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亲见该隐

　　（1）
　　石门打开之后，还有一连串的防御装置。先是一个消毒间，每个人都穿上了保护服，然后进入一个预检室，一台超级计算机在检测全身，花了不少时间才进到一个椭圆形的低矮大厅。杜果见到这个大厅四周的墙壁都是一种非常特殊的黑色材料做成，几乎没有一丝光亮，眼前一台庞然大物般的机器闪着一只有规律的红色信号灯，像一只独眼的远古巨兽正在黑暗中睡眠。
　　虽然与原先的想象大致相同，杜果还是感到了极大的颤栗——它就是该隐的一个真实的后裔，一个几千年前的生命竟然通过信息技术而存活至今！但这种存在形式太可怕了，既像是升华了，又像是堕入了地狱。那些生命特征和记忆被数据化、碎片化了，它是否还足够完整呢？是否仍然能够感觉？是否还有自我和灵魂——人类最本质的特征？这一切看起来都不是很理想，让人感到特别恐惧。
　　兰恩站立不动，沉默了许久，才轻轻开口：“爸爸，我把他带来了。”
　　机器的红灯闪速加快了几秒，然后又进入先前的匀速，似乎没有任何反应。
　　兰恩沉默一会儿，又轻轻问：“他是那位的吗？”
　　机器的红灯闪速又加快了，然后突然又亮起了两个蓝色灯，一个光圈将杜果笼罩，几秒钟关闭后，机器终于开口了，是一种非常沧桑但又十分柔和的语调：“是。但不是全部。”
　　语气似乎有点烦躁不安，又像是极为疲劳，说完便再次沉寂了。那只红色的闪灯再次进入匀速，像是睡着了。兰恩长长叹息了一声，颓丧地转身而去，杜果和书记官赶紧跟着走出去。
　　回到先前第一间密室，兰恩竟一言不发地面墙而立，身体似乎都在微微颤抖，过了许久，才转身对杜果说：“它知道了。我们猜的没错，你有一部分俄米伽的信息，但不是全部……我们还要寻找其他碎片。”
　　杜果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看了一眼书记官，发现他也同样失望，不禁脱口说：“对不起！帮不了你们。”
　　“不。你已经帮了我们很多，已经三年了，它第一次说话。这就够了。我们对这个问题已经有一些准备，也许还能赶得上时间。”兰恩的神情又恢复了一些信心，那种漫不经心的态度再次回到脸上。
　　杜果有点欣喜：“有什么差遣，我都愿意服从。”
　　书记官拍拍他肩旁，强作振奋地说：“好了！我们继续努力吧。”
　　（2）
　　兰恩点点头，郑重地说：“现在。我们证实了俄米伽曾经或者正在干预地球，那就意味着一万年前的星际战争又来了，幽浮者在万分恐惧之下，一定会反应过度，地球将不再有片刻安宁……而杜果先生携带的‘系外生命特征’毫无疑问是一个巨大拼图的一部分。我们可以根据这个线索找到其他拼图，最终搞明白俄米伽人为什么在这些年突然出现？他想干什么？如果能在大战前揭开谜底，‘该隐’也许会告诉我们应该怎么应对……何况，它很可能就要死了，揭开谜底也许就能‘医治’它。”
　　杜果仍是一片茫然，7城首席科学家说他的阿尔法片段引发一种“系外生命特征”。根据书记官的研究，阿尔法基因是被编辑过的，且很可能从外部被激活。那么俄米伽人为什么给激活自己，而不是随便选一个其他人呢？
　　他觉得这个问题必须要搞清楚：“为什么‘中奖’的是我，而不是其他随便一个人呢？”
　　兰恩沉吟一会，回答：“是，这就是重点了。人类旧文明曾经有一部宗教书，记载了大洪水前后的世界。你还记得那副关于伊甸园的壁画吗？球形薄膜包裹的一座山谷里有两个正常人类，球体外面是悬浮生物和机型人类的军团……记得吗？我们猜测，那两个正常人类就是俄米伽创造的，也就是我们现存的所有人的祖先。他们跟畸形人类的区别，主要就是阿尔法基因——它是俄米伽编辑过的。一切的关键就在这里，俄米伽人一定是在这个阿尔法基因片段上留下了什么特殊的东西……”
　　他忽然又不说了，似乎想到了什么更重要的事。书记官正准备解释，他忽然大步向前，匆匆走向地下城，在接近第一道大门时，忽然转身对两人说：“我们去神庙！”
　　神庙位于地下城一个边角的外部，说是神庙，其实是一个不大的简单厅堂，后面堆满了档案架。兰恩径直走到靠后第二排一个架子，取下一部足有半米长的大书。这本书装帧精美，却没有书名，外套是一种金属材质做成，书页像是一种防蛀材料做的，泛着细密的蓝光。他快速翻阅，显然已经非常熟悉，径直找到了一个章节。
　　他脸色微红，快速阅读，手微微颤抖，脱口说：“德里！我们忽视了一个细节！”书记官刚凑过去，便叫起来：“果然如此！”然后又对杜果大声喊：“快过来！”
　　杜果见泛蓝的纸张上写着一个标题——“伊甸的陷落”，配有一幅整页图画，就是密室里的那副壁画。文字是旧文明时代通行的一种繁琐体，采用诗歌体叙述，非常简短，其中写到：
　　“他们攻击我的祖地——那是一处隐秘所在，世人都看不见它的入口和边界。火的翅膀何其坚固！刀剑是光的翼！他们的武器尽归无效，光幕膨胀，融化了他们的身躯……他们想到了一个诡计，向伊甸投射了一个影子，污染了圣地——”
　　书记官指着“影子”二字，对杜果解释说：“‘影子’可能是一种量子武器。悬浮生物突破不了光幕，就想到了一种量子化的信息技术，让光幕里面的两个人类看到一个信号，这两个伊甸人从没有见过光幕之外的世界，所以，当他们好奇地接受这个信号时，污染便发生了。……你明白吗？——像一个黑客程序！因为他们的阿尔法片段是俄米伽人编辑过的，一种生物信息技术的东西，你明白吗？悬浮生物猜到了这种技术，最终攻陷了这个奇特的球体世界。”
　　兰恩也接着说：“对！大致如此，但重点是阿尔法，阿尔法片段肯定是这次量子攻击的渠道，它本身是一个科技产物，编辑而成的分子级别的信息机制，而不是自然形成的……这就相当于狡猾的悬浮生物从一条下水道攻入了坚城。”。
　　书记官反应过来：“对，按照人类的宗教传说，俄米伽人一定是因为这次攻击而放逐了两个人类，然后又在几百年后重置地球，毁灭了所有生物。……除了这两个人的后代中的一支，叫做挪亚家族，按照人类历史就是这样讲的。”
　　兰恩面容冷峻，缓缓说：“当然不可能只有挪亚一家，近亲繁衍是不可能成功的。我想，应该有很多人跟这位杜果先生一样，他们的阿尔法基因出现了某种突变，被俄米伽人的武器识别出来，让他们在重置后的地球上继续存活……有一天俄米伽也许还会回来，要么用行星工程学来改造这里，也许会变得比俄米伽星系还要好，要么就是毁灭，二次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