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

　　外面锣鼓声震天，光听这声音，便能想象到那场面是何等喜庆。神族胜利了，士兵们带着荣誉满面春风地凯旋故里，而为他们揪心数月的亲人也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奥伊萨独自一人坐在屋内，并没有随万笙他们一块出去凑热闹。此刻，在一片欢欣中，他这个外来者与此地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奥伊萨安静听着外面的动静，脑海中忽然闪过军营内那些曾与他和尼古拉两人共同生活过的民兵面容。二十万民兵，二十万亡魂。奥伊萨眼神黯了一下。犹豫了一瞬，他从怀中摸出一个紫色锦盒，那上面雕刻的精致花纹恍得他一时有些失神。当日送来这天山雪莲的民兵面上那喜悦的神情仿佛还历历在目。而现在，奥伊萨微微叹息一声，眉宇间掠过一丝哀婉之意。
　　这时，木门被人自外退开，万笙率先走了进来，神色十分兴奋。他的身后则跟着个身着戎装的男子，个头看上去要比万笙高一些，眉宇间隐隐有些傲气，胸前别着的星型勋章闪着金属特有的光泽。
　　那男子昂首阔步地走进来，身量始终挺得笔直，周身透露出一股英武之气。当看见屋里的奥伊萨时，他下意识地按住腰间悬挂的佩刀，眼神警惕而狐疑。
　　万笙忙道：“大哥，他是暂时借住在我们家的客人，名叫奥伊萨。”
　　男子这才松了握刀的手。奥伊萨微笑道：“时常听万笙提起他大哥，今日总算是见到了。我在这住了许久，吃喝都是你们招待，实在有些过意不去。今天正巧是你大哥凯旋之日，特为你们兄弟俩送上两支天山雪莲，聊表祝贺之意。”说着将那紫色小盒交给万豫。万豫收了礼物，面上敌意尽消，望向奥伊萨的眼神也和善了许多。
　　万笙向大哥简单交代了奥伊萨流落至此的缘由。万豫点点头，笑道：“现在世道不太平，各人都有难处，互相帮衬一下也是应该的。不知兄弟之前是在哪里做事？”
　　奥伊萨摇头道：“漂泊不定，四海为家，哪有什么正经活计可做？”
　　万豫奇道：“兄弟难道没去麒麟阁参加每年的试炼考核？”
　　奥伊萨苦笑一声：“我是无脉之神，连初级试炼都未通过，天灵苑也进不了，又如何进得了麒麟阁？”
　　万豫轻轻“哦”了一声，神色间却有些轻慢起来。他转而回头自去与万笙说话，却不再来搭理奥伊萨。奥伊萨心下黯然，一时无言。
　　之后，庄里的村民合伙为这些凯旋而归的士兵们摆了一桌庆功宴，万豫刚在家里没坐上几分钟，便被一众乡民邀出去吃酒席了。热热闹闹地一直闹到晚上，那万豫这才一身酒气地推门回来。
　　万笙迎上去，埋怨道：“大哥，晚饭才好，你从外面吃得饱饱的回来，家里的不吃了吗？”
　　万豫打了个酒嗝，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留了肚子的。”万笙心中暖意融融，望向万豫的眼神明亮而柔和，面上也重新露出笑意来。
　　饭菜很快被端上桌，几人围桌用饭。饭桌上，万笙兴奋地向万豫询问着战场上与魔兵作战的细节，万豫则神气地描述着战争的凶险，以及自己是如何凭借强大的术法与阴险狡诈的魔兵奋勇厮杀的。奥伊萨默默在一旁听着，却始终未听见万豫提起天炎阵以及二十万民兵一事，心下不由疑惑。想了想，他还是向万豫问道：“我听说，这次神军在战场上似乎还开启了天炎阵法？”
　　万豫面色一僵，继而断然否决：“并无此事，我在战场上从未见过什么天炎阵。”万豫望向奥伊萨的眼神透出一抹犀利寒芒，面色隐隐有些不悦。他语声一顿，继而道：“况且，这天炎阵乃神族禁术，虽威力巨大，却凶戾非常。通天湖一战，领兵坐镇的可是当今神族大殿下。大殿下素以贤能著称，又怎会设下此等阴邪阵法？”
