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重拾

　　也许这里才是真正的世界。
　　黑暗，黑暗无边无际，吞没一切。隐晦的黑暗有着潮湿的发霉气息，在空气中流淌。
　　黯淡撕碎了光线，成为一片透明的闪亮海洋，伴随着不停的，越来越大的敲击声，光芒越来越耀眼，在静寂下扩散，蔓延。
　　光线猛地腾空而起，在半空中狂舞，编织成难以名状的五彩世界，引起心潮的莫名神往。
　　那是来自天堂的光，那是救赎，那是……………
　　心底里最温柔的声音与樱桃味的粉红色香气一同幽幽地飘来，空灵的天籁轻轻地亲吻上意识，“你要走了？”
　　林忆刹然回头，惊讶让他张大了嘴，他看见她的身影从未如此阴暗，就如同下一秒就会沉入海洋。
　　“不，我………”
　　没有给他说完的机会了，疼痛让他从这里抽身，就如同被拽出了沼泽。他睁大了眼睛，目光所及的黑暗却更加幽深，暗色涌入了他的眼眸，不论他如何寻找光明，如何寻找她的身影，眼睛里也只有一望无际的黢黑。他的眼中有了仓皇，也越来越空洞，阴影填充着他的眼球，直到眼白也成为浑浊的深棕色。
　　“林忆！”
　　他猛地惊醒，数学书滑落在地，发出的响声在安静的教室中久久回荡。
　　“你不听课吗？”她轻轻地说道。
　　林忆的目光落到她的手上，温热的触感立即传来。
　　“你………摸着我的脸干嘛？”
　　“呃！………………”她尴尬地收手，挠着头。
　　一阵异样的清香忽的飘来，林忆嗅了嗅，皱着鼻子偏过头去。
　　“就是觉得……………”她欲言又止，手在半空中着急地挥着，叹了口气。
　　“这是什么？”林忆抽出她手臂下的一张白纸，上面写着端端正正的小楷，娟秀而不失章法。
　　“唔。”她一把抢过白纸，塞进桌肚，然后用身体死死抵住。
　　“是入学的说明书吧，没意思。”林忆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看向窗外。眼眶周围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在睫毛上摇曳。
　　阳光在她的目睹下落进林忆的眼中，让他的眼眸与泪水仿似钻石，通透闪耀，炫人眼目。
　　心醉神迷的香气涌进她的脑海，就如同海面上的微风，带着难以企及的深海气息，随着波涛缓缓浮来。
　　她赶紧摇了摇头，视线才没有被窗外火红的阳光染成金黄。
　　“呐，你知道为什么要填入学说明书吗？”林忆转过头，看向她。空洞的眼睛让她怔住了。
　　“不知道……你也填过？”她话语中的欣喜几乎在一瞬间随风而逝。
　　“是的。”林忆低下头。
　　一只飞鸟叽叽喳喳地落下，站在了窗沿上，斜着小小的灰色脑袋看着林忆，黄色的喙张了张，一声清脆的鸟鸣悠然奏响。
　　“啧，真可爱呢。”她惊奇地说道。
　　半个身子扑在林忆身上，看来她对鸟毫无抵抗力。呀，这家伙不轻啊！
　　林忆把她推回去，摁在座位上。
　　“听课。”
　　可话音刚落，林忆自己也笑了出来。他摆着手，拾起数学书，推给她。
　　上面密密麻麻的笔记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数字，那些奇怪的证明方法往往要么复杂的如同一团乱麻，要么简洁的让人不安。
　　她难以置信的目光跟着那本书一起回到林忆的身上。几乎是不由自主，她盯着林忆的眼睛，似乎看到了斑斓的世界。
　　“你是特长生吧，不然也不会填说明书，这玩意简直就是愚蠢至极。”林忆把数学书放回桌肚，伏在桌子上。
　　“我…………特长？”她的手指贴着嘴唇，殷红和苍白形成了有力的对比。
　　林忆苦笑了一下，把头埋下了。
　　恬静与她的声音一同袭来，在形成清晰的语言之前，黑暗率先而来。
　　墨海侵蚀了天地，让意识进入到绝对安静的冰冷境域。
　　水汽舔舐过林忆的皮肤，让他不寒而栗。
　　“她无处可去。”飘渺的声音就像轻浮在空中的丝绸带子，静悄悄地游来。
　　“我不知道。你总是得到出乎人意料的答案。”林忆环顾四周，除了黑暗，还是黑暗。他感觉心中顷刻间缺失了什么。
　　“她无处可去，因为她是来寻找你的，她无处可去，因为她是来救赎你的。可惜，她的宿命将会被颠覆。她无处可去，因为她只能跟着你，无论在精神上……………”
　　声音忽然逼近，却一直徘徊在林忆的身后。无论他怎样转身，怎样撕扯，也无法抓住那空灵的声音。
　　“无论在精神上，还是在现实里。”
　　“够了！”林忆的吼声划破了静谧，刺破黑暗的一瞬间，光明伴随着振聋发聩的噪音绽放开来。
　　林忆的话语再次被吞没。这一次，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下一秒，究竟要呐喊出什么。
　　时间乘着太阳，飞速奔向天边。
　　林忆收拾着书包，沉默不语。
　　“呐，你住在哪里呀？”她突然问道。
　　手肘的触碰让情愫在这桥梁间传递，林忆被重击了一般猛地咳嗽了一声，用沙哑的声音回答。
　　“不远。”
　　两个字却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
　　“那…………能让我到你家去住吗？”
　　“当然可以。”
　　她笑了，灿烂的笑容，仿佛映出璀璨的星火，那脸颊的红晕，是夕阳下的一抹云朵。
　　夕阳下的道路上，两个人的身影并排行走。拉长的影子交汇在一起，聚成模糊摇曳的静泉，囊括了所有的交集和思念，如今融化为一体。
　　“到了。”
　　走进破旧的公寓，步上永远的十三楼，虚掩着快要生锈的铁门。
　　“如果嫌弃的话，可以去找其他同学啊。”林忆没有拉开门，只露出一束由内而外的光芒。
　　“没事呀，我觉得都无所谓。”她笑着说道。
　　“那………”林忆反倒有些不自在了。
　　他拉开门。。
　　截然不同的环境被光辉映亮，她的瞳孔放大，却在一瞬间变的空洞，失神，最后转化为巨大的欢喜，只不过掺进了一缕灰色。
　　那一缕灰色迅速的扩散，逐渐成为欲滴的乌云，凝聚在她的心头，就在那一刻，两人的目光聚焦在了一点。截然不同的画面，烙印在了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