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肝胆洞,毛发耸,死生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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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十八年后。
  人间四月,芳菲已尽,西安城外,却仍繁花如雪,城墙斑驳,青石苔藓。曾经的十三朝古都,自唐中后期“安史之乱”“黄巢之乱”之后便开始日渐衰落,如今已不复昔日大唐长安盛状。醉仙楼,乃是西安三十五家酒楼中最大的一家,一入其中,酒气氤氲,分外醉人。
  醉仙楼三楼,一青年人临窗而坐,自饮自酌,不知不觉已是五六十杯下肚,那人却仍面不改色。细看那青年人,身材修长匀称,剑眉星目,肤色白皙,面容俊秀,穿一身白衣,衣角绣有几朵腊梅,独倚高楼,玉树临风,微风佛来,长发飘飘,手掌宽阔,手指修长有力,显然是用剑好手,再看那人身后背负的长剑,剑鞘上竟刻了“逍遥”两字,正是逍遥谷大弟子,江湖人称“逍遥剑侠”的傅忆雪。傅忆雪不时用眼角朝酒楼另一个角落里瞥去,仿佛在偷听偷看什么,顺着傅忆雪目光望去,在酒楼另一端的一个角落里,一个满脸通红,浑身酒气,身材高大枯瘦,但唯独肚子不小的中年人正一杯接一杯地牛饮,那人在傅忆雪上楼之后才上来,但在傅忆雪喝了四五十杯时那人已经喝了两百多杯,尽管已有醉态,但那人仍是一杯接一杯地喝个不停。若是其他豪饮之人,傅忆雪免不了要上去结交一番,但此人却万万不能,此人正是江湖上恶名远播的七大恶人中“酗酒鬼”云里雾,云里雾年轻时酗酒成性,败光家财,甚至将老婆孩子都变卖买酒,后为了酒钱四处打劫,凡是抢到的偷到的钱一律换成酒,为了酒无恶不作,江湖人深恶痛绝。云里雾上楼后拿起酒就开始喝,是以并没有注意到另一边的傅忆雪。
  傅忆雪不动声色,心中暗道:“七大恶人向来不会单独出现,这酗酒鬼想必在等他的同伴接头,我且按兵不动,看看他们耍什么把戏。”于是便将身子稍微一斜,背对着云里雾,以防被认出来。
  云里雾又喝了五十杯酒,那坛二十斤的汾酒马上就要见底,这时“通通通”脚步声从楼梯传来,这脚步声沉而且重,显然来者分量不轻。傅忆雪用眼角的余光瞥到一个鹰鼻鼠目,满脸麻子,形貌猥琐,身材枯瘦矮小的矮子扛着一个硕大的麻袋上了楼来。傅忆雪认得这个人,正是七大恶人中的“白嫖客”,游采花。这游采花是一个声名狼藉的采花贼,曾在一夜之间连犯八起案子,而且手段残忍,往往先奸后杀,相比游采花,云里雾的恶名简直不值一提。只听“通”的一声,傅忆雪知道是云里雾将麻袋撺了下来,用眼角的余光一瞥发现麻袋里装的是一个容貌俊美的妙龄少女。傅忆雪想到这可怜少女的命运就觉义愤填膺,恨不得立刻出手将其解救下来。但冷静下来仔细一想,凭自己的武功,连七大恶人中的一个云里雾就抵敌不过,更何况旁边还有一个游采花呢?就算自己打得过二人,二人若是以少女性命相要挟,自己救人不得不说,反而会白白送了那少女性命。但师父教过,面对不义之事万万不可袖手旁观,便决定暂且按兵不动,有机会一举抢下少女,然后速速脱身。
