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司 六

　　瑟努慌忙躬身屈膝，
　　“神明在上，大，大祭司大人，我不知道您在这里。莽言冒犯，请您恕罪。”
　　“神明在上，无妨。”
　　他走到一个冠饰比其他人稍稍华丽的侍卫身旁，附耳轻声说了几句，那人便带着一众侍卫离开了殿内。
　　侍卫围绕二人作雁翅形列队离开，达夏尔不紧不慢地走到瑟努的身前，
　　“神明在上，恕你无罪，起来吧。”
　　“神明在上，谢谢大人。”
　　瑟努的声音有些颤抖。
　　达夏尔抬眼看一下祭司抱在身边的扫把，转过身去，
　　“瑟努祭司，把那东西放下吧，那不是你的工作，跟我来。”
　　“可，可是，大祭司他说要我……”
　　“他不会在意的。”
　　“好，好的。”
　　瑟努稀里糊涂地就跟了上去，两个人沿着神殿往里走了不多一会，瑟努就隐约感觉到了这旅程的目的地。
　　“大祭司大人。”
　　“神明在上，希望你不要介意，我之前刚刚开始散步。”
　　“当，当然。能够陪同大祭司大人是我的荣幸。”
　　“年轻的时候总是有很多顾虑和担忧，我非常理解，这都是很正常的，我年轻的时候也曾经因为感情的事情夜夜难眠。”
　　老人语速很快，但吐字清晰铿锵有力，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啊，大祭司大人。”
　　两人穿过了一扇方正的石门，门里正是瑟努之前跟发妻偷偷来过的庭院，他上一次走的路比这个要远，这一次达夏尔带领他走的这条路线跟瑟努工作的地方只有百步之遥，难怪那些侍卫能够那么快地来到他的面前。
　　实际上，现在在这个庭院里，也能够看得到一些执勤的卫兵。
　　“大祭司大人……”
　　“不必担心，这样秀丽的美景，我这么个糟老头一个人独享实在是浪费。神明也不会允许那种行为。”
　　“啊……万分抱歉，大祭司大人。”
　　这话说了一半，但瑟努非常清楚，达夏尔所指的并不仅仅是今晚。
　　“神明在上，孩子，你担心的事情是什么呢？能告诉这个糟老头一下吗？为何深更半夜要在神殿内喧哗。”
　　“啊，那是……”
　　瑟努不知如何开口，他又想道歉，但感觉得到，老人对于他的道歉一点兴趣都没有。
　　不仅如此，这个老人知道的比显露在表面的要多得多，甚至，瑟努有感觉，他很可能连七年前的那件事都知道。
　　“直说无妨。”
　　“我夫人被娘家叫回去了。”
　　这是瑟努能够允许自己开口的极限了，如果大祭司继续深问的话，他应该会全盘托出，但现在，他感到能够接受的是到这里为止。
　　“赫芭？我记得那个女孩的名字是叫这个，没错吧？是我亲自主持的仪式，我记得那个时候你们家所有的长辈都已经不在了。他娘家是阿布拉瓦须大祭司，亚努神的主祭，他们家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他把女儿要回去了？”
　　这个修辞非常的微妙，但瑟努紧张之下并没有余力去注意这种细节，他唯唯诺诺地答道，
　　“是的，大祭司大人，您记性真好，一点都没错。”
　　“神明在上，祭司团里的每一个人我都记得，你知道这个国家里，一个家族平均能做几代阿蒙大祭司吗？”
　　“不，不清楚，大祭司大人，这个职位一向是代代相传，古时的王朝动辄数百年，想必是非常长久吧……”
　　“三代，不过七八十年，神国三千年历史当中，任命时间最长的是第二任马霍特普的家族，他们家担任我这个职位长达八代人，两百余年。把他算进去之后，所有的人平均下来也只有三代人。中古王朝的很多大祭司上任不到十年就被祭司团暗杀了。”
　　“啊，大祭司大人……这个我也读到过，那个时代……是比较血腥。”
　　“但是那个时候的阿蒙大祭司是有兵权的，掌管四部军团之一，我现在什么都没有，连承天军的侍卫也是法老分配给我，除了自家院内的近侍之外，我完全没有任何的保护。”
　　“……”
　　“这种花叫蔷薇，”达夏尔停下脚步，用手指捧起一个深红的花苞，“是东方传来的植物，”
　　他扯着花苞往外一拉，带起来一长条棘刺密布的花茎，
　　“他的花很香，花瓣是甜的，颜色也很好，但花茎的全是刺，那是他唯一的自保手段，可是……”
　　达夏尔指尖用力，花蕾应声而断，被拉起的藤条随之瘫软地掉落在地上，
　　“没有任何意义，最关键的部分得不到任何的保护。”
　　“……大祭司大人，您的意思是？”
　　“这花你拿着——不是，不要收起来，拿在手里——算了，你举着，举高一点，到胸口，再高，好，就这样，我不让你放下来，你就一直举着。”
　　“大祭司大人……？”
　　那个头饰比较华丽的侍卫再一次出现在瑟努的面前，这一次灯光比较好，月色明朗，瑟努看出来他是个南境人。
　　他看了瑟努一眼，大祭司马上低下头去，把自己的耳朵凑到了他的嘴边。
　　他捂住自己的嘴巴，耳语了几句。
　　大祭司点点头，
　　“带上来吧。”
　　南境人有些吃惊，没有动。
　　“神明在上，把他带上来。”
　　“是。”
　　侍卫下去，达夏尔回过头来看着瑟努，
　　“希望你不太介意我在这种时间处理一点公务。”
　　“不，不，大祭司大人，您请便，我也该回去了，今天实在是——”
　　大祭司扶住了他的肩膀，
　　“稍候，这件事跟你也有关。”
　　“是……”
　　一种不祥的预感从瑟努的胃里升了起来，他感觉得到，自己即将看到的事情将会改变一切。
　　不多一会，随着一阵疾风骤雨一般的脚步声，三四个侍卫抬着一个满脸青紫的胖子来到了两人面前。
　　“达夏尔，你这个畜生。”
　　胖子骂人的中气很足，跟身上遍布的瘀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达夏尔抓住瑟努肩膀的手力气增大了几分，似乎是担心他逃跑，大祭司脸上面带微笑的介绍到，
　　“瑟努祭司，他这个样子你可能不太认识，不过这位囚犯的名字，叫做阿布拉瓦须三世，正是你夫人的生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