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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尊把野猪肉热了热，递给卓晓峰：“少爷先吃点东西吧，吃饱了总会好的快些！”
卓晓峰撇过头去，说道：“太疼了，没胃口！”
墨尊把他脑袋转过来，撕下一块肉往他嘴里塞去：“让你吃你就吃！我可只带了这么点，等吃完了你想吃都没得吃呢！”
卓晓峰委屈巴巴地看着他，含泪咽下了嘴里的肉。
墨尊也撕下一小块儿放进自己嘴里，把剩下的肉重新包好。他们身上只剩下了这一点食物，也不知道要在这里待多久，能省一点是一点吧。
他把卓晓峰抱起，平放在火堆旁，十四五岁的少年还没怎么发育开，墨尊抱起来也不怎么费劲。他小心翼翼地揭开卓晓峰的裤腿，那里的扭曲有点吓人。
卓晓峰疼得龇牙咧嘴，不过少年清醒了后倒也恢复了以往的倔强，不哭不闹由着墨尊替他伸展。
墨尊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树枝，然后打量起山洞外的大雪。鹅毛般大小的雪花密集地落下，保不准什么时候就得把洞口堵上。
墨尊愁了愁，纳闷道：“照这雪的下法，探路探不成，找吃的找不成，也不知道还得下多久？”
躺在地面上的少年也愁了愁：“不知道张虎楼那几个家伙怎么样？我好像见到他也被雪崩卷走了。”
墨尊笑了笑，这家伙还挺重义气，怪不得当时会伸手救自己。
但他突然又想起卓晓峰在雪山上对张虎楼说要绝交的话，心里一动，故作羡慕地说：“如果我是修行者就好了。听说有的修行者能改变天象，要是真能那样，岂不是想去哪就去哪？”
卓晓峰果然接了话茬：“你怎么跟张虎楼那个二傻子一个德性？难不成傻气也会传染？”
嘲讽完后，卓晓峰又轻声说道：“如果你真是修行者，说不定我会杀了你哦！”
“草泥马！这么凶？”这是影子被惊到的反应，能让这家伙吃惊的事情可不多。
“我勒个去！”除了稍稍礼貌一点，墨尊的惊讶可不必影子少上多少。
感情当个教书先生还是玩命的买卖？这事儿还好自己知道的早，到时候万一暴露了，岂不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墨尊不动声色地追问：“你为啥这么恨修行者？”
卓晓峰语气黯淡：“因为我娘就是死在修行者手上的。”
“小时候有一次问过我爹我为什么没有娘亲，我话还没问完，我爹就哭了起来。当时我爹没现在这么胖，不过哭起来还是一样难看。那时候我年纪小不懂事，见爹不理我只顾着自己哭，就拍着他的脑袋继续追问。”
“老爹大概是被我催得不耐烦了，一边抹鼻涕一边告诉我，我娘死了，死在修行者手上。他没本事报不了仇，又担心被斩草除根，就只能带着我乖乖找个偏远地方躲了起来。”
墨尊没大弄明白：“那你恨那个凶手不就完事儿了？怎么还把所有修行者惦记上了？”
他心里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你这不是自不量力自找麻烦么？除了自己这种灵脉断绝的废柴，再弱的修行者也不可能连凡人都打不过啊？
卓晓峰摇了摇头，苦涩说道：“因为我爹还说过，本来只是有一个修行者路过，但后来出现了另一个修行者，他们打了起来。其中一个只是挥了挥手，我家的房子就塌了。我娘没跑出来，于是死在了那里。”
“若是有仇报仇，我无话可说；若是在战场上，我也无话可说，但我娘只是个刚生了孩子的普通女人啊！他们是仗着自己超凡脱俗就能为所欲为吗？他们……是没把凡人当人吗？”
“这样的人，我怎么能不恨呢？”
卓晓峰越说越激动，到了后来，平躺在地上差点连气儿也喘不过来，墨尊赶紧把他扶起来靠在墙上。
他并不认同卓晓峰的看法，他娘亲的死因并非是修行者与凡人的对立，权贵对平民，富人对穷人，都有可能存在这种轻视之心。真正造成这场悲剧的，从来都不是立场，而是人心。
只是，以墨尊的立场，他又能说些什么呢？
所以他什么都没说。
但卓晓峰还在继续说着：
“我爹他一定很爱我娘吧？在县城住了这么久，也没见他找过女人娶过小妾，跟我唠嗑的时候也总喜欢在口头上挂着‘你娘还在的话’怎样怎样的，啰里啰嗦烦死人了！”
“有多爱我娘，那想必也会有多恨杀我娘的凶手。但又能怎么办呢？那是修行者啊！如果我爹能有办法报仇的话，也不至于在这小县城里待这么多年了吧？”
“我也没法报仇，能对抗修行者的也只有修行者，但很可惜，我不是。我听说过的，凡人注定成为不了修行者，两者简直是一个地、一个天，位于地面的凡人永远也爬不上天。”
