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幽梦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安静的卧室里就像透明的玻璃刮过四壁。
　　终于在书包的角落里找到了皱巴巴的作业。林忆叹了口气，把作业扔到书桌上，让书包靠着床放下。
　　透过书桌前难以发觉的小窗，林忆看见月光犹如薄暮一样披在目光可及的一切上，显得安静祥和。
　　他轻手轻脚地拉开椅子坐在书桌前，呆呆地看着作业，心绪忽然绞成一团乱麻，伴随着悸动与疼痛。
　　门悄无声息的开了，他回过头，看见熟悉的身影。
　　“今天迟到了啊。”她笑吟吟地走来，把头凑近，近到她的呼吸温热地触摸着林忆，抚过林忆的眼睛，润化里面的一切。看着林忆呆滞的面孔，她伸出手指，轻轻地点了一下他的鼻头，调皮地吐吐舌头。
　　“为什么不把闹钟定好呢？”她扯了扯粉色的围巾，呼出一口气，樱桃味的水汽在空中化作浓稠的薄雾，转瞬即逝。
　　“闹钟坏了。”林忆喏喏地地回答道，难堪地扭过头，愧赧溢于言表。
　　作业上字狰狞如此，竟让他一个也看不进去，只觉得那是一枚枚黑色的死结，系在人生的长绳上，怎么也撕不开，砍不断，只是在一味的紧逼，让他退向不知何时就会出现的悬崖。
　　“在做作业呐，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她笑颜如花，摸了摸林忆的头，留给他似水的一瞥，漫步门外。
　　门，悄无声息地关上了，最后的气息顺着穿堂风，从门缝里溜走，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晚安。”林忆喃喃道，伏在书桌上，终于动笔，却是在稿纸上画下她的背影。
　　呼吸在书写的声音中渐渐均匀。林忆不知道的是，在他沉入梦乡的下一秒，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星光旖旎，在风雨里旋转着舞蹈，月光如水，在黑夜下自由地穿梭。抬头凝视，恰似温柔在天际流浪。
　　“叮叮叮！叮叮叮！”“砰！”
　　林忆猛地惊醒，闹钟呲啦一声被扫下书桌，磕在地板上发出巨响，尽管时针都在猛地颤抖，却还是一个劲响个不停。
　　手忙脚乱地调好闹钟，林忆把一字未动的作业胡乱地塞进书包里，擦去额头上惊出的冷汗，心有余悸。
　　扫一眼时间，林忆的眉毛跳了跳。
　　还早啊…………
　　他的动作霎那间缓和了下来，正准备拿起的书包从手里滑落。
　　渴………………
　　林忆撇了撇嘴，扑到床上，柔软的似云，让他忆起梦境中的甜蜜，差一点，就要再次陷入思维的幻想乡。他摇了摇头，看着飞上半空的尘灰缓缓地落下，睡意戛然而止。
　　从被窝里摸出一瓶矿泉水来，水滴还是在大口猛灌时从嘴角流下，冰冷的感觉还是让他差点呛到。这一切也许都不曾改变过。
　　“又是乏味的一天啊。”他扔下水瓶，冲着阳光射来的方向呢喃，顺带着伸了个懒腰。
　　阳光掀开薄暮，光临家家户户，反射的绚烂光彩，交织在一起，编成一张巨大的覆盖全城的金色大网，黏住了雾气，也黏住了昨夜星辰漫漫下的情愫。
　　林忆拿起笔，在信纸上疾书，飞龙走蛇一般的墨痕跃然纸上，那不变的复杂情感，在字迹中绽放，在心灵深处勃发。他的眼睛没有离开窗外烂漫雪花一样的晨雾，尽管被镌刻在骨髓里的那一幕记忆犹新，但此时此刻的真实却更加令人动情。
　　略显潦草，但在肌肉记忆下仍然清晰。林忆放下笔，叹了口气。
　　刺骨的寒意忽然从心底升起，他扭过头，却看见似水柔情的陈迹。
　　“还不去上学吗？”她歪了歪头，笑着说道。
　　挎着的粉色手提包与她十分般配，那条似乎从未从她脖子上取下的粉色围巾已经侵染了她的气息，至于她的齐肩短发，则在晨曦下散发着浓郁的不可视香气。
