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归来

　　踏入山门，边展已经气喘吁吁，想到前面还有千级台阶等着自己，他不禁瘫倒路边，想着歇息一下。
　　一天没吃东西了，他的灵气修为还很薄弱，完全无法做到不吃不喝，再加上爬山耗费体力，爬到这里就已经实在走不动了。
　　身后传来几个人的说话声，边展扭头看去，原来是几位学院内的弟子从山下归来，这些人都身穿外院弟子的统一服装，胸口绣着小小纹饰。
　　“正青，过几日就要测试境界了，你现在正是突破凝魂境的关键时期，还要让你陪我们去城中办事，实在是过意不去。”
　　那位叫正青的少年微微一笑，回答道：
　　“我这几日感觉气海内有剧变，肉体也强劲了许多，应该是已经突破了，正好减慢修炼速度，稳固一下。”
　　几位少年少女齐齐发出惊诧的声音：
　　“天呐，正青你才十五岁吧，就已经到达凝魂境了吗，我前几日刚过完十六岁生辰，感觉这气海距离充盈还遥遥无期呢。”
　　“不愧是正青，这次你肯定能进入内院，可为我们梅庭大大增光了。”
　　边展感到一阵亲切，原来这几位是梅庭的弟子，定睛细看，他们胸前的纹饰果然是一朵小小梅花。
　　灵修学院的外院分为梅兰竹菊四庭，只有修炼至突破凝魂境之后，才可以进入内院。边展在学院内修炼之时，便是梅庭弟子，只不过他只需一年便进入了内院，对于各庭仙师并不十分熟稔。
　　“看，那里有个人。”
　　一位眼尖的少女看到了隐藏在路边阴影下的边展，招呼着众人。
　　边展见众人已经看到了自己，便强撑着浑身的酸痛站起身来，行了一礼，说道：
　　“见过各位，我想要到这灵修学堂拜师修炼，却不曾想山路难行，因一日未曾进食，实在力竭，便在此休息，叨扰各位了。”
　　最先发现边展的少女捂嘴轻笑一声，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什么年纪了，可已有修炼境界？灵修学院向来只招收天资聪颖的弟子，你这样破釜沉舟就上来拜师，可有些莽撞了。”
　　其他几位少年点点头表示赞同。
　　边展今年已经二十二岁，不过皮肤白净，眼神清澈，混在十七八岁的少年中也不突兀。
　　他想了想，回答道：
　　“这位妹妹，我叫边战，今年十八岁……”
　　还未说完，一个少年就打断了他：
　　“边展？”
　　边展笑笑，答道：“边战与强者之名谐音，我也很是苦恼，实不相瞒，我是边展同父异母的弟弟，去年母亲病逝，我无依无靠，难以聊生，只能到锦宁城来寻找兄长，可到这里才听说兄长已然陨落，身上所带盘缠已经花光，无奈之下只得到这里来碰碰运气。”
　　想起当年母亲病逝的场景，边展眼中湿润，不禁又想起来在最难的那段日子里，是舒萝一直陪着自己。
　　“啊？！……”
　　众人再次发出惊叹。看他提起自己母亲时由心而发的哀伤表情，确实不似说谎。
　　少女从篮中拿出一张糖饼，让旁边少年摘下身上背着的半壶清水，一起递给边展。
　　“我们有个小师弟修为不足，这是今天早上下山时特意给他带的干粮和水，正好剩下一张，你若不嫌弃就垫垫肚子吧，喝点水休息一下，等会儿我们带你去见庭主。”
　　久旱逢甘霖，边展连呼感谢，接过水壶和糖饼，也不客气，仰脖喝了一大口水，又大口吃起了糖饼。
　　几个少年聚集在一边，窃窃讨论着：
　　“不知这位大哥是否也是和边展师兄一样的天资卓越之人。”
　　“我看不像，他已经十八岁了，看灵气波动境界应该只有纳海境初期。”
　　“边展师兄是庭主最自豪的弟子，早早陨落的消息让庭主十分遗憾，现在见到边展的弟弟，一定十分欣喜。”
　　“可不知这人身份是真是假，万一是假的，心怀鬼胎，咱们岂不是招了恶人进院。”
　　“看他态度诚恳，不像是恶人，说话时灵气平稳，也不像在说谎。如果真是边家遗孤，咱们把他扔在这里岂不寒了边展师兄在天之灵，要不带给庭主看看，让他来做决断。”
　　“没错，我们只需要带他去见庭主，无论是真是假，天资是否平庸，庭主都一定有办法核验，也能够妥善处理。”
　　边展大嚼着糖饼，并不在意那些少年少女的嘀嘀咕咕，他之前担心自己衣衫褴褛，若是没人替自己通传，怕是进不去学院大门就要被看门的当作江湖骗子撵出来。多亏遇到了这群热心的师弟师妹，现在既然能够进去，那梅庭庭主看在边展的面子上也一定会收留自己，第一道难关已经通过。
