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霍嚣

　　井广安排好守夜的人，再三巡视了几遍营地附近的陷阱后，也去了休息。很快，整片营地都陷入沉默，仅余两个守夜人不时低语。
　　寒风刮过，将营地的火焰吹得呼呼作响。柴火噼里啪啦，不时蹦出几点火星。若从高空俯瞰，这团林中篝火分外显眼。
　　但更为显眼的，还是那只白鸟。
　　距离营地的五十里之外，霍二只身在林间行走。
　　不到两刻便抵达五十里之外，对凡人来说是件不可思议的事，但霍二却表现得轻松写意，就如同随手折下一根树枝，削成牙签一样简单。
　　霍二用牙签剔了剔牙，一脚踩断被折下的树枝，从林间阴影走出，淡漠地打量着眼前一伙人。
　　“大冬天的不窝在被子里好好待着出来蹦哒什么？搞的老子还得出来加班，明明家里还有老婆儿子热炕头等我回去睡觉呢！难不成你们都是打光棍儿的吧？啧啧啧！真是可怜！”
　　说完，霍二的一双异瞳里居然真流露出一份怜悯，也不知道是已婚人士对一群光棍的嘲讽，还是对他们注定死在这儿的同情。
　　那伙约莫十七八个人，本来正围着火堆烤火，一听到动静纷纷站了起来，无形的气势压向霍二，如同择人而噬的狼群。
　　这是一群修行者！
　　“你是什么人？！”
　　霍二散漫地倚着树剔着牙，根本没去理会那伙修行者散发出来的气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如同在和熟人侃着家长里短。
　　“这些年里没怎么管你们，是姓云的那家伙说留着你们还有点用，不过看样子，你们好像越来越过分了啊？怎么？是罪城的饭菜不香？还是无良老板克扣工钱？隔着大老远的跑到这儿来打野味？我看你们也不像我这么贪嘴啊？”
　　明明只是在云淡风轻说着话，却压过了那群人联合起来的气势。一人额头上汗水直流，再也抵抗不住诡异的压力，一团黑云凝聚从他手中砸了出去。
　　黑云如同点燃了炮仗的捻子，其余人也纷纷动起手来。
　　但霍二随手一挥便驱散了黑云，另一只手也不甚花哨，精确钳住了一人的脖子，没费什么气力，便将脖子折断。
　　“这么急着送死作甚？等那头老狼来了再死也不迟嘛！调料得配着主菜才香，你们果然不懂怎么品美食。”
　　天上的白鸟忽然飞了下来，朝霍二左腰间挂着的书卷一撞而没。
　　霍二嘴角勾起一条好看的弧线，配上那副柔和的面容，当真是极好的风景。
　　只是从薄唇里吐出的言语，却令凛冬更寒冷了几分：“看样子那头老狼是不打算要你们了。那就没辙了，杀完了狼崽子再慢慢追呗。打猎嘛，这样才有些乐子。”
　　吐出牙签，取下右腰上的那副面具。面具狰狞可怖，与他柔和讨喜的脸形成强烈反差。
　　有人说，总是戴着面具的人，不是生的极丑便是长的极美。
　　而霍二不同，他只是生的太过柔和，就算杀的人再多，也震慑不住手下那帮**，还有这群胆敢冒犯他的豺狼。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太过话痨，戴上了面具，总会少些说话的欲望。不论是打仗还是杀人，专注一点总是好的。
　　戴上面具，那双好看的眸子如同镶嵌在面具上的两颗宝石，一颗漆黑如寂夜，一颗青翠如原野。但它们的深处，都是血色般的猩红。
　　遮住了那张脸，霍二就变成了霍嚣。
　　“鬼面！”
　　霍嚣！
　　……
　　到了深夜，气温更凉了几分，墨尊从帐篷里出来，裹紧了衣裳。现在正好轮到他来守夜。
　　哈出一团白雾，又迅速消散。又是一团，然后又消散。如此反复，墨尊好像乐此不疲。但和他一起守夜的那名猎手看着实在无聊，连着打了四个哈欠，瞌睡连天。
　　墨尊自然不是像孩童一样在玩闹，他这也是在修行。
　　自从掌握了阴阳纳君噬，好像就缺了点修行的仪式感。用不着盘膝而坐，用不着闭目凝神，只要随着魂意尽情吞噬即刻。然而只是看着简单，看不见的经脉却充斥着混沌灵气，正在与附于其中的逆皇御术做着抗衡。
　　一哈，一吸，一哈，一吸。催眠一样的声音让猎手的脑袋摇摇欲坠，不知何时就得倒下睡着。
　　但哈气声戛然而止，让猎手突然被惊醒：“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墨尊没有言语，紧随而来的震动已经回答了一切。
