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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密谋沙丘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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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月,辛酉日。
  滂沱大雨已不间断地下了两天两夜,盛夏闷热的温度让空气中透露出一丝压抑。
  灰色的丹楹刻桷间,身着黑衣的内侍一各个地低着头提着拈灯,在长廊里来回穿梭着,脚步匆匆而过却都沉默而无声,映入耳中的只有雨打屋檐阵阵传来。
  庭院内,一身材有些佝偻的暮年男子头戴法冠身着紧袖右衽束腰长袍,腰配书刀,耳簪白笔,负手立在廊前看着不断掉落的雨珠,脸上尽显沉重之色。
  驻足数个时辰之久,雨仍没有转小的趋势,叹了口气,暮年男子刚要转身回去休息片刻,身后就被人叫住了。
  “中车府令高见过丞相。”一名长相端正,束带着冠的中官拦住暮年男子的去路,上前作揖行礼道,中官仪表堂堂,佩剑置弩,髭须飘逸,尽显威武沈稳之势。
  “何事?”暮年男子微微皱眉,颇为不悦地扫了一眼面前之人,语气淡淡地问道。
  “陛下醒了,正由宫人喂食,高想着此乃国之大事特来禀报丞相一二。”中官姿态摆的很低,原本庄正的脸上露出些许谄媚笑容说道。
  “哦?”
  果然,听到这个消息,暮年男子长久颓然的精神为之一振,忙转过身面向中官,声音轻颤,颇有些焦急地追问着说道:“有多久了?可能理事?”
  “丞相莫急。”中官带着一丝讨好的神情说道:“有一刻钟了,陛下身子骨现在还很弱,待晚间休息好了就能召丞相觐见了。”
  “如此甚好。”暮年男子闻言,尽去眉间忧色,拂掌而笑,继而看了眼传话的中官,旋即收揽住笑意,故作严肃,带有几分深意,敲打道:“少公子前日偶感的风寒,如今好些没有?北还以来可是许久未曾进学,府令乃公子授业之师,平日里还要多敦促才是。”
  “职责所在,高不敢怠慢。”
  中官口称唯,揖礼而退。
  而被唤作丞相的暮年男子又于殿门前稍待了近一刻钟后,才被宫娥请了进去。
  殿中,扆前,屏大床上。
  曾经虎视天下,威震宇内的帝王如今已垂垂老矣,眉眼中少了肃杀之气,面容憔悴不堪,几近油尽灯枯。
  “陛下。”
  长身作揖,丞相徐徐下拜道。
  “坐。”皇帝轻点头,颇无力地虚扶抬手,屏退左右后,阖目开口说道:“徐君房误真人也,皆皋陶之子孙,何来如此?”
  “陛下,臣以为,齐地方士之言多为虚妄之语,其所传东海之上有蓬莱、方丈、瀛洲三座仙山也无有人实见而详。”
  “仙山若假,那长生呢?”皇帝睁开眸子,泛着一丝光彩神色颇有些不悦地道:“也为假?”
  “臣俗人也,不敢知。”丞相垂下头道。
  “卿怕是不信长生之说?”
  “此乃仙道,臣不知也。”
  “昔年,卿求学于荀况。”皇帝看了眼丞相,语气不咸不淡地问道:“不知荀子如何看?”
  “师傅不信也,曾有言:‘列星随旋,日月递炤,四时代御,阴阳大化,风雨博施,万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养以成,不见其事而见其功,夫是之谓神。’”丞相说道:“斯昔日求学之时,鬼神之事,师傅不予论也。”
  “荀况言:‘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皇帝面无表情地说道:“真人明君否?昏君否?庸君否?于天之前,与桀无异。”
  “陛下!”皇帝的话不禁让丞相冷汗泠泠,他忙要开口解释开脱,不想却被皇帝制止了。
  “罢了,‘天能生物,不能辨物,地能载人,不能治人。’荀况所言不差。”皇帝长叹一口气,良久后,才再次开口,换了话题说道:“真人刚刚于梦中,梦得皇考了。”
  皇帝说着坐起身,靠在凭几上悠悠地说道:“皇考立于殿中相询,却不问真人之功绩,而单单问真人成蟜之事。”
  “陛下可详实告知先君,长安君叛秦而降赵,是故按律诛杀。”见皇帝语气沉寂,丞相忙起身宽慰道:“叛秦者杀之,陛下无过矣。”
  “真人所言与卿同,然皇考却潸然而泪下。”皇帝仰头叹息道:“皇考子息不旺,身后所留于世间者,唯真人与成蟜二人,成蟜弱冠而亡,真人难脱其咎,皇考为君,仁也,修先王功臣,施德厚骨肉而布惠于民,然真人却斩胞弟于阵前,怕是之后无颜相见于皇考。”
  “陛下何以自责!”丞相扼腕道:“长安君为秦公子,不思报国而公然率部投敌,死不足惜!”
  “卿所言甚是,然为人父者,又怎忍子嗣相残?”皇帝扶额向前探了探身子,开口道:“只愿此事,无后世子孙所效,今真人已是知天命,而国储空置,真人有子十八,皆庶出也,卿以为,何人可为储?”
