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暴风前夜

　　经过一夜的休整，第二天一大早，黑天韵和老八已经收拾好了行李，来到了盘龙岭的入口处。
　　在十年的沉睡中，黑天韵的身体已经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他现在更快，更强壮了。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走着，仅一个时辰就走了四十多里路。
　　“你怎么了，这么久你居然一句话都没说，这可不像你啊。”看着此时的老八面红耳赤，呼吸急促，还有点紧张的样子，黑天韵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是不是你害怕阳光，受不了了？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先避一避，晚上再赶路吧。”
　　老八说话吞吞吐吐的，躲闪的眼神中还夹杂着些许害羞。他说：“我，没什么，没事儿，不用，阳光对人类形态的我作用不大，何况现在还是早上。”
　　“那你的脸怎么那么红啊？你不会喜欢上我了吧，现在又正好是二人世界。看你感觉浑身不自在，还格外紧张。你不会是想把我推到吧？我可没那种兴趣啊。”黑天韵笑着。
　　“滚，鬼才会喜欢你。”老八一边说着，一边朝着黑天韵打了一下，然后又压低了声音，吞吞吐吐地说：“我只是——那什么——只是突然有点紧张。”说完他的脸更红了。
　　“紧张？莫名其妙！平白无故的，你紧张什么啊？”黑天韵有些纳闷。“你不会真的对我有那种想法吧？”
　　“滚，鬼才会对你有那种想法！”
　　老八刚说完，黑天韵就大笑着，抢过了话头，“哦，对了，对了，我知道了。你放心，就冲你这么可爱的反应，一进县城，我一定第一时间带你去。瞧你那点出息，堂堂远古虫族的首领，还没去就害羞成这样。不过想想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你憋了一百多年了。我要是你，我早就一头撞死了。这一百多年你是怎么过来的，我还挺同情你的！”
　　“你就损我吧，哪儿有你说的那么久，我当人类也才几十年，我当蜘蛛也还没到年龄呢。要按照你们人类的年龄算，我现在也才十七八岁，比你还小十几岁呢！”
　　“什么叫十几岁！我今年才二十，才大两三岁好吧！”
　　“你被封的十年不算啊？”
　　“那怎么能算呢？我只是睡了一觉醒过来而已，除了会用法术，别的地方一点变化都没有。所以不算！”
　　“好好，不算就不算吧！”老八有点无语。“你经常去吗？快跟我说说。”他换了个话题。
　　“我跟你说啊……”黑天韵把那些往事添油加醋非常夸张地给老八说了一遍。
　　黑天韵对于往事的回忆一直持续到天完全黑了下来。老八习惯于夜行，本来就不适合白天活动，再加上阳光的照射。尽管还在硬撑，但黑天韵看得出来，老八已经筋疲力尽了。
　　“真的假的，你有那么厉害吗，你越说越夸张了。你比书上说的还要夸张。”老八嘴快，不小心说错了话。
　　黑天韵觉得不对，问道：“书，什么书啊？你不会乱翻我的东西了吧？”
　　老八连忙解释，“没有，我怎么会乱翻你东西呢，我派人去买的。”
　　“我就不信在属下面前一向高冷的你会派人去买那东西。早上这还没去你都害羞成这样，你会叫人去买吗？”黑天韵接着又恐吓道，“你不说我不带你去了？”
　　“好，好，好，我告诉你。我在你床底下发现了一个暗格。我就把里面的书拿出来读了一下，没想到……你猜猜我发现了什么？我惊奇地发现，那些书里面有几本是你写的。我还带来了，你要看不？”
　　听到这些以后，轮到黑天韵脸红了。“快给我！”说着，他就把手伸出去，准备把老八的包袱抢过来在里面找找，可是没成功。
　　“你放心吧，我会将你呕心沥血的著作广为流传的。包括你今天说的，我都好好记着呢，我会尽快将它们刊印成册。今天你跟我说的一百零八式，我全都记得，虽然有很多是重复的。至于别的，你就不用担心了，我有的是人可以派。”
　　听到这些，黑天韵的脸一下就绿了，但想了想他还是说：“还用这个威胁我，你发吧，让别人认识认识我也好。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不就是当个主角吗，你想当还当不上呢？”