　　奔走，混杂，逃窜，那是在……恐惧！
　　井广披着一件大衣从帐篷里走出来，也不知道是被猎手的喊叫唤醒，还是感受到地面的震动。
　　但没有人纠结于这，因为他也被眼前一幕惊呆了。
　　一头小山包大小的野猪疯狂突进，巨大的獠牙轻易便撞断了一颗巨树；狼群和麋鹿混杂一起，却极其诡异的和谐并进；甚至还有一条本该在冬眠的巨蟒在匍匐游走。
　　被这般动静惊醒的人越来越多，无名恐惧浮上所有人心头。
　　只有张虎楼刚醒还懵着没反应过来，问道：“这是怎么了？”
　　井广强自冷静下来：“应该是林子里有什么大东西把他们吓出来的，不然狼群和鹿群不可能凑的到一块儿！”
　　“是霍二！是那个修行者！一定是他！”卓晓峰面色古怪。
　　“不管是什么，我们也赶紧离开。野兽的直觉最是敏锐，它们这么慌张，恐怕危险离得并不远。”井广说道。
　　井广很有威信，他迅速叫醒了所有人，准备立即撤离。
　　“带些干粮衣物之类的简单物什就好，大件的全部留下，我们等等朝来的那条小路走。跟着兽群走的话，他们安全了我们就不安全了！”墨尊补上井广的话，他此时的感觉很不好。
　　林中深处里传来慑人的威势，作为修行者，至少曾经是修行者的墨尊很容易判断出，那必然是大修行者之间的对决。
　　大修行者对自身威压收放自如，但此时如此庞大的范围内都充斥着他们的气息，若不是他们故意释放以威慑宵小，那便是已经打出了真火，到了不在乎控制威压的地步！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会毁灭什么，是谁也说不准的！
　　墨尊受到威压远比那群野兽感觉到的更大。野兽依靠的只有直觉，来自于求生的本能迫使它们逃窜。但墨尊受到的却是魂意与境界层次的双重压迫。
　　世俗贵族仅凭身份就能对凡人形成威慑，而那正在对决着的大修行者们，更是修行界中的王侯，漠视凡尘，睥睨众生！
　　好在这股威压没有持续多久，随着一道白光直冲云霄撕开夜幕，威压终究是淡了下来。
　　从开始到结束，约莫只有一盏茶的时间。也不知道是谁胜谁负，谁生谁死。只是最后那道光柱传来的气息，和墨尊当初在轩城外感受到的那云外一箭似有几分契合。
　　墨尊跟着众人撤离，一边跑一边大口喘息。受到威压的影响，前些日子修行阴阳纳君噬遭到的反噬又浮现出来，胸口火辣辣的痛意，一呼一吸如同刀割。
　　卓晓峰跑在他右边，见他如此难受，便将他一只胳膊抬到自己肩上扶着他跑。
　　“跑两步就气喘，死读书的果然没什么用！也好，回去就有理由跟老爹说不考功名了。不过你放心，我是不会辞了你的，就留着撑撑门面也好！”卓晓峰嘀嘀咕咕道。
　　墨尊无奈苦笑，心中却又生出一份暖意。
　　还没等他说话，最前面的井广突然做了个手势示意众人停下。
　　原来又是一群野狼。
　　那群野狼不再如开始那样惊慌失措，毕竟威压已经淡去，属于猛兽的野性让它们眼里重新恢复了凶光。黑暗的夜色里，六七双绿色的狼瞳格外瘆人。
　　井广做做手势，指向另一个方向示意着换路。现在局势未定，狼群不敢贸然追上来。
　　新换的这条路稍显陡峭，地上的雪堆积很厚，众人只能小心前进。在这里行走，若是脚下打滑一失足，千古恨不知道会不会有，反正失足的人是铁定不会再有的了。
　　一行人沉默着不知道走了多久，到了后来，狼群与别的什么野兽都不再看得到了。井广这才找了个缓坡示意众人停下歇歇。
　　张虎楼一屁股坐在雪地里，抓起一把雪就往嘴里塞，柳华和郑冉也坐下来不想动弹。比起跟着来的其他猎手，他们的体能的确算是稍弱的，走这么久全靠着少年人的血性。
　　至于墨尊？那更不用多说，被困在绝世里这么久，早就成了彻底的体能废材，再加上修行反噬，他简直就想趴在地上不起来了。
　　“你们说，林子里那道光是不是修行者弄的？要真是的话，那得是什么境界啊？”张虎楼眼睛里亮着光。
　　郑冉敲了他一拳：“都是弄出那道光的人差点把我们坑死，你还这么好奇干嘛？”。
　　张虎楼不以为然地道：“羡慕呗，要是我也有这么厉害，哪儿去不得？咱还用得着这么狼狈？”
　　“你要是修行者的话，那咱就绝交！修行者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卓晓峰撇撇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