  云里雾见到游采花,打了个酒嗝说道:“格老子地,你、你小子又在哪掳来个黄花大姑娘?嗝。”游采花将那少女放在椅子上,又重新点了一遍穴道,骂道:“你他娘的管那么多干嘛?好好喝你的酒去吧。”嗓音分外难听刺耳。云里雾不再过问,继续低头喝酒,又喝了十几杯,坛中酒已见底。云里雾骂了一声“格老子的”,转身就要下去再买。游采花拽住他道:“你这酒鬼还喝,老大交给你的事做完了吗?要是坏了老大的事,老大饶不了你。”云里雾本来颇有醉意,走路都摇摇摆摆,可一听到老大时,马上就神色一变,清醒过来,打了自己一个耳光,骂道:“格老子的,老子差点给忘了。”游采花洋洋得意道:“还好老子提醒你,不然误了老大的大事,到时候断手断脚有你受的。”说罢便准备将那少女再次装入麻袋中。
  这时楼梯上再次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只见一个身着黑衣,身材修长,面色苍白的少年走上楼来,那少年走路极慢,面无表情,但看的出来模样分外清秀,腰挎一把漆黑的长刀,左手指节发白,显然是紧紧地握着刀柄,那手指也是苍白的可怕,傅忆雪从这少年的持刀姿势来看,这少年竟是一个左手刀客。傅忆雪暗道:“眼下是闲暇时段,醉仙楼三楼一般极少有人上来,这等少年不似寻常人家子弟,可他又是谁呢?”那少年一上楼便见到了正在将少女装入麻袋的游采花,又看到游采花猥琐的形貌和表情,当下便明白了状况,只见他眉头紧蹙,握住刀柄的左手微微颤抖,仿佛即将拔刀而出,但又似乎有所顾虑,在经历了痛苦的挣扎之后,最终是将头别了过来,转身走下楼去。傅忆雪暗叹:“这少年犹豫许久最终选择明哲保身看似懦夫,唉,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当下便准备飞身而出,将少女抢下来。
  这时,只听见游采花低声对云里雾说道:“这小子见到了我们转身就走,想必知道了我们的身份,杀了他,免得他将我们的行踪说出去!”说罢,游采花一个箭步就向那少年奔去,右手五指成爪,猛地抓向少年后心。这一招正是游采花的成名绝技“摧花龙爪手”那少年当然听到了游采花对云里雾说的话,当下便有了防备,在游采花冲过来的同一瞬,向左跃起,游采花的手指不及收势,一爪狠狠抓在了栏杆之上,只见木质栏杆上瞬间多出五个半寸深的黑洞,可想而知,这一爪要是抓到人身上会怎样。少年落地后一个转身便看到了栏杆上的五个黑洞,料知对方出手便是杀手,目光一凛,知道此时已不是局外之人,当下紧紧握住刀柄,屏气凝神,傅忆雪见他始终不拔刀出来,料想这少年练就的可能是拔刀斩之类的拔刀技。游采花见一击不中,心下知道此少年也非易与之辈,便和云里雾打了个眼神,二人一左一右向那少年缓缓包抄过去。傅忆雪心道:“这少年反应惊人,想必武功不会太差,应该能抵挡一段时间,我先救走这少女,然后便回来助他。”见时机已到,飞身而出,抱起那少女拔足就逃,游采花见突然飞起一人将少女抱走,当下一惊,但很快就冷静下来,对云里雾说道:“守住楼梯!”
  云里雾见到傅忆雪飞身抢走少女时就反应过来,他离楼梯只有一步之遥,当下便守住楼梯。傅忆雪见去路被堵,转身破窗而出,只见他一跃两丈,径直跃到对面一栋较为低矮的平房屋顶之上,用右肩扛住少女,左手撑住屋顶,巧妙地将二人的下坠之力卸掉,然后再度跃起。
  这边游采花见傅忆雪破窗而逃,对云里雾喊道:“我去追他,你守在这里。”说罢也一个纵身从破碎的窗户跳了出去,这游采花不仅指爪功夫强劲,而且轻身功夫也是丝毫不弱,毕竟天天要逃跑来躲避官府追杀。由于傅忆雪肩上扛了一人,而游采花没有丝毫负担,不一会功夫游采花就追上了傅忆雪,二人相距只有不到一丈距离。傅忆雪一急,连忙踏起逍遥谷绝学“逍遥迷踪步”,左突右冲,腾挪躲闪,这游采花虽说轻功胜于傅忆雪,但始终是抓他不着。