　　“时间………还早……………”林忆忽然喉咙一紧，喏喏地低声回答，声音微小地发涩，手却下意识地抓住书包。
　　“为什么总是迟到呢？虽然成绩很好，但是也不要太任性哦。”她的脚步如同莲花垂向水面，漾起无声的涟漪，眨眼间泛到林忆跟前。
　　她把脸凑近，近到林忆可以看清她眼中的银河，倾泻着星海苍茫。
　　那一闪而过的光线，是流星雨，撞进了林忆的心底。
　　“谢谢你。”林忆的嘴角溢出笑意。安静祥和中，眨眼间失去她的踪迹。
　　早了一些，街上截然不同。行人熙熙攘攘，挤满街头巷尾，一辆辆坐满上班族的车辆堵在马路上，伴随着刺眼的红灯不断地鸣笛。
　　响彻长空的尖啸让林忆听见了不存在的嗡鸣，身旁的人都看着手表，他们的喘息，吐出的浑浊空气，被揉进钟表滴答滴答转动的海洋声响里，音符就要打碎玻璃闯出，跃上半空，成为飞翔的白鸽，麻木的目光左顾右盼，枯瘦的手臂拨开前方的行尸走肉，身体迎过去想要更进一步，那喃喃的窃窃私语跟灰尘一样萦绕不休，阳光刺破不了叠在人们头顶的正在浓郁的雾气只能半途闪耀着死去，膻味从各个地方挥发着顺着空气汇聚在所有的角落令人作呕。
　　跟随着人群涌动。
　　伴随着嘈杂起舞。
　　呼吸着他人呼吸过的空气。
　　走过他人走过的道路。
　　看着他人盯过的眼睛。
　　“向前走！别挤在那里！”
　　“都让开！让开！”
　　“看不见信号灯吗你个疯子！”
　　林忆一声不响地隐匿在人海里，他的嘴角动了动，声音如同雾气上流下的游丝，没有人在乎，当然也没有人听清楚。
　　宁静的教室，很久没见到过了。
　　“林忆，来的真早。”老头子正在黑板上写题，他用不着去看那些走进教室的学生，早在他们的脚步顺着走廊传来，他的心里就已经点亮了来者的身影。林忆的脚步总是轻飘飘的，就像下一秒会随风而去一样。
　　林忆向他疲惫的一点头，走向靠窗倒数第二排，那里堆积着他的记忆，在晨曦下闪烁成金色的波光嶙峋。
　　“林忆。”老头子一放粉笔，扭过头来，紧接着转过身来，双手不断地揉搓着，拍下细细的一层粉笔灰。
　　戏谑的眼神落在林忆的身上，带着不安的笑意开口，他的声音就像常春藤干枯的垂枝，没有攀附却让人倍感憔悴。
　　“你有同桌了。”
　　林忆的动作戛然而止，书包顺着手臂滑落。
　　“跟谁？”林忆用沙哑的声音问道，强作镇定地拾起书包，发抖的手拍下灰尘，心中却沾上了难以抹去的污点。
　　“一个新的转校生。”
　　“大家好。”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蜜饯般的柔弱声音传来的方向。
　　“这就是你的同桌了。你，坐到林忆旁边吧。”老头子挥着满是粉笔灰的手指着两人。
　　林忆瞟了一眼越走越近的同桌，目光似乎被飞速地捕获，再也挪不开了，记忆涌上心头，不觉让他的脑袋发痛。那一水之仇历历在目！
　　“呃呃……………”林忆挪了挪位置，让出半个身位，身体都快要探出窗户外了。
　　“哎哟，是你？”她糯糯的声音里的惊奇，就像一团浓郁的薄雾里掺进了阳光。
　　桌子并了过来。明明是靠窗倒数第二排这样的主角位置，为什么还会有同桌啊！林忆欲哭无泪。
　　“听说你成绩挺好的嘛。”她忽然从书包里拿出一叠作业本，哐当一声放在课桌的一角。
　　“这个你会做吗？”她在书包里摸索着，过了好一会也没能找到。
　　“诶，奇了怪了。”她把头探尽书包里。
　　“这个！”顶着布满纸屑的一头乌发，她兴奋的眼眸映出手中习题的狰狞模样。
　　“谁没事做那玩意，低能。”林忆嗤笑着打了个哈欠，趴在桌子上。。
　　他的眼睛刚要闭上，一个透明的物体突然在视线中猛然放大，直到霸占了目所能及的一切。
　　不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