　　奥伊萨见万豫说得如此决绝，便不好再继续追问下去。又闲聊一阵，洗漱过后，几人各自回屋休息。
　　暗夜深沉，银月如钩，一片清辉洒在万笙床前。万笙迷迷糊糊正待要睡，却听木门轻微响了一声，有人悄悄走了进来。万笙睡在里屋，还以为是家中之人进来取东西，因而并未睁眼探看。
　　脚步声渐渐走至跟前，只听耳边有人轻唤：“小弟，小弟。”万笙听出是大哥的声音，这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只见月光之下，万豫正立于床榻边上，笑容满面地望着自己。
　　万笙不由疑惑问道：“怎么了，大哥？”
　　万豫伸出一直藏在身后的右手，掌心摊开，得意道：“小弟，我给你带回来一个好东西，你快看看。”
　　万豫借着朦胧月光仔细一看，那东西是粒通体血红的圆珠，通体散发出令人胆寒的红芒，从圆珠内部隐隐流露出一股玄妙的力量。万笙并不认识那东西，但却从这圆珠迸射出的威势中知道此物定然不凡。他心下没来由地有些畏惧，盯着那珠子道：“不认识，这是什么啊？”
　　“傻子，这就是修炼者体内的丹元啊。”
　　万笙惊道：“这丹元怎么会跑出体外的？”
　　万豫摇头道：“我也不清楚。这是魔兵撤退后我从通天湖中发现的。不过，我敢肯定，这一定就是丹元。”
　　“为什么？”
　　万豫沉声道：“因为，我从这珠子上感受到了能量波动。这样的波动和威压，留下这丹元的修炼者生前必是玄清境以上的高手。”
　　万笙疑惑道：“我还是不明白，大哥，你把这珠子拿回来是想干什么？”
　　万豫狠狠剜了他一眼：“说你傻你还真是傻。你想想，神脉是我们神族修炼者筑基的根本，没有神脉，修炼者就无法将纳入体内的日光转化为神力，自然便与修炼一途绝缘了。而丹元则被用来储存神力，修炼者用招时，需先从丹元内导引神力，灌注于法宝之上。小弟，你体内无神脉，本已注定与修行一途无缘，但若能将此丹引入体内，便能立马拥有玄境期以上的修为，跻身上神一列。没有神脉又如何？照样称霸神族！”
　　万笙犹豫道：“话虽如此，但若导引失败怎么办？”
　　万豫道：“不论成败，总要一试。”
　　万笙望着那浑圆，语声胆怯道：“大哥，此物看上去甚为阴秽，恐是不详之物，你还是赶紧将它扔了吧。”
　　万豫闻听此言，面上笑意顿消，望向万笙的眼神寒冷如冰，厉声道：“我问你，你难道甘愿一直沦为低贱下神，任人摆布，此生永无出头之日？”
　　万笙语声一颤，继而低声道：“不愿。”
　　“那好，拿着它。”万豫将那递给他，“你心中默念筑基法诀，用吸纳日光的方法引导丹元入体，我会在旁帮你。”
　　万笙嗫诺道：“可是……”
　　万豫眼神一凝，语气不容置疑：“没什么可是的，这是你唯一可以翻身的机会。若错过了这次机会，你的一辈子便只是毫无用处的垃圾。”
　　万笙面色倏然变得苍白，顿时不再说了。他将紧紧握在手里，所有神思全部灌注于之上，心内默念：“日华初绽，神力归引。万法铭心，浩瀚虚流。”
　　那倏然间光芒大作，自万笙掌心飘然浮起，渐渐升至万笙眉心处，便悬浮不动。
　　万豫在旁提点道：“用心感受上的能量波动。”
　　万笙眉头微皱，又念了一遍法诀，同时更加用力地收紧神思。下一瞬，那猛然一颤，竟是直直钻入了万笙眉心。万笙顿时发出一声惨嚎，顷刻之间，额间汗如雨下。。
　　他眼中光芒极快地黯淡下去，整张面容却沐浴在一片红色妖芒之中，看上去分外骇人。
　　万豫叫声不妙，双掌抵住万笙后背，急催神力，欲要逼出万笙体内。却不想，手掌刚接触到万笙后背，丹元之中的神力竟然不加引导便自动流了出来，源源不绝涌入万笙体内，根本无法遏制。只电光火石之间，万豫丹元之中的神力已然被全数抽空，倒地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