  二人就在这长安城坊市间一追一逃,长安人口稠密,坊市间的市民见到两人便纷纷驻足观看,马上就聚了一大圈人,游采花怕引得官兵到来,到时铁桶般将自己团团围住,那时脱身就难如登天,便不敢再追傅忆雪,踏起“蝴蝶穿花步”的路数,踩着行人肩膀飞身离去。傅忆雪见游采花逃去,便抱着那少女走到一个僻静处之前,之前一时慌乱,不及多看,这时才注意到这少女容貌甚为秀美婉约,鹅蛋脸,柳叶眉,肤色白皙,俏鼻星目,秀口朱唇,一双大眼颇有灵气。但这面相却有种说不出的熟悉,傅忆雪不及多想,知道先解穴要紧,他之前偷偷瞟到游采花的点穴手法,大体记得游采花所点的穴道,当下便以相反手法为这少女解了穴道。少女之前穴道被封,虽说不得动弹也不能说话,但意识是有的,当下便要拜谢傅忆雪,傅忆雪心中念起醉仙楼中的少年,便让少女在此稍作等待,说罢便飞身向醉仙楼掠去。
  傅忆雪回到醉仙楼,只见酒楼里的客人已经走得干干净净,官兵已经围住了楼下,心下稍稍放心了一些,暗道:“看来官府已经介入此事,那少年想必不会有生命危险。”但傅忆雪不亲眼看到少年平安无事仍是觉得不安,又道走楼梯上楼显然不现实,眼见三楼上破碎的窗口,心念一动,当下便顺手向远处扔了一个破罐子,数十官兵们只听咔嚓一声响,以为是敌人来袭,忙转身看去,傅忆雪趁官兵们注意力被摔碎的罐子分散,在隐匿处纵身一掠,正好够到二楼的椽子,紧跟着手臂借力一撑,身子再次跃起,正好够到三楼的椽子,紧跟着一荡,便从破碎的窗口跃了进去。
  只见三楼一片狼藉,桌椅折断,杯盘碎落,而四下却无一人,地上也不见一滴血迹,心下稍稍宽慰。心道:“以那少年的武功,而且地上没有丝毫血迹,想必不会是少年被击败后被云里雾强行带走,应该是自己逃走的,虽说这俩恶徒也逃掉了甚为可惜,但那少年至少也没发生什么事来,待得他日相见将今日之事解释开来便可。”想到此处,甚觉宽心,便欲下楼。可刚准备下楼,忽然想到:“我现在这么大摇大摆地下楼去岂不是会被当成罪魁祸首?”便欲转身从窗子跳下去。这时,楼梯之上杂乱无章的脚步声传来,傅忆雪知道官兵即将上来,连忙向窗口那跑去。傅忆雪还没跑到,一个高大魁梧的红衣军官已经跑上楼来,喝道:“小贼,速速束手就擒!”傅忆雪不作理会,心道:“傻子才束手就擒。”跑到窗口刚欲跳下,只见楼下黑压压一片官兵,约有数百之众,皆手持长枪,枪尖指向窗口,这一下子要是跳了下去,指不定会被插几个对眼窟窿,傅忆雪心下苦笑,将背上长剑扔在地上,双手举高,只能是乖乖束手就擒。
  傅忆雪举高双手,对那个看似队长的红衣军官说道:“这位军爷,我说这是个误会,您信吗?”说罢,看着满地狼藉,以及除了自己及官兵以外空无一人的酒楼,自己都不信。那红衣军官道:“哪个小贼被抓时不是这么说的?打砸酒楼,跟我去衙门走一趟吧。”
  傅忆雪拿出一锭十两的银子,说道:“这位军爷可否能将我的长剑保管好,在下的确是被冤枉的,回头取回长剑必有重谢。那红衣军官不悦道:“都是要坐牢的人了,还要什么剑。”话是这么说,但谁会跟银子过不去,还是走过去将银子捡了起来。那红衣军官一抬头,忽然见到剑鞘上的“逍遥”二字,又看了一眼傅忆雪,瞬间变了脸色,忙道:“阁下难道是江湖人称‘逍遥剑侠’的傅忆雪?”傅忆雪点点头。红衣军官狂喜道:“在下雷镇南,曾在四川省贺知文布政使司的六十大寿宴会上与阁下有过一面之缘,不过那时阁下是堂堂座上贵宾,而在下只是布政使司下区区一介无名小卒,自然不会入阁下法眼。”