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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楚九河就起床洗漱，吃过早饭，在萧通的禅房门前等候了。
耳边，院墙外，隐约有诵经声传来，目之所及，一片静谧安然。此刻，太阳在地平线上才冒出个头，天空还是暗蓝色，西边还隐约可见一轮弦月，整个院子里只有他一人。
或许是渺渺梵音沉入心田起了作用，楚九河在这时彻底放空了心灵。不去想惨死的父母，不去想利用自己的荼牙，不去想密室囚笼里数百个冤死之人……坐在栏杆上，靠着柱子，他闭上眼睛，用心感受着这份久违的宁静。
……
另一边，山顶上的道光寺坐北朝南，在其背面，是刀砍斧削般的悬崖峭壁。在这面崖壁上，半空中，崖壁的某处突起被人为改造成了小小的平地。在这里，一间木屋坐落于此。
“嗯？”小屋里，一个头顶八个戒疤，长眉白须的老和尚从入定中醒来，发出一声轻咦。此人正是道光寺的方丈谭云，法名云觉，号归一。
“这股波动……有点像意境。”云觉大师的眼中闪过一道精芒。走出小屋，挥动九陀法仗，云觉大师的法杖上佛光熠熠。随即，他周遭空间产生了如涟漪般的波动。
奇妙的是，整座道光山的灵气都活跃起来，如漫天萤火虫般，向会禅院涌去。准确地来说，是涌向楚九河所在的院子。
视线投向会禅院的方向，云觉大师一手握法杖，一手持戒胸前，说道：“阿弥陀佛。赠人玫瑰，手有余香。”
话音刚落，云觉大师缓缓升空，“嗖”地一下，向会禅院的方向飞去。
而此刻，楚九河完全封闭了感知，外界发生了什么，他全然不知。
一颗颗萤火虫似的灵气向楚九河身体里涌去，把这里的小院汇成了灵气的海洋。数量如此庞大的灵气集中在一起，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萧通是最早发现的人。当那股意境的波动散开时，萧通很是诧异。他没想到楚九河无意中摸到了意境的边缘。
一个能领悟意境的人，高等宗门以下的宗门都绝对求之若渴。不为别的，只因领悟意境的人没有意外夭折的话，最终都会成长为一代巨擘！能为宗门增添一位未来强者，哪个宗门不想要？可奈何，领悟意境的修士，其数量极其稀少。
对于意境，可能绝大多数修士都没听说过。意境是一种玄妙的大道法则，不是修为高深就能领悟。
而领悟意境的前提是有单灵根。天地分五行，也就有五种灵根。普通修士的灵根多半是几种属性交织而成，所以他们修行缓慢，单一大道法则都很难悟透，更别说意境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
以凡人为基准，正常情况下，大约数万个凡人才有一个人能产生灵根，能踏入修行大道。十万个修士左右，才会出一个单灵根。而领悟意境，则百万单灵根的修士都未必能出一个。
萧通也是以前有幸见过一次意境大成的强者战斗，这才第一时间感知出来。那等强者，堪称所向披靡。
楚九河在领悟意境，没得说，萧通自然在旁护法。他在楚九河旁边打坐，手中祭出一把如意算盘，浑身灵力鼓荡。他时刻警惕着周边的风吹草动，一副生人莫近样子。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萧通昨晚说要会面的几个老友已经全部到场。总共三人，一个是云觉大师，一个是浓髯瘦高个的道士，还有一个神采照人，看起来和楚九河差不多大的年轻人。
此时，萧通以及云觉大师几人，互相之间并没有交流。大家都在注视着楚九河，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变化。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太阳逐渐爬上高空，又逐渐落下，黑暗悄然降临，满天繁星洒下银色光辉，映照着院子里的众人。
已经一天了，楚九河沉浸在意境的领悟之中，久久没有动静。这可苦了为他护法的萧通。
“萧通，你休息一会儿，我来替你的位子。”云觉大师在一旁说道。
“不用，我精神状态还好。”萧通偏头回话，说道。
“萧伯伯，还是让我来替你吧，你调息一下比较好。”那个年轻人关切地说道。
萧通看了一眼楚九河，说道：“好吧，海辰，你来。你是年轻人，精力旺盛。”
被萧通称为海辰的年轻人，其全名是付海辰，字望山，来自丰源古地。
换过位置后，付海辰立刻从手中变出一顶琉璃华盖，插在楚九河旁边。这显然是一把防御灵器。果然，华盖缓缓转动，自轴心顶端释放出一层薄薄的光罩，将楚九河笼罩起来。
