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该隐族·编年记

　　（1）
　　杜果捡起那本厚厚的书，进到陵墓内室。十几具尸体杂乱陈列，空气中仍然还有一股焦味。他们显然是被一种高温武器灼穿而死。室内有一坛大火仍在燃烧，四周壁画是一些非常古老的带翼兽图形，擘画中心，是一个鹰首人身的祭司围着一个火坛。
　　末人的命运总是这样，退出文明世界之后，他们经常受到严重死亡威胁。但只要过上一两个月，末人部落就会从这种灾难中恢复平静，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这次也是一样，人们很快就会忘记的。
　　杜果叹息一声，靠在墙壁上随手翻动那本似乎对末人很重要但文明人却毫不在乎的书。
　　《编年记•序》：
　　星光之外，俄米伽追逐它们而来。
　　那时天地未开。
　　它们造人，又造城。
　　俄米伽注视一切，
　　在一个隐秘之所——伊甸。
　　它们造的人遍布世界，
　　又进攻俄米伽的伊甸。
　　俄米伽的人被攻陷。
　　该隐与它们造的人共处，
　　直到末后，
　　俄米伽用圆球重置世界。
　　它们的精神却没有死。
　　该隐亦如是。
　　（该隐城祭司受命恭撰）
　　《山海纪元80000年》
　　他们不知来处，驾驶一种燃烧的飞轮。
　　从天空降下，
　　他们见地上有动物，便制造人。
　　城邦共有100个，人类120种，人口20万。
　　他们的名字如下：
　　结匈、羽民、二八、毕方、讙头、厌火、交胫、歧舌、寿华、周饶、长臂、祝融、三身、奇肱、独目、奇肱、一臂、柔利、拘缨、深目、无肠、聂耳、博父、跂踵、玄股、梟阳、开题、射姑、埻端、竖沙、司幽……
　　（2）
　　这本书看起来是一本很奇特的编年史。俄米伽应该就是先前老人口中说的神秘人物，他们似乎与人类文明的起源有极大关联。如果真是这样的话，7城科学家说的“系外生命特征”不是就跟这个所谓的俄米伽人有关吗？但“它们”指什么却完全看不出来，也许是与俄米伽先后来到的某种生物，用“它”来指称，明显也有贬义。
　　杜果完全能够理解5城那个指挥官的轻蔑态度。按照官方历史，人类是地球环境演化而来，并不存在一个宇宙外因导致的突变。这本书可谓相当荒诞，不值一提。它由一种旧文明后期通行的象形文字写成，年代尚未久远，翻到末后几页，已经写到了人类旧文明末期的事件，非常接近现在的年代。在官方的叙述中，旧文明非常可惜地误入歧途，新文明由旧时代一群精英所建，城市由几万个合并为7个，人类在AI的协助下，开启了星际时代。这一切听起来都更合情合理。人类绝对不是异星人的实验品或者战争工具。
　　他翻了一会儿，感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奇怪为什么一向淡漠的末人会受到这本书的鼓动？另外，这本书又是从何而来呢？作者自言是“该隐城祭司”，想来必定是一个旧文明后期的异端组织。其中的一些语句被末人过度理解，成为这轮末人串联的故事背景。他觉得这个解释最为合理。
　　但一个疑问却始终在脑海浮荡——为什么那个7城科学家说人类基因里存在着一个古老的、属于系外异星生命的遗传信息呢？人类真的是地球之外的生命的产物吗？这无疑是一个极为巨大的谜团，也许永远也无法解释清楚。
　　回到末人部落，他却看到一幅做梦都想不到的场景。
　　现场显然经历了一次非常彻底的大屠杀，到处是火光和燃烧的房屋，遍地是末人尸体，连一个活口都没有。其实，末人已经是地球上最温和的动物之一了，他们与新文明隔绝已经超过100年，早已分化成了另外一个种族。末人也毫无仇怨，处于一种自然群落状态，与自然环境融合一体，根本没有任何能力威胁七城联盟。但此刻，这些弱小的末人却被屠杀殆尽。以杜果对新文明的理解，他们绝无任何理由来攻击这个极为偏远的末人部落。新文明人只要随便动一动小指头，就可以让末人全部灭绝，但100多年来并未发生这种事。而此刻，这些与自己相处几个月的末人全都死了，就像一个巨人轻轻踩了一下蚂蚁窝，就踩死了众多渺小生命。酸楚的胸口像是撕裂了，他第一次感觉自己如此渺小，比一粒灰尘更卑贱……人类文明已经极大进步，虽然也有暴力犯罪，但几百年没出现过战争场面了。几个月前，那个6城机器人提到了“战争”，难道就是这种场面？难道七城联盟的巨人们清理一个蚂蚁窝也能叫战争？
　　（3）
　　“滴！”
　　视野中再次出现一个红色独目人图形，位置就在方才的那片墓地附近。他冲回去时，陵墓旁边已经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标志为6城的机器人，另一个人肯定是个人类。他消瘦但提拔，穿着一身黑色斗篷，头戴尖帽，背负双手，哀叹地侧脸望着远方的黑夜，陵墓里透出的火光摇曳着，影子消融在夜幕中，显出一种万古的孤寂感。
　　“你就是救了我的人？”杜果冷静地问。
　　“但我救不了他们……”斗篷人回过头，神情有些悲伤，说完紧闭嘴唇。他眼神清澈、哀伤，但坚定有力。褐色亚麻做成的斗篷腰间是一条红色麻绳，像远古时代东方祭司。
　　“七城联盟已经是星级文明了。我们远不是对手，能在他们的技术盲点之下存活，已经是奇迹。”他继续解释。
　　“在高原湖泊上，你没有找我们。因为你还不明白真相。除非自己愿意，我不会强求你。……相信你也看到了末人世界的变化……”他知道杜果有很多话要问，故意停顿几次。
　　杜果仍有一些怒气：“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苦笑了一声，指着杜果手中的书说：“这本编年史就是我们写的，你会明白一切的。”说完他就转身而去，沙丘后面有一个盒子状的飞梭，他头也不回便进入舱门。机器人稍后也跟随而去。杜果犹豫片刻，只能相随而去。
　　这只飞梭确实不如远不如5城的先进，低空飞掠的速度差得太远，但它的隐形能力一定特别强。因为，如果七城联盟发现该隐城的重要人物，一定会在几分钟内就能摧毁这个简陋器物，但没有发生，说明这伙人的屏蔽或伪装技术一定很有效，这就非常了不起了。
　　杜果能猜测到这个人应该就是所谓秘密组织的核心人物之一。《编年记》书上题名“该隐城祭司”，他又穿一身祭祀衣服，是否说明他们是一个秘密宗教呢？甚至他本人就是这个所谓的祭司？但他们为什么要散布这本书？难道不清楚末人根本就没有什么利用价值？？
　　想到刚才的末人部落，他胸口又是一阵酸楚，忍不住问：“他们为什么要屠杀末人？一百年来从未发生过的。”
　　那人沉吟一会：“因为那本编年记，揭开了一些他们不愿意透露的隐秘……有一个自古传下来的秘密，关于人类和地球文明的起源。有许多细节，我也没有完全弄清楚。总之，七城联盟在200年前的出现本身就是一个极大的疑点。它似乎恶意地劫持了旧文明。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对他们来说，大多数人类都没什么用处，所以任他们自生自灭，这就是末人的由来。之所以屠杀末人，完全是因为末人们知道了不应该知道的秘密，关于七城联盟、人类和宇宙的秘密……总之，到了该隐城我们会告诉你一切。现在可以明确告诉你的只有一点——你本人就是这个秘密的关键，只有你才带着解开谜底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