　靳父狠狠瞪了瞪眼——他知道云涛是打算做什么的。可是，别说眼前这就是自己打伤了人，就真是云涛惹了麻烦，他这个当老子的出头也是理所当然。
　　就在他们父子纠结不清的档口，靳母听着不对也跑了出来。而让云涛极为惊讶的是，居然靳母听说了这事情倒是极为沉得住气。
　　“云涛，过去看看那女人伤得重不重？不行的话，就去打电话叫急救车过来……”
　　相比靳父，云涛还是有些怕这个素来强势的老娘。听她这么说，也不好多打听，便走过去看了看林雪梅。
　　眼下那女人已经是被踢了个满脸开花，鼻梁大概是给踢折了，门牙也缺了两颗，嘴唇肿起来老高，依旧昏迷不醒。不过，看样子胸口一起一伏，大约只是外伤，倒还不至于出太大问题。
　　“应该没什么大事，不过……好像是鼻子和嘴给踢伤了。”云涛蹲下看了几眼，站起来扭头给靳母说道。
　　“哦……那就先让她躺着吧，一会儿让警察来了他们去处理。”靳母瞪了靳父一眼，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又对云涛说道:“你去……给徐汇他舅舅打个电话，就说咱家有点麻烦，让他帮忙得过来一趟……然后……嗯……先等他过来再说吧。”
　　靳母似乎是有些犹豫，还准备再说什么却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哦。”
　　靳云涛知道靳母和徐家人处得很不错，其中也包括了徐汇的舅舅。按他的理解，这估计也是想请魏建侯过来帮忙说情的缘故。
　　才打过了电话不久，倒是本片的片警老钱先跟着街道主任跑了过来。那个街道主任姓李，是个素常就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中年女人，这刚一来看到地上昏迷不醒的林雪梅，就立刻咋咋呼呼地叫了起来，“好家伙……这是谁动的手，怎么对女人下手都这么狠？”
　　旁人知道她一贯为人的都没吭气，但靳父却直接走了过去，主动承认道:“是我干的，这女人带了几个混子来我家捣乱，嘴上还不干不净，让我给踢了一脚。”
　　“一脚……一脚就踢成了这样？”那个李主任摇了摇脑袋，一脸的不相信。
　　“这可不是一拳一脚打出来的样子，明显是要命的架势嘛！”
　　旁边跟着的片警老钱皱皱眉，他也算是见多识广的，当然看得出来靳父没说假话。但他本人立场在执法者这边儿，却也不好明着给靳父开脱，只是敬了个礼，然后沉声问道:“她是为什么来你家闹事的，说了些什么？怎么把你惹得这么大火气……”
　　老钱知道靳父平时脾气好的很，人也与世无争，如今能把这么个老实人都逼得动了手，估计这女人肯定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就说什么了，也不能把人打成这样啊？”那个李主任倒是不依不饶的，直接又抢着话说道。
　　她这个街道主任平时也就是能在平头百姓身上找找威风，可惜自己管辖的是厂区里的住户，这些厂里的家属工人有了事只知道单位和工会，压根就从来没搭理过她的茬。如今好容易在靳家又得了机会，她立刻忙不迭跳了出来，想要在人前抖抖官架子。
　　至于为什么说又，那是因为之前靳家老人兄弟去世那会儿，也正是她从中作梗，才逼着靳家人连停灵守孝都没完成，便被她催着给火化了的。说起来，这个女人也算是靳父心目中极其厌恶的一类人，所以他几乎没有打隔吭，直接脱口而出道:“这不也是拜你李主任所赐，让我老父亲和弟弟连灵没停就直接强行拉走火化，才让人家抓住了话柄吗？”
　　靳父这话是颇有些怨气，但听在这李主任耳中，却是和打了她一个耳光没两样。
　　之前因为靳爷爷的事情，她可是被厂工办以及老干办的人狠狠告了一状的。为此事，她原本是要调入区里的工作也因之告吹，差点连现在的职务都给一起撸了。
　　想起来之前和靳家的芥蒂，李主任不禁恨得有些咬牙，“咱们也不用扯那么远，这人是你打得没错吧？你既然伤了人，那就要承担伤人的后果……老钱，那麻烦你带他回所里去吧？”说着话，李主任吧眼睛往老钱腰里的手铐上瞟了瞟。
　　“都是街里街坊，用不着这么绝吧？”旁边几个老邻居们都不满意了。他们可都知道这李主任和靳家的过节，也知道刚刚那女人说了什么。要说靳父会动手，也明明是被惹急了的缘故。
　　“不管怎么说，国有国法，靳工既然犯了官司，也总不能不走程序吧？”
　　李主任滑头得很，始终都在大帽子砸人，压根就不提眼下靳父这事儿还没定性，恐怕连有没有罪名都还谈不到的。毕竟打架这种事，说大就大、说小就小，一般进了派出所也最多是私了解决，只要人不落残疾，也没几个会较真闹到法院去的。
　　“李主任，我看用不着带那玩意儿。再怎么说靳工和我也算是老相识，不会让我为难的。对了……这女人你打个电话叫辆车过来，可别真出了什么事儿。”片警老钱撇了撇嘴，直接过来拍拍靳父的肩膀，示意他和自己一起走。
　　“呦，老钱……我这可是为了你好。你看这女人被打的只剩半条命了，你可别心软让人给钻了空子。”
　　李主任的嘴脸很可恶，云涛几次想和她理论，却被靳母硬是压住，没让他说话。靳母心里有数，这件事只要魏建侯过来，应该可以保得住靳父不会有什么大事。哪怕是真不行，她自己也有后手。起码还有父亲那张老脸，再怎么样，总不至于让自己一家被人欺负得太过了……
　　老钱最终还是带走了靳父，但手铐却是没带的，而林雪梅也被送到了医院。听来的救护员说，其实她早就醒了，大约是觉得现在这模样没脸见人，所以一直装晕来着。
　　魏建侯在十几分钟后，也急匆匆赶了过来。听说这事儿，只是笑笑却没当多严重。他处理过这种事情不在少数，无非是看谁背景更深或者谁肯出钱而已。只要自己中间说和，相信对方不会连这个面子都不给。毕竟，他现在手里的权力不小，要是真想整整那个王老虎夫妻俩，根本就不在话下。
　　安慰了靳母和云涛几句，魏建侯立刻去了当地派出所。然而让他意外的是，等他到了之后，靳父竟然已经被转到了拘留所，这可是让他大大吃了一惊！
　　“老周，就这么点儿小事……咱们不至于的吧？”
　　魏建侯嘴里的老周，是当地派出所的所长，和魏建侯也是当初的战友，两人说关系那可是不错。
　　“老战友，按说你来了这点面子我不会不给你，可你说的靳工这事儿……恐怕是真有点麻烦。”
　　周所长给魏建侯递了根烟，然后不紧不慢地说道:“本来，我是打算按照常规让靳工和那一家人说和私了的。可没想到，人刚刚进了所里，后边就接到了局里的电话。说是市里有人想拿这件事做文章，要整这靳工一家子。”
　　“他娘的，谁口气这么硬？连我姐夫和我的面子都不给……”。
　　魏建侯有些不满意，认为是周所长在夸大其词。
　　“我还真不是推脱……要说这个人你和你姐夫大概都知道……咱们市委副书记柯云，你应该也见过此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