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人生一餐

　　第七章人生一餐
　　张楚说完这话，便又重新坐回座位，一口芝麻饭，一口鱼羊汤，慢条斯理，细嚼慢咽。
　　竟然当着柳家小姐的面优哉游哉地吃起饭来。
　　两个躲在一边瑟瑟发抖的柳家家仆看得呆若木鸡。
　　天呐，姑爷你昨日才被打过，这么快便忘记了吗？竟然还敢亵渎小姐威严。
　　只是更让他们意外的，柳问萍竟然没有发作。那双秋眸之中，都是可悲模样。
　　“我柳家饭菜便如此可口？让你这般留恋？”
　　说着，走到桌前，在张楚对面坐下，直直地盯着他。
　　张楚并不回应，抬头冲她笑笑，边将嘴角的饭粒用舌头卷了，继续咀嚼，然后吞下肚子。
　　无疑，这般行径让柳问萍感到愤怒和，悲伤。
　　这张楚竟然如此嚣张，视自己为无物，让她觉得自己与张楚再无可能背着这羞耻的名分再继续下去，心中的怨气如烈焰般蒸腾起来，银牙紧咬。
　　心中恨道，张楚啊张楚，你在我柳家三年，若不是我为你遮掩，你早就被我爹爹赶了出去，哪有圣贤书读，哪有游园会去。
　　你可还有良心？
　　心中有千言万语的控诉，可临出口，却只蹦出一个字来。
　　“你！”
　　柳问萍想质问他，知不知道她的良苦用心，可看张楚如今这无赖模样，又觉得多说无益。只冲着背后站着的两人说道。
　　“还楞着作甚，去取了碗碟筷子来！”
　　如翠吓得蹦了一下，赶紧去小灶拿来碗筷，边还叮嘱，“小姐，老爷说晚餐吃得少，日子过到老，您可别多吃了。”
　　柳问萍一听，剐了如翠一眼，这小妮子越来越没教养。
　　其实么。。。
　　小翠儿姐可舍不得那锅菜。
　　倒是张楚嘻嘻哈哈地说，“岳父说的在理。”
　　他对面的柳问萍却是深深看了一眼张楚，这人怎么这么淡定！
　　却又听柳问萍吩咐道，“盛饭。”
　　这话却是和张楚说的，张楚听了，望了柳问萍一眼，两人眼神相交。
　　柳问萍自然是犀利，带着压迫意味。
　　而张楚却也清明、自信，只是他方才那脸上玩世不恭的笑意，却是收敛了。
　　站起身子，为柳问萍盛了半碗饭，轻轻放到她面前，“娘子辛苦，为娘子盛饭，却是为夫应该做的。”
　　柳问萍哼了一声，还说，“夹菜。”
　　张楚没想到柳问萍今天会如此纠缠。
　　莫不是天葵将至？
　　不然今天的无名火倒是比三昧真火还烧人。
　　一场涉及到面子的战争，好似在三尺见方的台面上厮杀开了。
　　只是，柳问萍针锋相对，张楚避而不出。
　　柳问萍还是低估了张楚的隐忍的决心，经历昨日被打的羞辱，又有今日得到味精之希冀。张楚可不会轻易地失去理智，他一定要让柳问萍吃了他的味精，让她甘愿当自己的食客。
　　同时，结合原主的记忆和这几次会面，他模糊的描绘出来，他的名誉妻子，不过是傲娇的富家小姐罢了。
　　相比于柳齐光这只护犊至极的大老虎，柳问萍不过是爪牙未锋的小小母老虎。
　　当然，柳问萍这天生美貌，也是不可忽视的。
　　于是，他细心为柳问萍挑出鱼鳃下的鱼肉，这是鱼身上最为宝贵的部分，含笑说道，“知道娘子辛苦，为夫今日亲自下厨，为娘子做了这道菜，还请娘子品鉴。”
　　此话言不由衷，这菜却是给如翠和王福生犒劳的。
　　可柳问萍却是哼了一声，“远庖厨，疏小人，我看你这书都读到肚子里去了。”
　　那鱼肉到了她碟子里，她根本看也不看一眼，却自行提了筷子，从陶盅里，捞出来一块羊肉，才刚到嘴边，便愣住了。
　　方才回到正房之时，她本没有丝毫食欲，却闻到有一股幽香沁人心脾，勾起食欲。
　　循着香味到了此院，却看见了自己的夫君和丫鬟家丁沆瀣一气，可那香味却是更加浓郁。这才忍受了张楚对自己的不敬来探一探虚实，只是，将将夹了羊肉到嘴边。。。。。。
　　那羊肉的香味却是长了脚一般，钻进了自己鼻腔，喉咙，一直爬进了心里。
　　可这人居然说，这是他做的。
　　她根本不信。
　　可见，这妻子对于夫君成见之深。
　　眼下却也顾不得理论，柳问萍被这异香引诱，口涎直流，不由吞咽了一口口水。
　　柳家大小姐，竟然被一块看着寻常至极的羊肉引得流了口水。
　　登时，一抹嫣红绽放于无数人趋之若鹜的脸蛋之上。
　　被自己也羞耻到的柳问萍，赶紧瞄了一眼张楚。
　　目光稍抬，四目相对。
　　真是该死，怎么居然对上了眼。
　　糟糕，被发现了么。
　　人生中第一次这般窘迫的柳问萍赶紧吃下了这罪魁祸首般的羊肉。
　　因为她从张楚的眼中没有看见奚闹，唯有鼓励，好似让她快些吃了这香喷喷的羊肉。
　　于是肉块入嘴。
　　甫一入嘴，这肉块便长了千万只脚，在牙齿舌尖四处游走，只让柳问萍觉得软、滑、嫩，还想仔细体会，那肉却直接钻进了喉咙，入了五脏府了。
　　柳问萍不禁惊呆了。
　　作为柳家独女，她什么没见过，哪种没吃过。