“既然如此，那我为什么还要考取功名？还要继承老爹的家业？报不了仇，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所以我就变成了这个好吃懒做，贪玩纨绔的没用鬼。因为不管我做什么……都没有用……”
“原来我恨的不是修行者，而是这个做什么都没用的自己……”
少年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似乎是有些累了，但他还是在继续说着：
“如果真见着了修行者，我估计连个屁都不敢放，也只能在你们这些熟人面前逞逞威风，但只有这样，我能才不这么恨……没用的自己。怎么样？很自私吧？我把对自己的恨一并给了他们，全部用来……恨他们……”
少年说着说着，靠上了墨尊的肩头，打起了微微的鼻鼾。
已经睡着了。
墨尊默然无语，他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个少年，或许，他也根本不用自己的安慰？毕竟他知道怎么发泄自己，也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到。
揉了揉少年的头，突然感觉像是收获了一只弟弟。他为这想法笑了笑，也就由着少年靠着，闭上眼睛，打算歇一会儿。
……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一阵喧哗，墨尊睁开眼睛，原来是井广他们找来了。张虎楼跟在井广身后，大大咧咧地说：“看吧！我就说了姓卓的这小子总会踩着狗屎运，想死也死不掉的嘛！”
墨尊欣喜道：“你们怎么找到了这里？其他的人呢？他们都没事吧？”
井广沉稳道：“大家都没事，所有人就差你俩了。我们快回去吧，太阳下山可就不好赶路了！”
卓晓峰被说话声吵醒，迷迷糊糊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等他睁开眼睛看到井广一伙人，高兴得一蹦而起：“太好了！井叔你们终于来了！”
墨尊也很高兴，但总觉着哪里不对劲，他突然想起来：“少爷！你的腿好了？”
卓晓峰蹦得正欢，腿部哪还有扭曲状？
卓晓峰听见墨尊说话，转过头来，但他的脸却是扭曲的：“怎么会呢？我的腿当然没好，不然怎么把你拖在这里这么长的时间呢？”
墨尊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卓晓峰却已经发话：“帮我抓住他！他是个修行者！”
井广、张虎楼还有其他的人面无表情地走上来，死死抓住墨尊双手。
他想挣扎反抗，但不仅凝聚不了灵气，连双臂也毫无力气，他惊恐地开口：“你、你们……”
话还没说完，胸口又传来火辣辣的痛意，卓晓峰拿着一把小刀插进他的胸口，阴恻恻地说：“你瞒住我，就以为我就不知道了么？现在！乖乖去死吧！”
墨尊想要呐喊，但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回荡在他耳边的，只有卓晓峰深入脑海的诅咒。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
“咳咳咳……”
墨尊被胸口痛意惊醒过来，大声咳着嗽。
原来……是做梦。他不由得拍拍胸口，还好是虚惊一场。
掌心上又有咳出的血迹，反噬的问题依旧缠绕着他，但总比被人捅了一刀要好些？
卓晓峰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怎么了？怎么了？”
墨尊回过神来，握紧掌心，对他说道：“抱歉，少爷，我做噩梦了。”
卓晓峰愣愣神，问道：“你是担心我们回不去么？”
“没有。”墨尊安慰他：“肯定能回去的！”
他看向洞口，外面天光还在，但雪已经停了，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他又往火堆里添了把柴，对卓晓峰说道：“少爷，我去外面探探路，你在这里好好歇着。”
卓晓峰有些慌张，扯了扯他的袖子问道：“你还会回来么？”
墨尊正收拾柴火，想都没想就答道：“当然得回来啊！”
收拾完后，他转过头看向卓晓峰想再嘱咐两句，但少年眸子里的紧张与落寞让他微微一愣。
他想了想，把那块野猪肉拿出来，放到卓晓峰身旁，说道：“少爷，你饿了就吃点东西，放心好了，我天黑前就会回来的！”。
他笑着说：“就冲在雪山上你帮我的那把，我也不能不管你啊！我可是读圣贤书的，不然哪有资格当你的教书先生？”
卓晓峰愣愣地点点头，然后把那块肉又塞回墨尊手上，没多说话，重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