　　“好，有骨气。你就好好等着吧!”黑天韵知道，老八既然都这么说了，他是一定会这么干的。
　　“你太阴险了，你离我远点儿。我不屑与你这么阴险的小人为伍。”
　　“这可得说清楚啊，谁阴险了？”
　　“除了你还有谁啊？一出来就假装脸红，后来骗我说出那些，你再把它记下来。是不是这样啊，你这个卑鄙阴险的小人，我总算认识你了！”
　　“天地良心啊。我真的是拜读了你的著作之后，被里面的情节吸引。才一直想去又不好意思去的。至于后面的，我是就坡下驴，顺便把你的著作宣传出去。不是讽刺你，你真的写得很好，读起来身临其境，画面感很强啊。你不去写小说真的亏大了，我觉得就算皇帝也可以拿你写的著作当攻略。说定了啊，你真的得带我去体验体验生活，不许反悔啊！”老八很真诚地说。
　　“好了，好了，别说了。带你去也可以，不过，你不许把我的那些传出去啊。嫌我不够丢人，还攻略。”黑天韵说。
　　“这有什么丢人的！你长居盘龙岭，县城离得又远，而且也不是经常都去的，尤其那个时候双方还在打仗，我们那儿又没有合适的资源。所以自己幻想幻想排解寂寞也是很正常的。尤其对于你来说，对那些外表惊艳长相狰狞的怪物有想法是不可能的。别说是你了，就是我都不会有那种想法！”老八义正言辞地说。
　　黑天韵内心竟然有些感动，“兄弟，你真是我的知音啊，还是你了解我！不过我看你不是不动心，应该是内心有邪恶的想法而不好意思吧！”
　　“只有你才会不好意思，看上我的人排着队能绕你那屋子绕好几圈呢！虽然不能跟你比。”黑天韵知道，老八说的只有这后面的半句是真的，再怎么说他也是他们部族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首领。
　　“好了，好了，千万别提她们！”黑天韵一听到这些，想到那好几十号同时拥有盛世美颜和恐怖狰狞两种面孔的怪物们，胃里就一阵翻腾。“别打岔，别把我的那些东西到处宣传啊！”
　　“好的，我知道了。你放心吧！”老八答应得很敷衍。
　　“懒得跟你扯了，天色不早了，我们找个地方歇歇。明天再赶路吧。”黑天韵提议道。
　　“好，你负责生火，搭帐篷。我去弄点儿晚餐。”老八说完就走入了黑暗中。
　　不知什么时候，这里起了大雾，给在月光中本就朦朦胧胧的森林更增添了几分神秘感。四周安静极了，不远处的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听那声音估计是什么小动物趁着夜色出来觅食。
　　一点萤火虫般大小的火光凭空出现在了他头顶上方。不一会儿，那一点火光变成了直径一米的火球，把周围照亮了。火球又往上升了一段距离，使火光照亮的距离更远了些。四下张望着，寻找一块大一点的空地。结果，他在刚才所处位置的左边找到了这么一块合适的地方。
　　他从包袱里拿出了一颗夜明珠扔到地上。随后那夜明珠动了几下，带着周围的石头，树木，泥土一起往上升，大地轻微地晃动着。随着晃动的停止，一座简易的小屋子出现在了空地上。屋子的东西两侧分别放了两张泥土和石块砌成的床，上面铺了厚厚的一层青草。小屋的南侧是窗户，门在北侧。
　　夜明珠停在半空中，照亮了整个屋子。这颗夜明珠曾经被黑天韵用特制的药水浸泡过，有着驱除蚊虫的功效，不过这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上已经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小包。实在没办法啊，它只能采用最原始的方法——烟熏。
　　黑天韵在外面找来了许多干树枝，把这些干树枝堆在房屋中央后，火点了起来。篝火产生的烟很快就把屋里的蚊子熏走了，他这才把夜明珠收起来。
　　这时，老八拖着一头鹿走了进来。“还真有你的，这大晚上的，你竟然能捕到鹿。”黑天韵称赞道。
　　老八没有理会他，从包袱里拿出了十来个小瓶子和一个羊皮袋摆在一旁。他伸出一根手指，在鹿的大腿上快速一划，鹿腿上就掉了一大块肉下来。接着他以同样的动作在那块肉上划了两下，肉跟皮被完美地分开了。他又用同样的手法弄了两块肉下来。
　　接着他拿出了一个瓶子闻了闻，将里面的液体均匀地抹在鹿肉上。又从另外一个瓶子里倒了一些白色的细小颗粒抹在上。
　　黑天韵问道：“你那些瓶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啊？都要放吗？”
　　老八说：“是啊，快做几个大盘子给我，我好用来腌肉。”