  “臣......”丞相顿口,语迟而不言。
  “卿可直言。”皇帝道:“朕有二怕也,一为怕将来子嗣相残,二为怕国君羸弱不能压制天下。”
  “长公子可。”沉默了半晌后,丞相开口道:“长公子刚毅而勇武,信人而奋士,为诸公子所不如也!”
  “扶苏吗?”皇帝看着丞相,颇有深意地说道:“若真人所记不差,卿与扶苏可是向来不和,而卿之长女又嫁公子将闾,卿何不荐半子?”
  “陛下。”丞相闻言以手加额,长身作揖道:“昔者,晋之中军尉祁黄羊荐解狐于悼公周,有言曰:‘君问可,非问臣之仇也。’,臣虽不才,然常以古人自省,况国之储君,社稷之根本也,又怎能凭私人之好恶?长公子仁心厚德,他日若为君,必会加恩于诸公子,而长公子又素有贤名,朝野皆为称赞,可守陛下之功业。”
  “卿却是有古之遗风,可称国士。”皇帝赞许地点头,又说道:“若他日扶苏为君,卿应尽心尽力矣。”
  “臣虽老朽,然必不敢有负陛下所托。”说罢,丞相叩首而誓道:“若非,必腰斩于市,三族尽灭!”
  “卿何须如此。”皇帝嘴角微微一笑,道:“君臣一场几十载,真人信卿,既然卿以为扶苏可佐,真人便遣中官拟诏,令扶苏返咸阳为储。”
  “陛下。”丞相皱眉,略有不解地问询道:“亦可诏长公子于驾前,又何须咸阳?”
  “怕是真人无有时日了。”皇帝面露悲戚之色道:“旷古功业尚未完半,怎奈天不假年。”
  “陛下。”闻言,丞相忙拜道:“陛下不过微恙小疾也,只需静养......”
  “卿不必宽慰。”皇帝摆摆手,坦然说道:“医官有言而不实语,真人如何?自家知之。”
  说着,皇帝强撑着走下屏床,朗声一笑道:“天不佑我,为之奈何?假以真人仍有寿二十年,必可使大秦疆土固若金汤亦可使天下安定,四海归心。”
  “真人冲龄为君,十余年一扫六合,尽天下为秦,使炎黄苗裔皆同文同语,归于治下,再无兵罹之祸事。”皇帝环顾左右,睥睨之势尽显,放声道:“禹、汤、文王皆不若真人,千古之下谁堪如此?”
  …………
  …………
  凌晨时分雨依旧没有减弱的趋势,行宫内一些低洼的角落里充满了积水,风吹起长廊两侧悬挂的烛火灯若隐若现,角檐下的铜铃叮铃摇曳。
  中车府令躬着身子垂着头拘谨地站在一处偏殿外无声地等候着,随着偏门被一名宫人推开才微微抬起头来,面容憔悴布满横纹。
  “公子可曾醒了?”叫住急匆匆要离开的宫人,中车府令用沙哑的嗓音问道。
  “醒了。”欠着身子,宫人有些畏惧地作答道:“公子要吃些食物。”
  “快去准备吧。”打发走宫人后,中车府令面露戚然神情缓步走了进去。
  殿内宽大的床榻上端坐着一名看似年岁不大,身着白色襜褕蔽膝,头发散落着披在背后的少年郎,皮肤苍白毫无血色,双眼空洞无神。
  “中车府令高见过公子。”
  “嗯,坐。”轻哼一声,少年郎神情涣散看不出任何表情。
  听命坐下后,中车府令望向少年郎一眼,颇有些伤感地说道:“随陛下巡游近一载,公子可有中意的地方?”
  没有得到回答,少年郎眼观鼻观心默不作声。
  中车府令见状颤颤巍巍地站起身,灯光下脸庞上更显沟壑纵横,细细看去鬓角处也有几丝斑白,略微着身子说道:“不知公子以为九江郡如何?寿春县为夫人母族故地,其乡人也多尊崇芈氏,公子若是前去定居想来也会得到其照拂一二。”
  “嗯?”少年郎挑起眉头,有些不解。
  中车府令没有忙着帮少年郎解惑,而是从衣襟内拿出几个金饼捧在手中,眼角含泪哽咽道:“公子平日在咸阳花销甚多以至府库少有积蓄,夫人又是荆亡人之后,私囊更是羞涩,这几个金饼乃高多年积攒所得,公子且拿去,他日待到了郡县之地也好用于立身置地,长公子素来节俭,想来日后也未会有赏赐予公子,自我先君孝宗起宗室子弟无战阵之功者无封爵,仅凭微薄禄米过活怕是都不如一般黔首富户殷实,每每思及此事高都心如刀割。”
  话说完,中车府令长躬作揖,不顾少年郎神色异常,缓步退身出去。
  雨打窗檀发出悦耳的声响,阖目而卧的少年郎猛然睁开眼睛,死死地盯着承尘,良久后无力地坐了起来,额头上布满汗珠。
  荒野中巍峨耸立的行宫、画符般的文字、古朴的发髻样式、中车府令高、九江郡、孝宗、长公子、咸阳。
  自己是谁?一切都呼之欲出了,千古第一帝的第十八子,被后世反复抨击的对象,公子胡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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