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司 五

　　“瑟努祭司，刚刚有信徒反应，说神像今天好像擦得不太干净——我当然不是怀疑您，但是能不能请您再去确认一下？”
　　……
　　“瑟努祭司，您祷词念错了，这个地方是匹斯神恩，不是喀神降恩，希望您以后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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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瑟努祭司，不少信徒都说你今天听取告解的时候心不在焉，怎么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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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瑟努祭司，这怎么回事，这些贡品的位置明显不对，你怎么能在这么明显的地方也犯错？你当祭司这都是第几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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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瑟努，今天你留下来，把前殿打扫干净再走。”
　　“哦。”
　　“扫干净一点，明天早上我会亲自检查的。”
　　“哦。”
　　鄙夷的目光。
　　“哼。阴阳怪气。搞不懂。”
　　脚步声渐渐远去，瑟努拿着扫把，双目无神地站在空无一人的匹斯神殿里。
　　沙。
　　沙。
　　扫把划过砂岩铺成的粗糙地面，神殿里黑暗笼罩祭司孤单的身影，大殿的角落里，原本旺盛燃烧的火把终于烧完了最后的余烬。
　　沙。
　　沙。
　　祭司没有去重新点燃新的火把，月色从神殿的大门漏进来，在地板上一点点漫开，今晚连风都没有。
　　沙。
　　沙。
　　祭司漫无目的地扫着，在偌大的神殿里反复来回，丝毫不在意自己到底扫了多少，漏过了多少，明天又会挨到怎么样的谩骂。
　　就这么扫了不知道多久，他突然停了下来，双手握紧了扫把杆，眼里的愤恨悔融成了火热的一团。
　　又这么站了不知道多久，他长叹一口气，垂下头来，把肩膀靠在扫把杆上，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他什么都干不了。
　　就算没有当初那件事的把柄，瑟努依然是完全没有与阿布拉瓦须对抗的筹码，他从娶了大祭司的女儿开始就非常清楚，岳父看不上他。
　　阿布拉瓦须是祭司世家，从前朝开始就一直为法老服务，虽然从来没有做到过阿蒙神主祭，但也从来没有失去过大祭司的地位。
　　赫芭是他们家这一代独生的女儿，原本是要嫁给法老的亲族，作为他们家登上御座的台阶的。
　　…………
　　虽然一直在同一个地方学习，但原本两人是见面不相识的关系。
　　“呐，瑟努，上完课要不要一起去河边散步？”
　　她几乎是从天而降，细长的眉毛，眼角也长，睫毛也长，肤色不像来自异邦的法老亲族那样雪白，而是一种淡淡的棕色。
　　“嗯？我？”
　　“嗯，要吗？”
　　“呃，好，好啊。”
　　…………
　　“瑟努，你们家是从其他的地方过来的吧？感觉好像你们兄弟两个在神殿里都没有什么朋友呢。”
　　“谁，谁说的，我哥哥就是我的朋友！”
　　“哈哈哈，这不跟我刚刚说的一样吗。”
　　“……”
　　“不过这样就好，这样的话，你就不会跟那些人一样了……”
　　…………
　　“你家乡是什么样的啊，瑟努？”
　　“我家乡？”
　　“是啊，你跟你哥哥不是从上域来的吗？你们来的地方是什么样的？也有这么多的运河，这么大的神殿吗？”
　　“我们家是从上域来的啊？”
　　“啊？你不知道吗？！”
　　“……我们从小在白城长大，爸爸也从来没有提过家里的事情，所以我一点也不知道。”
　　“那你都没问过的吗？”
　　“咦？对哦，我为什么没有问过呢？”
　　“哈哈哈……”
　　…………
　　“瑟努，你吃过鸡肉吗？”
　　“鸡……肉？鸡肉是什么肉？没有听过诶……”
　　“鸡是一种每天能够下蛋的飞禽哦，连法老都曾经赞颂过这种鸟。”
　　“真的吗？这么厉害？”
　　“是啊，而且我跟你说，这个鸡，肉特别好吃！”
　　“特别好吃？鸟能好吃到哪？孔雀也好，鹅也好，鸭子也好，鹌鹑也好，都不怎么好吃啊。”
　　“不不不，鸡不一样，鸡肉很嫩，而且跟孔雀肉不一样，一点都不干，可香了。”
　　“真的吗？”
　　“是啊~我昨天就吃了好大一块，特别的好吃。”
　　“真羡慕啊……”
　　“哈哈哈……你口水都从嘴里流出来啦！”
　　…………
　　“瑟努，你有喜欢的人吗？”
　　“我喜欢欧卡。”
　　“欧卡是谁？”
　　“我家的阿嬷，我跟哥哥从小死了娘，是她把我们俩带大的。”
　　“我不是说的那种喜欢，我是说的……女孩子。”
　　“欧卡是女的啊。”
　　“唉……”
　　…………
　　“瑟努，我明年可能要结婚了。”
　　“结婚？”
　　“嗯，跟一个我不认识的皇族。他第一次见到我，就指着我的脸，说我黑不溜秋。但是我还是要嫁给他了。”
　　“为什么？他……为什么啊？”
　　“因为爸爸需要那个人的家室。”
　　“可是……可是……”
　　“……你怎么哭了，不要哭啊……这样我不就也……”
　　…………
　　瑟努把扫把往地上一扔，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他十指紧紧按在头皮上，看着空空如也的神殿，
　　“可恶。可恶！可恶！一定有什么我能干的事情！可恶！”
　　他声嘶力竭地喊道。
　　瑟努刚喊完这几句没过多久，就突然听见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从本应空无一人的神殿内部靠近过来，眨眼之间他便被被一帮黄衣蓝甲装备精良的侍卫团团围住，所有人都拿着弯刀指着他。
　　瑟努在这个神殿工作了七年了，这里的守卫他全认识。
　　但眼前的这些，他一个都没见过。
　　这身衣服的配色，这是隶属法老本人的神国四大军团之首，承天军的精锐。
　　“神明在上，你们不用那么紧张，年轻人，你遇到什么事了，脾气这——么大啊……”
　　这声音从门外一点点靠近，瑟努没等对方现身就想起来这声音的主人。
　　尽管他没听过几次这个声音，准确的说，他只听过两次。
　　一次实在他的就职仪式上，另一次，就是他跟赫芭的婚礼。
　　“能不能跟我说一下，我也许能帮上你的忙也说不定呢？”
　　从门外缓步走进来一个身穿白袍的老人，精瘦身材，干练的方脸，眼角耷拉着，嘴唇也很薄，眼睛的神气锋利得能伤人。
　　这位正是神国上下两境千神所有祭司的总管，至高神阿蒙的主祭，法老的第一仆人，这整个神殿区的主人，大祭司达夏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