　　黑天韵故意说：“原来你没带盘子啊，我还以为你带了。”
　　老八白了他一眼。接着，树根从地里面长出来编织成了一个大盘子。老八把肉块放在盘子上，又按照同样的方法把剩余的肉也腌制了一遍。待四大块儿肉均匀地码在盘子里后，他又把其余瓶子里的东西均匀地洒在了上面。黑天韵大概看了一眼，认出了葱，姜，花椒，还有酱油。
　　见老八没有继续弄，黑天韵便问：“你这个要腌制多久啊？”
　　“一个时辰。”
　　黑天韵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又问了一遍，“多久？”
　　老八还是说：“一个时辰。才一个时辰而已，很快的。你想想，一个时辰之后，你看到的将会是一道外酥里嫩的美食。而且考虑到我们即将去干的事情，鹿肉对我们也是大有裨益。你知道它有什么功效吗？”
　　“我真是服了你了，去那种地方还被你搞出了仪式感。你是不是还打算先去莲花池里洗去一切尘垢再进去啊？”黑天韵说。
　　“你真是粗俗，这叫精致，你不懂就不要乱说。跟去那里无关。我让你吃到这么美味的食物，你应该感谢我。要是没有我，你现在还饿着肚子呢！”老八说。
　　“好，好，好，精致，我懒得跟你争。去之前还先大补一下的也就只有你了。你别到时候弄出来的是蛛丝，把人家姑娘粘在床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露宿荒郊野外，自己带齐调料仔仔细细做东西吃的，你是够精致的！”黑天韵说得把自己都逗乐了。
　　他走到调料旁，一个个打开看了下，里面装的分别是盐、黄酒、胡椒、大料、花椒、茴香、丁香、葱、酱油、花生油，另外还有好几个羊皮袋里的鸡汤。“你真够精致的，调料都带得这么齐全。你的包袱里，除了调料就没别的东西了吧？”
　　过了一会儿，黑天韵等得实在不耐烦了，便催促道：“随便腌一下就行了，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你那嘴真是够损的，你不吃就算了。”老八被说得有些不耐烦了。
　　“好，那我不说了。我先去躺会儿，好了叫我啊。”说完，黑天韵就躺床上去了。
　　当黑天韵被老八叫醒的时候，鹿肉已经烤好了。老八在他包袱里鼓捣了一会儿，拿出了两个小碟，里面竟然装着蘸料。不过吐槽归吐槽，他这么仔细做的这道菜，其回报也是值得的。这烤鹿肉，色香味俱全，一口下去，外表酥脆，里面柔嫩。细嚼之下还有鸡汤从肉质里面流出，美味极了。在这荒郊野外还能享受如此美味，由此带来的幸福感是无可比拟的。
　　黑天韵看了一眼老八的包袱，问道:“你不会刚好也带了酒吧？”
　　老八笑着说：“你怎么知道！”说完，他从包袱里又拿出了一个羊皮袋，还有两个小酒杯。
　　“你这是什么酒啊？”黑天韵问。
　　“你尝尝。”老八倒了些在杯子里。
　　黑天韵拿起来闻了闻，再抿了一小口，高兴地说：“是‘浮龙’，你居然带了这么好的酒。”
　　等到羊皮袋空了，鹿肉吃完了，夜也已经深了。黑天韵往火堆里添了许多柴火后，两人便上床睡觉了。火光在墙上跳动着，柴火烧得噼啪作响。
　　黑天韵平躺着，思考着。明明只是睡了一觉醒来，周围的一切全都变了样。他想不通为什么自己要经历这些。他其实只想跟自己的师父，朋友，跟亲人们平平静静地生活。。
　　小的时候，他曾经很渴望自己也能有一个家。傍晚的时候，母亲会拿着热腾腾的饭递给他；做错事情的时候，父亲会拿着笤帚狠狠地教训他；过节的时候，母亲会送他自己亲手缝制的衣服；上学的时候，父亲会把他送到学堂……后来是师父让他体会到了家的温暖，让他觉得自己不是被遗弃的，自己也是有人疼爱的，被人需要的。
　　不知不觉，黑天韵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他的爷爷不是月神，他的师父也不是大祭司。他们只是在乡下过着普普通通生活的百姓。他跟师父在田里劳作，爷爷笑眯眯地来到田里，叫他们吃饭了。吃的虽是粗茶淡饭，可三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吃完饭，爷爷突然说要去镇上给他买红薯，可是去了却再也没有回来。师父去找爷爷了，也再没回来。这时，天一下就黑了。现在，世界就剩下他一个人了，他不停地喊着爷爷，喊着爹，他不停地喊着，他不停地呼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