　　接下来就是想办法接近定魂针了。
　　……
　　“边战拜见庭主。”
　　边展俯下身子行大礼，却没听到回应，好奇抬起头来，只见梅庭庭主嘴唇微颤，紧盯着自己的面容。
　　少年们已经与庭主通报过他们在山门处偶遇边展之弟的经过，他一开始还将信将疑，从未听说过边展还有兄弟，但一见到那十分神似的面容，庭主立刻相信他一定是边展的血亲，回想起边展在自己座下修炼的那段日子，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为人师，不管如何一视同仁，心底还是会喜爱天资最聪颖的少年。当年边展初开仙窍，进入灵修学院，便一直在梅庭修炼，庭主阮明看着这个懂事的孩子飞速成长起来，一年后牵着他的手极其依依不舍地交给了内院长老。
　　虽然只有一年的师徒缘分，但边展仍是他最为自豪的弟子。
　　“庭主，以后我一定会成为灵域最强的人，保护我的亲人朋友们，还要保护灵域那些比我平凡弱小的人们。”
　　十一岁少年的豪言壮语还在耳边萦绕。几年后，边展揭发城主与石潭的阴谋，为无数冤魂洗雪冤屈，却因此害得城主府众多无辜亲友倍受牵连，也从此与曾经的竹庭天才少女叶舒萝势不两立。消息传来，庭主阮明失手打翻了手中的酒盏。
　　道义与亲情，世人皆道两难全，这孩子果然也终究无法做到兼顾，虽是修炼天才，但温室里的花朵始终不懂人情与利益之下掩盖着多么大的阴影。他保护了平凡弱小的人们，却也因此无意间伤害了最亲的人。
　　后来听说舒萝追随裴澄，在争夺天际内核的战斗中杀了边展，出手狠辣，毫无往日姐弟之情。学院众多长老皆对此事唏嘘不已，未曾想当年那对亲密姐弟居然会走到今日这番境地。
　　思绪飘远，又渐渐收回，阮明伸手扶起了跪拜在地之人。
　　“边战，你哥哥的事是灵域的一大遗憾，这些日子以来，我们学院也为此深深自责，一直以来我们只顾传授修炼之法，却忽略了对孩子们心智，思想和观念的教育，结果导致了那些亲人相残的事情发生。如今你大可在这里安心修炼，亏欠边展的，我会尽力补偿给你。”
　　庭主转过身，轻抹去眼角的泪。这边战与边展的长相太过相似，说话声音和举止也非常相像，简直就是长大之后的边展，看着他的面容，阮明心里不禁就把他当做了边展。
　　“万分感谢庭主的帮助，我边战天分平庸，无法与哥哥相比，但一定会在此好好努力，定不负庭主的雪中送炭之恩。”
　　十年过去了，这庭主居住之室内毫无变化，就连那花瓶之中生长的寒梅也与从前一模一样，时光仿佛没有在这里留下任何痕迹。
　　边展也回想起年幼之时在梅庭修炼的那段日子，自己每天轻松快乐，没有压力，不像其他师兄弟那样每天发愁自己的修为增长太慢。
　　家里总是差人送来上好的衣物和日常用品，所有见到自己的人都对自己赞赏有加，还有很多朋友陪着自己修炼与玩耍，现在回想起来，也许自己的心智就在那段时间里悄然发生着改变。
　　以为全世界都围着自己旋转，以为自己有能力去维护整个灵域的正义，却不知自己的冷漠轻易便伤透了家人朋友的心。
　　庭主让人把他送到住处，只身来到内院向学院长老们通传此事。
　　边展来到住处，感觉十分疲惫，正要歇息，却有敲门声响起。
　　门口聚集着十余人。原来是梅庭弟子们听说消息，按耐不住好奇心，纷纷过来探视，路上有人听到动静，又跟着一起过来，大家一拥而入，小小屋子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得知这位大哥修为不深，还需要进食，便有贴心之人去后厨取来食物，边展想要沏茶招待众人，无奈茶杯不够。
　　“边战大哥今日上山十分疲惫，众师兄弟已经满足了好奇心，就让大哥早些休息，以后还有很多日子共同生活，不差这一时半刻的。”
　　山门处遇到的那位少女及时出来解了围，边展向她投去感激的目光。
　　少女的话十分有影响力，大家便也不再耽搁，纷纷告辞离开，边展终于能休息下来。
　　躺在床上，他感觉心里有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学院之中，这十年如一日，还是那样温暖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