傅忆雪暗忖:“师父年轻时交游广阔,官场、武林都有交情,贺知文当年进京刚考时遇山贼劫路,幸得师父出手相救,而后二人便结为知己之交,贺知文在成为布政使司之后也年年都在师父大寿之日或亲至、或派人来逍遥谷为师父祝寿,前年贺知文六十大寿,师父本应亲至,但无奈年事已高,加上师父不喜嘈杂,便派我代表逍遥谷参加寿宴。但当日所结交的尽是各路在江湖上小有名望的英雄好汉,对于这雷镇南这个名字的确没多少印象。”雷镇南接着说道:“在下一直对江湖上‘盛誉已久’的‘逍遥剑侠’颇为仰慕,今日一见阁下所为,果真是‘名副其实’啊。”雷镇南在“盛誉已久”、“名副其实”两个词都加了重音,傅忆雪只感觉说不出的别扭刺耳,心中暗道不妙,怎么这个雷镇南说话句句带刺,显然对自己怨念颇深,不知自己之前在哪得罪他了,一想到这人可能会颠倒黑白,暗中加害,心下更是一凉。雷镇南见傅忆雪低头不语,阴恻恻地道了一声“带走”,便转身大摇大摆地离去,心中念及这把剑能值不少钱,终究还是把傅忆雪的剑带走了。
  西安府衙门位于西安城南,红砖黄瓦,雕梁画栋,分外奢华。衙门内悬一牌匾,上书“明镜高悬”四个字。这时,堂役击堂鼓三声,三班衙役两厢伺立,齐声高叫“升堂”。只见一个身着官府头戴乌纱的官员从侧门缓缓走了进来,那官员四十多岁年纪,头戴乌纱,面白无须,肥头大耳,大腹便便,正是西安知府,正四品大员,陈志明。由于体型肥胖,是以走路极慢,摇摇摆摆,好似肥鹅。陈志明坐上大堂,重重一敲惊堂木,道:“带犯人上来!”戴着脚镣的傅忆雪便被押了上来,其实按照《大明律》,打砸个酒楼赔点钱就行,就算闹上衙门也不必戴脚镣,可介于雷镇南的特别叮嘱,傅忆雪还是被戴上了脚镣。傅忆雪见陈志明肥头大耳,而这衙门又修地繁复奢华,想必此人是个穷奢极欲、大肆搜刮民脂民膏之徒,便冷哼一声,也不跪下。陈志明大怒道:“大胆刁民,见到本官为何不跪?”
  傅忆雪昂首道:“在下跪天跪地,跪师父跪父母,你又算得了什么东西。”陈志明怒道:“大胆刁民,竟敢辱骂朝廷命官,来人,掌嘴五十,不,一百!”说罢,两个衙役便从后面押住了傅忆雪,一个衙役拿着板子走上前来,只见傅忆雪手腕翻动,一招“天山折梅手”,右手手腕巧妙一翻,竟挣脱了衙役的束缚。然后右掌向押住自己左手的人猛地拍去,那衙役眼见一掌拍来,料知傅忆雪武功高强,不敢硬接,只得躲闪开来,这一闪避的功夫,傅忆雪左手也挣脱开来。傅忆雪又是一掌拍向拿板子的衙役胸口,衙役不及躲闪,大叫一声,傅忆雪不欲杀人,手掌在那衙役胸前半尺前就停住,但内力自掌心喷吐而出,那衙役便被震得连连后退数步。众衙役看得清清楚楚,傅忆雪一掌明明没打中那名衙役,却将那那衙役打退数步,尽皆骇然失色。傅忆雪这一招正是《逍遥神拳》中的一招“天山融雪”,以内力隔空伤人,自己内力浅薄,内力仅能喷吐一尺,要是逍遥子亲自施展,两丈内都可伤人。
  傅忆雪又是一个箭步,冲向一个带刀的侍卫,那侍卫眼见傅忆雪冲来,当下便想拔刀,可傅忆雪使出“天山折梅手”,那侍卫只觉手上一麻,长刀便已落到傅忆雪手中。傅忆雪运转真气,一刀砍在脚镣之上,只听咔嚓一声,精钢所制的脚镣和长刀一起断为两截。