　　但是对于鲜味，她的确很是朦胧，她还记得大徐朝南部昆南省有松茸，东北海滨之城归来县的海鲜是最为鲜美的，但那种鲜美都是隐隐约约，那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意境。吃了，当然是封为至鲜，可那回味却是缥缈。
　　只会越吃越谗。
　　可这寻常羊肉的鲜味，怎么如此饱满。让她好像置身于敕勒大草原一般，辽阔、自在。
　　难道那里便是这头羊的故乡么？
　　这二十年，真是白长了一根舌头。
　　一想及此，柳问萍鼻子一酸。母亲大人，您去的太早，却是没有机会尝着这世间奇鲜。
　　好不遗憾。
　　接着却又十分气愤，这世间的鲜，怎能被这废物秀才随意摆弄。
　　一旁服侍的如翠见到小姐这般样子，赶紧拿来丝巾擦泪，“小姐~您又想起老太太了吧，一碰着好东西，您就老想她，可怜她。”
　　“胡说！”柳问萍赶紧赶跑如翠，这话怎好和外人提起。
　　故作镇静打量着已经吃好了的张楚。
　　开口问道。
　　“你，你怎么会做饭？”
　　张楚擦了擦嘴，用寻常语气说，“当初父母亡故，山伯时常生病，我便只能自力更生，以诗文入厨道，自然琢磨出来一些本事来了。”
　　这话自然是瞎掰的。
　　只是，柳问萍不疑有他，只想，原来这人之前也是有骨气的。
　　再看那碟子里的鱼肉，虽然有点冷了，可还是耐不住好奇，夹起一放入嘴中。
　　入嘴便像豆腐，只觉一阵香糯滑过口腔、食道，却又倏然而逝，竟然是入口即化。
　　这不过一块鱼鳃肉，怎么又这么好吃。
　　对张楚不禁有了钦佩的心思。
　　张楚见之，自然对这效果也是满意，笑问说，“娘子，还可口么？”
　　柳问萍如实说，“真是美味”。
　　居然受了这一声“娘子”的称呼。
　　回头念头一转，脸霎时红了。
　　讨厌，竟然被这人占了便宜。
　　又一想，可我本来便是这人妻子呀。
　　一时心中矛盾纠结，眉头微蹙，却是面泛桃花，娇憨可人。
　　可这时，张楚马上转开了眼。只因这容颜太美了，心里念起菠萝菠萝蜜，提醒自己不要沉沦，免得重蹈前世覆辙。
　　马丹丹，原来便是如此美好，才让自己一世沉落。
　　两位主人便这样沉默了。那情形却是奇特，那空气却是混杂着甜糯的暧昧。
　　只有如翠在一旁，看见小姐吃得开怀，心中酸楚，显摆道，“小姐小姐，我们可都出了力呢。”
　　这倒是把两人都给唤清醒了。
　　主母便训斥道，“呱噪，此乃尔等本分，却来邀功。”
　　其实心里又是一恼，方才怎么发了那样的情愫。
　　也不招呼，便自己夹了鱼、肉来吃。脸上那表情，却是如山花绽放，百鸟欢鸣。
　　可便是这时，张楚询问说，“娘子，他二人今日为这一顿操劳不少，当得首功，能否让二人一起来吃。”
　　柳问萍回头望了两人一眼，两人脸上表情如泣如诉，哀怨非常，想来是谗坏了。
　　可是，和下人一起吃饭？
　　嚼着嘴里的饭粒，先是饱满多汁的饭，嚼碎了又是带着淡淡的甜，想着，那便遂了他们的意吧。
　　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两人千恩万谢，立马上了餐桌。狼吞虎咽起来。
　　柳问萍这才反应，这是开了一个顶坏的首例。
　　不过张楚却还在蛊惑人心，“娘子莫要如此，人生不过一餐一床，苟活一世，如柳家这般登云者屈指可数，芸芸众生所求只有吃饱穿暖，便随了他们，也是美事。”
　　可柳问萍却想，哼，随了他们还是随了你。
　　这里面可说的，不可说的却还要斟酌。
　　她自然觉得，张楚是故意为之，今日，是一场局。
　　不过，她却是多想了，只是凑巧罢了。
　　吃了一阵，柳问萍擦了嘴，起身便要离开。
　　她其实很想问那人，今日这餐饭为何这般美味，可终究按下这等心思，她可不想让张楚觉得她这个柳家大小姐，是没有见识的。
　　若是传了出去，柳家的威严便有了污点，这家权便会削弱。
　　小姐吃好了，那小翠儿姐也必须吃好了。恋恋不舍地囫囵吃下一块羊肉。和张楚蹲了一个万福，打起灯笼，便走了。
　　这还是她给张楚蹲的第一个万福。
　　张楚陪着走到门口，笑着告别。
　　再回到桌面，王福生已经将饭甑的饭儿全倒进了残羹之中，拌饭吃了。
　　张楚见了，不禁有些好笑。
　　故意调笑说，“王福生，方才我可踏出院子一步有余。”
　　吓得王福生当场便要噎死了。
　　吃饱喝足的柳问萍带着捧着圆滚滚小肚皮的如翠回了正房，刚关上门。
　　柳大小姐一拍圆桌，威严说，“翠儿，速速将今日详情，细细说与我听，不可漏了点滴。”
　　如翠登时站了笔直，赶紧将今日前后，巨细，交代清楚。
　　说罢。。
　　柳问萍像是听了一回鬼谈，只疑惑道。
　　“味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