他又甩出一道符箓，射向大地。那道符箓触地即燃，瞬间化为灰烬。
做完这些，付海辰还觉得不够，又朝着地面，接连使出数道符箓，这才罢休。然后在旁边打坐护法。
一旁的云觉大师是第一次见到付海辰，当他看到那把琉璃华盖和那数道符箓时，他眉毛一挑，似乎看出了一些门道。
于是，云觉大师对付海辰说道：“这位小施主，初次会面，不知如何称呼？”
看到云觉大师在对自己说话，付海辰立刻站起来，半躬身，行了晚辈礼，然后开口说道：“小子姓付，名海辰，字望山。您可以叫我小付，或者海辰。我曾听萧伯伯多次提到一个至交，说是一个和尚。想必就是您，归一大师吧。”
听到付海辰谦卑的答语，云觉大师暗自点头，他说道：“归一是我的法号，你叫我的法名云觉即可。而我则随你萧伯伯的喊法，也叫你海辰吧。”
“完全可以。”付海辰笑道。
“不用在那儿守候，你过来和我聊聊。现在，有我，萧通，还有那位玄机老道在这里，就算有人感应到意境波动，也没人敢擅闯会禅院。”说着，云觉大师指了指旁边那个站着的浓髯瘦高个的道士，示意那个就是玄机老道。
“见过玄机前辈。”付海辰对着那个道士再次行礼，问候道。
玄机老道似乎并不在意这些繁琐礼节，淡淡地开口道：“免礼。”说完，他的目光又投在楚九河身上。
“不要见怪，玄机老道一向如此。”云觉大师笑道，紧接着又说道：“你既然称呼萧通为萧伯伯，想必你也和他一样，来自丰源古地。对吧？”
付海辰回应道：“是，小子确实也来自丰源古地。”
“丰源古地在北俱庐洲，与我们这东胜神洲相隔甚远，中间隔了一片海。你千里迢迢来此，是有何要事啊？”云觉大师开口询问道。
付海辰直言道：“也没什么要事，只是要找一个人而已。”
“喔？说来听听，说不定我认识。”云觉大师关切道。
“嗯，外人都叫他天雷子。不知云觉大师是否听过这个名号？”付海辰答道。
云觉大师眉毛一挑，似有追忆地说道：“老衲倒是听过这个人，只是那已经是一百年前的事情了。当时我云游至东魏帝都-东邺，听东魏皇宫的国师讲，有个白衣青年借东邺皇城的护城大阵渡仙劫。成功渡劫后，白衣青年翩然离去，还隔空传话国师，说：今日我天雷子借汝法阵渡劫，来日方长，定报答汝之恩情。”
“那应该是他，这符合三叔的脾性。他就是这样，雁过拔毛，爱占便宜，常常开些空口白条。”付海辰扶额苦笑道。
云觉大师听完付海辰的描述，不禁哈哈大笑，然后说道：“你三叔天雷子果真是个妙人啊，对我胃口。”
而付海辰则目光一转，笑道：“说起妙人，在我小的时候，南丰派里流传着一个故事：从前，丰源古地有个疯癫和尚，他不尊法度，目中无人。曾连闯三宗，就为了夺一坛名为万猴仙酿的酒。更前往祖巫神教，切下其护教仙兽八脉仙雀的一条腿，只是因为没有下酒菜。后来这疯癫和尚犯了众怒，被逐出了丰源古地。想必故事中的疯癫和尚就是云觉大师您吧。啊？”
“哈哈哈，故事当不得真。”云觉大师打着哈哈，笑说道。
付海辰看破不说破，在一旁笑而不语。
“倒是你，姓氏是付，持有南丰派十大仙宝之一的琉璃华盖，随手甩出的地阶符箓都是万宝宗所售，更是孤身一人跋涉万里。南丰派的付家出了你这样一个好儿郎，不愁发展不壮大。甚至跻身十门之列也指日可待啊，哈哈哈。”云觉大师笑着坦言道，句句真诚。
付海辰忙抱拳笑道：“云觉大师过誉了，您见识广博，慧眼灼灼，海辰佩服。”
“诶！你还别说，当年我到丰源古地的时候，那一教三宗，九门百派的名声可是如雷贯耳啊。”
……
就在二人聊得畅快时，通过琉璃华盖，付海辰突然感应到楚九河的动静。
“楚九河已经从领悟意境中清醒过来了。”付海辰脸色一变，正脸说道，他手一招，琉璃华盖就缩小落入其手中。然后萧通等人迅速围了上前，看着楚九河。
“这是……什么情况？”楚九河看着围在自己身边的几人。除了萧通，其他三人，楚九河一概不识，简直一头雾水，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明明只是感觉到一股舒适的宁静，好像只过去了一小会儿，可睁开眼一看，天都黑了。
“九河，有感觉哪里不一样吗？”萧通捏着楚九河的臂膀说道。
“没有啊，只是感觉全身蛮舒服的，好像睡了一个安稳觉起来，全身轻松一样。”楚九河扭扭腰，解释道。
萧通没有多问，只是如郎中诊脉一样，三指搭在楚九河手腕上。一道灵力窜出萧通手指，渡入楚九河体内，沿着经脉，视察着楚九河的体内情况。
楚九河也知道萧通没有恶意，所以并未阻止。
没一会儿功夫，萧通松开了楚九河的手腕，神色如常地说道：“你的身体没问题。事情是这样的，今天早上你坐在栏杆这里的时候，突然陷入了顿悟状态。然后花了一天时间在这儿领悟意境。我们为了保护你，所以都在这儿等你苏醒。”