  傅忆雪揉了揉脚踝,笑眯眯说道:“知府大人,现在您再说说我犯了什么罪呢?”陈志明吓得几乎瘫在了椅子上,忙道:“你们这群废物,愣着干嘛,快抓住他啊!”只见那些衙役被傅忆雪之前展现的身手吓得不敢出手,但这边知府又施加压力,当下只能打个招呼,硬着头皮一拥而上。这些衙役尽皆白白胖胖、武艺稀疏平常,显然也是平日里作威作福、狐假虎威之徒,没想到今天碰到硬点子了,若是他们稍稍练过点强身武术,傅忆雪同时应付十几个还真的有些吃力。不多时,十几个衙役尽皆被打趴在地,傅忆雪都没下狠手,只是让给他们点小小教训而已,其中至少有一半是傅忆雪拳头还没打到身上就躺下来嗷嗷大叫的“装伤之徒”,只要有一个假装受伤躺了下去,其他衙役便纷纷效仿,所以十几个人在片刻之后就被收拾干净。
  “知府大人,您看小民这该如何定罪呢?”傅忆雪一个纵身,跳到陈志明身旁,捏着陈志明肥硕的后颈说道。
  陈志明打了个哈哈道:“您哪有罪呢,我看那醉仙楼酒价过高,就是该砸,您这是替天行道呢。”傅忆雪道:“这么说小民不仅无罪反而有功咯?”陈志明道:“那是那是。”傅忆雪道:“在下不求功劳,什么赏赐的就免了吧,在下也是明事理的人,毕竟砸了人家的酒楼,诺,这些钱就留给人家做赔偿吧。”说着便拿出一个铜板,扔在陈志明目前。陈志明面露难色,傅忆雪道:“怎么了,知府大人,不够吗?”陈志明赶紧赔笑道:“哪里哪里,够了够了。”傅忆雪知道他心中必定想的是:“唉,要想保住这乌纱帽,就只能自己贴钱赔了。”傅忆雪暗自好笑,转身大摇大摆地走下去。
  这时门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只见雷镇南带着数百官兵涌了进来,傅忆雪暗道不妙,这些官兵不似那些废物衙役,十几个就够让自己手忙脚乱,粗略估计了一下,衙门内就有一百多官兵,门外想比还有更多将衙门层层围住。如今这个局面恐怕今日真的难以脱身了。
  陈志明见雷镇南领兵前来,仿佛见到救星一般,急急呼道:“这狂徒妄图弑杀朝廷命官,雷兄弟救我!”雷镇南只是都指挥使司下辖的一个七品小官,平日里陈志明对雷镇南都是趾高气昂,而今日有难就称雷镇南为兄弟,可见此人之厚颜无耻。雷镇南冷哼一声,似乎对此并不感冒,但对于傅忆雪,他确实是饶有兴趣。
  傅忆雪道:“阁下为何处处与在下使绊子?是在下何时得罪了阁下吗?”雷镇南道:“得罪到不至于,只是阁下作恶多端,雷某必然是除之而后快。”傅忆雪道:“那么请问雷营长,在下做过什么恶?”雷镇南一时语塞,看了一眼陈志明马上道:“你对朝廷命官图谋不轨,殴打衙门差役,这些还不够吗?”傅忆雪道:“在下不过是犯了个小小的打砸酒楼之罪,按照《大明律》最多赔钱了事,这知府大人却滥用私行,要掌在下之嘴一百,在下不过是不愿束手就缚而已。何况说我打伤衙役更是无稽之谈,你看那些躺在地上的衙役哪个受了伤?哪个不是倒在地上的装死之徒?”说罢回身一指,只见本来歪七倒八的衙役们见雷镇南过来一个个喜形于色,生龙活虎,哪有一点受伤的样子?
  雷镇南见没法子给傅忆雪安置罪名,便恼羞成怒道:“巧舌如簧,到了牢里再说吧!”说罢飞身而起,手提亮银长枪向傅忆雪胸口刺了过来。傅忆雪轻轻一侧身,同时使出天山折梅手,右手紧紧捏在了枪头之上,左手又顺势捏在枪身之上,左右手同时使力,就要夺雷镇南的枪。雷镇南能做到旗长的位置,毕竟有两把刷子,当下也是用力一拽,与傅忆雪拼起内力来。傅忆雪拽着枪身的手不放,低声说道:“阁下现在可以说是为了什么吧。”雷镇南也是低声阴恻恻说道:“前年,在贺知文使司的寿宴上,傅大侠可是风光得很那,年少有为,英俊潇洒,又是逍遥谷的大师兄,未来可期啊。傅大侠还不知道你来的时候有多少少女疯狂尖叫呢吧。我家翠花便是其中一个,本来翠花已决定与我情定终生,可一见到你,便整天失魂落魄,魂不守舍,对我也是爱搭不理。你这等祸害良家少女的登徒子地还有何面目活在世上!”
  傅忆雪忍俊不禁,这长得英俊也不是自己的问题啊,但觉得当下还是想办法脱身为妙。思绪及此,手中用上十成内力,一把就将雷镇南手中的长枪夺了过来。雷镇南大惊,抽出背上长剑再次砍来,傅忆雪见那正是自己的佩剑,但不忍再在他的下属面前伤及他的面子,便假装不敌般处处后退躲闪,在他的下属看来好像就是雷镇南追着傅忆雪砍,而傅忆雪只能步步后退而无还手之力。傅忆雪躲闪中不停地扫视着周围建筑,不多时便找到一处可以借力的地方,当下便暗中拾起一块小石子,运上内力,疾打雷镇南手腕,雷镇南手腕吃痛,长剑脱手而出,这样在外人看来是雷镇南中了暗器手中长剑才脱手而出,并非实力不敌傅忆雪。傅忆雪一个转身稳稳拿住长剑,脚尖轻点准备以轻功脱身而逃。
  这时忽然外面一阵吵嚷,数百官兵自动分成两部分,中间留出一条半丈宽的通道,只见一个小姑娘从通道中徐徐走了过来。正是之前傅忆雪在醉仙楼救下的那个少女。雷镇南一见那少女连忙后退三步,半跪拱手道:“属下雷镇南拜见都指挥使!”傅忆雪这才见到原来是那少女手中拿了一块玉牌,玉牌上刻了个“钟”字。想必这块玉牌的主人便是那都指挥使,也不知道那少女在哪偷到的。
  那少女道:“雷镇南,渭南七恶又在凤翔府犯案,都指挥使命你速速带兵将其逮捕归案!”西安离凤翔数百里,本地犯案一般由本地官兵捉拿,从未听说跨府调兵办案的事情。雷镇南内心稍有疑惑,不作言语。那少女厉声道:“你敢质疑指挥使的命令有问题吗?”雷镇南连忙惶恐道:“不敢不敢,属下接令。”看着此时天色已晚,问道:“今日天色已晚,可否明日动兵?”少女道:“渭南七恶会在原地等着你明日去抓?今夜,急行军!”雷镇南惶恐,连声诺诺,回身一招手,数百官兵一会就走得干干净净。
  少女忽然对大堂之中说道:“知府大人,哪里去啊?”只见陈志明正悄摸摸地溜向后门。陈志明连忙赔笑道:“钟将军别来无恙啊。”陈志明是认得这少女的,这少女正是陕西省的都指挥使司的千金,钟灵毓。陕西布政使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主管行政,而都指挥使钟振天主管军事,正二品大员,说起来比自己的顶头上司布政使都高出一截,自己曾经去给钟振天拜过寿,寿宴上自然会见到钟家千金钟灵毓。钟振天平乱有功,官封平西大将军,是以陈志明称其为“钟将军”。
  原来钟灵毓左等右等,也不见傅忆雪归来,便悄悄向醉仙楼摸了过去,见傅忆雪被官兵押送回衙门,心下便明白七分,便到衙门来寻傅忆雪,正好身上带有父亲的信物玉牌,便得以畅通无阻地通过官兵的包围,进到衙门里来。
  钟灵毓笑道:“陈知府,近来可好啊,你看看,把自己养的白白胖胖的,是等着出栏吧。”
  钟灵毓这是暗讽陈志明白白胖胖像猪一样,陈志明堂堂知府,可曾受过这种羞辱?心下恼怒,但又不敢表现在脸色上,赔笑道:“钟小姐说笑了。”钟灵毓又道:“您不是要审案吗?现在犯人衙役都在,您快审吧。”陈志明面露难色,钟灵毓背着傅忆雪瞪了他一眼,陈志明心道:“今天要不把这位小姑奶奶伺候好了,等她去都指挥使那告我一状,我这乌纱帽就别想要了。”当下满脸谄笑,指挥衙役重新升堂。
  只见陈志明将惊堂木轻轻地一拍,轻声细语道:“带犯人上来。”又见到钟灵毓皱起的眉头,忙改口道:“将犯人……哦不,将傅公子请上来。”说罢,一脸谄笑地向钟灵毓看了一眼,在看到钟灵毓满意的眼神时才暂时将心放到肚子里。傅忆雪见陈志明欺软怕硬、两面三刀,自觉好笑,笑道:“就不劳您相请了,在下能自己走上来。”说罢便大摇大摆地走上前去。钟灵毓道:“哎呀堂堂府衙,怎么也没个坐的地方呢?”陈志明连忙吩咐衙役抬上两把太师椅,自己躬身而立,请傅忆雪和钟灵毓坐下,待二人坐下后,自己才坐下。