“意境？意境是什么？”楚九河疑惑道。
云觉大师解释道：“意境就是一种高深的大道法则，可以在战斗中加持术法，使之威力更大。或者压制对手，让他发挥不出十成修为，从而占据优势。完整成熟的意境可以晋升为领域，进而不费灵力术法，直接碾压同等级对手，堪称同境界内无敌。而你，才刚刚触摸到意境的边缘。”
“喔，多谢大师开示。”楚九河双手合十地感谢道。虽然楚九河表面淡然，但是其内心早已乐开了花。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能得到这么强大的能力。恐怕是上辈子掉进过粪池子，这辈子来才运气爆棚吧。
萧通可不知道楚九河心里怎么想的，此时，他开始向楚九河介绍起眼前这几人：“刚才跟你解释的老和尚是云觉大师，这位浓髯瘦高个，穿着道袍的是玄机老道，而这位是我的忘年交，也是和我有点血缘关系的付海辰。”
“楚九河，见过三位前辈。我得此机缘，领悟意境，安全问题让你们费心了。”楚九河不卑不亢地半躬身，行礼道。
“诶，别别别，别把我喊老了。我和你一样，都是十多二十岁的年轻人。我们之间以兄弟相称便可。再说了，你和萧伯伯认识，也就是我的朋友，护法这点事不算什么。”付海辰听完，赶忙站出来，戏笑道，决口不提刚才消耗掉的地品灵符。
符箓总共四种层次，分为天地玄黄。黄阶符箓为大路货，玄阶符箓多半在宗门世家才有，地阶符箓则是在中高等门派才有，而且数量不多。至于天阶符箓，上一次出现在东胜神洲，也就是楚九河所在的大陆，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
因此可想而知，来自另一片大陆的丰源古地的付海辰，到底有多雄厚的家底，才能随便甩出几张地阶灵符，连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楚九河一看付海辰的模样，用器宇轩昂形容，毫不为过。于是说道：“好，你应该比我大，我就叫你海辰兄吧。”
“不，是望山兄。”付海辰也没细解释，直接纠正道。
楚九河一愣，说道：“好，以后我就叫你望山兄。”
其实楚九河不知道，现在，只有在道统悠久的家族或门派里，才会有长辈取字这一古礼。而让别人以自己的字称呼自己，是一种亲近信任别人的表现。付海辰这一表现，显然是没有把楚九河当外人。
“好了，时间不早了，你回房歇息了吧。”萧通挥挥手说道。
楚九河也没多说什么，直接转身，沿着走廊，回了自己的禅房。
待楚九河关上房门后，萧通大手一挥，一道隔音罩落下，罩住了萧通四人。
萧通语重心长地说道：“各位，楚九河身上带有意境这事儿，还请不要对外说。现在他还没成长起来，很容易被奸人所害。明天，还请玄机老道给他身上加一道封印，把他的意境封存起来。在没有自保能力之前，不能自行解开封印的那种。拜托了。”
这时，一直沉默的玄机老道开口说话了，只听他说道：“萧通，你如此担忧楚九河的安危，费尽心思保护他。到底是为什么？我承认他是个不可多得天才，就算是在丰源古地也排的上号。但是也不至于你神算子如此对待吧。”
萧通闻言，沉默了数息，然后严肃地说道：“你们都知道，我萧通是天机门的上一代大弟子，平生最善占卜问卦，一身术法都在这上面。而且，我只算过去，不算未来。”
萧通顿了顿，又说道：“可就在三十年前，当时我还在扬北郡郡城。有天晚上，我心有悸动，预感自己未来会有一次生死劫。于是我鬼使神差地去占卜了自己的未来，果然不出我所料，命中真有一劫，而且十死无生。在拼着遭天道反噬的情况下，我千般寻找，终于看到了转机，而这个转机就是楚九河。”
萧通说完，另外三人陷入沉默。
片刻，云觉大师开口说道：“萧通，你不必担忧。吉人自有天相，你既然遇到了老衲我，那我就不会让你死。再说了，不是还有楚九河嘛，你要对自己和楚九河，还有我有信心。”
“算我一个。”玄机老道适时开口道。
付海辰也坚定地应声回道：“萧伯伯，还有我。”
萧通听到他们这样说，内心很是感动，但表面还是没有表现出来，他说道：“感谢各位的一片好意，萧某心领了。大家都回去了吧，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好”
……
说完，萧通撤去隔音罩，云觉三人就一同闪身，离开了院子，各自飞走了。。
萧通留在最后，他看看天上的繁星，叹息道：“但尽人事，各由天命。”
说着，萧通也转身背着手，进了自己的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