  陈志明柔声说道:“请傅公子说一下自己犯了什么罪。”傅忆雪故意刁难他,说道:“在下实在是罪大恶极,所犯之罪更是数不胜数,比如,殴打衙役,威胁知府,大闹公堂,还有,私掠民女。”说罢,朝钟灵毓看了一眼,钟灵毓俏脸一红,低下头来,嘴角却是微微扬起。
  陈志明脸色一黑,堆笑道:“傅公子的拳掌都没碰到这些衙役的衣角,这些衙役就自己假装受伤倒地,这是他们故意诬陷傅公子,该罚的是这些衙役们。今天在场的所有衙役罚俸半月!”一旁的府丞连忙记下,堂下的衙役们只得苦笑。陈志明接着道:“威胁知府?傅公子谦逊守礼,何时威胁过本官?本官怎么从不记得?至于大闹公堂嘛,谁看到了?你吗?”说罢看向旁边的府丞,府丞连忙摇头。又看向下面的衙役们,说道:“你们吗?”衙役们更是连连摇头,生怕自己剩下半个月的俸禄也没了。
  “以上罪状尽皆无人佐证,是以本官判傅公子无罪,当堂释放!来人,松绑!”陈志明说完,才想起来傅忆雪根本没被绑住,只好朝钟灵毓尴尬地笑笑。钟灵毓点了点头,笑道:“不错,不错,陈知府明察秋毫,铁面无私,真是让姑娘我佩服地紧。陈知府日理万机,本姑娘就不多加叨扰了,改日再来拜会。”说罢,拉起傅忆雪的手走了出去。
  傅忆雪感受到钟灵毓的手心柔软似棉,再望着她那左摇右晃的马尾,活泼俏皮,机灵可爱,便想起了自己的师妹,心道:“以前师妹也这样经常拉着我,现在不知道师妹师弟他们在谷中过得怎么样,今天的功课完成了没有?”逍遥子共有三名弟子,三人都是收养的婴孩。大师兄自然就是傅忆雪,二师姐杨蓉,小师弟黎无蒺。傅忆雪比杨蓉大三岁,比黎无蒺大四岁。三人自小便在逍遥谷长大,小师弟黎无蒺任性倔强,桀骜不驯,就像一个小刺猬一样,有时候连师父都一点办法也没有,杨蓉俏皮活泼,玲珑可爱,傅忆雪生性散漫,温和无求。对于师弟和师妹,傅忆雪年龄最大,就像一个大哥哥一样,带着他们到处玩耍,讲解知识,讲授武功。杨蓉平素对傅忆雪格外崇拜亲昵,三人出游,往往是杨蓉走在最前,拉着傅忆雪,还不时催促着傅忆雪“快点啊”,而黎无蒺走在最后,一脸不屑。杨蓉更喜欢去惹像一个小刺猬一样的黎无蒺,两人就好似欢喜冤家一般,整日嬉笑怒骂、追逐打闹,平时连师父都治不了的黎无蒺被杨蓉治的服服帖帖。傅忆雪常常望着他俩你追我赶的背影,升起一种老父亲的欣慰感觉。逍遥子曾经说过:“雪儿闲散温和,待人谦逊有礼,就像那温软的春风一般,蓉儿俏皮可爱,就像那浪花涟涟的湖水一样,蒺儿倔强任性,就像炉子里的烈火一样。风生水起,火遇水熄。”
  傅忆雪回想起三人在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光,嘴角不由得掀起一丝微笑。钟灵毓只感觉拉着一根木头在走一般,回头一看,这木头还在笑,才想起来自己一直拉的人家的手,当下俏脸羞红,心下恼怒傅忆雪得了便宜卖乖,也不提醒一下,便狠狠地捏了傅忆雪胳膊一把才放开他的手。傅忆雪感觉胳膊一阵剧痛,思绪才从回忆中被拉回,看到钟灵毓赌气的小表情,心下好笑,装作咳嗽了一声,没话找话地说道:“没想到钟姑娘竟然是都指挥使钟将军爱女,方才见姑娘举止,便想起同门师妹,一时分神,唐突佳人,还望恕罪。”钟灵毓叉腰扭头,撅起小嘴说道:“哼,臭呆瓜,本姑娘可不想这么轻松就饶了你,除非你答应为本姑娘做三件事情。”傅忆雪苦笑道:“在下之前曾将姑娘自恶徒手中救下,也算有功,眼下功过相抵,姑娘就饶了在下吧。”钟灵毓道:“你救我一次,我不也救了你一次吗?两两相抵,现在你又欠我的了,放心吧,本姑娘不会为难你去做那些违背道义的事情的。”傅忆雪只有苦笑不迭。片刻过后,钟灵毓道:“第一件事嘛,就是你陪本姑娘在长安城玩上几天,其他的嘛,本姑娘暂时还没想到,等本姑娘想到了再告诉你不迟。”说罢便蹦蹦跳跳地向前走去,傅忆雪只好苦笑着跟上。
  行不几步,眼前便出现一个客栈,上书“迎宾客栈”四个大字。当下天色渐晚,傅忆雪与钟灵毓便当即跨入。傅忆雪掷出一锭五两银子,要了两间上房、一坛十斤的凤翔西凤酒,拿起菜单,刚欲点菜,只见钟灵毓忽然将菜单抢了过去,说道:“我来点我来点。”只见钟灵毓对着菜单指指点点,对店小二说道:“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傅忆雪见她指的尽都是些清水白菜之类的价格便宜的,心中暗道:“没想到钟姑娘虽出身富贵人家,却也不似那些纨绔子弟般挥霍无度。”想到此处便嘬了一口清茶,只听见钟灵毓又说了一句:“除了这几个之外,其他都来一份,都送我房里。”傅忆雪差点将口中清茶喷了出来,偷偷摸了下口袋,估摸着以自己这点微薄的银子能吃这么几顿……
  当晚,在钟灵毓房内,傅忆雪望着这一桌子的美食,差点惊掉了下巴。只见桌上不仅有葫芦鸡、水晶莲菜饼、三皮丝等陕西宫廷名菜,还有肉夹馍、羊肉泡馍等市井小吃。钟灵毓道:“来来来开饭了,虽说没有熊掌燕窝,这些还是勉强能下肚的。”傅忆雪苦笑道:“钟姑娘,你知道这一顿饭需要一个三口之家半个月才能挣得来吗?”钟灵毓摇摇头道:“不知道。不过你怎么还叫人家钟姑娘,本姑娘是没名字吗?”傅忆雪道:“在下对于姑娘,除了姑娘姓钟之外的确一无所知。”钟灵毓瞪圆了水灵的大眼睛,道:“骗人,那你怎么知道我爹爹是都指挥使?”傅忆雪道:“自然是知府大人说的,他称姑娘是钟小姐,而陕西地带钟姓高官自然就是令堂平西将军钟振天了。”。
  钟灵毓佯装气恼道:“好啊,臭呆瓜你认得我爹,却不认得我,着暗器!”说罢,手腕翻动便将筷子当做暗器向傅忆雪掷出。傅忆雪认得这一手暗器手法,正是霹雳堂暗器手法“密林掷雀式”,但钟灵毓手法颇为稚嫩生涩,当下一个躲闪,赔笑求饶道:“钟女侠神功盖世,威震武林,饶了小的吧。”钟灵毓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好吧,本姑娘大人有大量,就饶你一次,记住了,本姑娘芳名是‘钟灵毓’!”傅忆雪道:“钟灵毓秀之地,产钟灵毓秀之人,好名字,钟姑娘的名字就如同人一样,灵动可爱。”钟灵毓一跺脚道:“你还叫人家‘钟姑娘’,哼!”傅忆雪道:“那叫什么?”钟灵毓眼波流转,说道:“我叫你一声傅大哥,你说你该叫我什么?”傅忆雪恍然大悟道:“钟妹子。”他只是把钟灵毓看成师妹,以为叫一声妹子未尝不可,却不知,在陕西这边,“妹子”一般是情人之间的称呼。傅忆雪说起“钟妹子”又想起了自己的师妹杨蓉,不知她现在吃了晚饭没有,当下不知不觉间多念了几次“钟妹子”。
  只是不知为何,钟灵毓俏脸变得羞红如花。傅忆雪以为是烛光缘故,不及多想当下便斟酒吃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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