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坑

　　程星月看到鸡鸭双煞瘫倒地上不停地“哼哼”着，尽管他俩的表情依旧狰狞，眼神依旧凶狠，但知道他俩已奈何不了自己了，于是放下心来。忽然想起了什么，对马健空说：“马哥，灵心翡翠是他们带来的，应该很了解它，何不问问他们呢？”马健空点点头，上前平和地对双煞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两位大哥，刚才得罪了！大家本来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何况彼此又互相救过命，也算有缘一场。刚才的一点小误会，就当作不打不相识，都别放在心上了，好不好？”鸭霸王扭头不答，鸡胸却怒声大骂：“哼，小误会？你说得倒轻巧！老子人被你们打伤了，东西被你们抢去了，还他妈好意思说别放心上？哼，此仇不报非君子！——老子告诉你，出来混，总要还的！”马健空仍然不恼不急地说：“鸡先生，话可不要说反了。你们不先动手，我们又怎么会反击呢？你说我们抢你东西，光天化日，众目睽睽，明明是它自动跑过来的嘛。说实话，我们也很想归还，但掌控不了它，有什么办法呢？两位都是江湖大哥，见多识广，应该晓得凡事抬不过一个‘理’字吧？”鸡胸还要强辩，鸭霸王权衡利弊，心中另有打算，于是止住鸡胸：“老鸡，盗亦有道，他说得在理，不必争了。——喂，朋友，怎么称呼你？”“本人马健空，她叫程星月，那位小兄弟叫周金蟾。以后还请两位大哥多多指教！”马健空谦逊地回答。“哈哈，幸会幸会！好说好说！”鸭霸王作出一副笑容可掬心胸宽广的样子。
　　马健空见气氛和缓了，趁机问他：“鸭先生，你方才提到一位‘紫极真人’，请问他和灵心翡翠是不是有什么关系？”鸭霸王也想暂时搞好相互关系，卸下对方心防，以利自己的打算，因此就向马健空简单地介绍了灵心翡翠的来历，但隐瞒了是他俩盗取来的，而是谎称：“老子祖上是紫极真人的衣钵传人，灵心翡翠是我家镇宅之宝，现今正奉家族使命和紫极真人传下来的秘嘱，携带灵心翡翠前来神妙山办一件大事。你们若不归还于我，小心天打雷劈，不得好死！”马健空听其言观其色，知道他言语中虚实掺杂，不可全信，就问：“既是你家之物，为何你却操纵不了呢，反而让它跑到别人那里去了？”鸭霸王闻言，一下瞪目不语了。他内心对此也很不解，灵心翡翠失去咒语掌控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紫极真人曾经警示过的“不可令它见夜晚天体之光，否则如龙入海、如虎归山，融入天光，不再由你掌握使唤”。——但现在并不是夜晚啊？程星月看样子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女孩，怎么会突然跑到她那里去了呢？其实，鸭霸王有所不知，紫极真人的那番话是暗藏玄机的。所谓“夜晚天体之光”，乃指星光或月光，而此星月之光不仅可指实物，也可泛指与其有关的一切象征物。如今程星月的名字中恰恰涵盖了“星月”二字，且她又是个女人，与灵心翡翠皆属阴性，这一切正合天意玄机，故灵心翡翠自然而然地“如龙入海、如虎归山”，趋归于她了。
　　马健空看出鸭霸王的心虚，就不再追问下去了，而是转入自己最为关切的正题：“鸭先生，目前灵心翡翠无法取出还你，但既然是你家祖传之物，家里或许保藏着更高明的取用秘诀也未可知。之前听鸡先生说，你知道这神妙山的出路，何不先带我们离开此地，到你家后再想办法取出翡翠还你？”鸭霸王哪里知道神妙山的出路！当时他俩头脑一热就误打误撞地闯进了这里，对这儿的一切情况毫无了解，自恃有灵心翡翠的神力，只顾一心往前冲，从未想过什么退路。马健空在松林里偶遇鸡胸时，鸡胸也只不过是在情急之下胡言乱语，用恐吓方式吸引马健空的关注，不放弃解救他俩而已。谁料歪打正着，正中马健空的迫切需求。鸭霸王从话语中也听出了马健空渴求出路的意图，他不动声色，大眼一转，很有自信地说：“马朋友既然如此有诚意，老子就尽快带你们离开这里吧。——先给我们来点吃的喝的，我们已经饿了两天两夜了，让我们恢复力气后才好上路！”他故意不提运用灵心翡翠分水过河的经历，以免马健空三人如法炮制渡河返回。马健空见事情谈妥了，关切的问题也得到了解决，心中愉快，马上从背包中拿出饮料食物给鸡鸭双煞。双煞都是久历江湖之人，饱经风霜锻炼，身体就跟铁打似的，抵抗力远胜常人，吃饱喝足后，立刻精神焕发，起身带路了。
　　鸡胸扶着鸭霸王瘸拐着蹒跚而行，马健空三人跟在后面，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忽然发现鸡鸭双煞不是回头往克丽萨纳河方向走，而是继续朝着神妙山进发，马健空急忙上前问道：“两位大哥，是不是走错了？我们是要回去，不是要继续往前兜转呀！”鸡胸回头看了马健空一眼，鄙夷地说：“切，是你们知道出路，还是老子们知道出路？跟着走就是了，叽叽歪歪个屁！”鸭霸王也不屑地说：“出路是在前头，不是在后面。你们放心好了，谁他妈愿意呆在这鬼地方！”马健空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得退了回来，暗自小心，提防意外。这时，周金蟾悄悄问马健空：“马哥，你看会不会有诈？”马健空不便多说，只是提醒他：“总之小心些！”
　　周金蟾会意，点了点头。他一边走一边又问了那个一直憋在心里的问题：“马哥，当初我们刚要进入那片松林时，就感觉不太对劲了，为什么你不选择离开，而坚持要进去呢？你就不怕出现意外导致危险吗？”马健空呵呵一笑：“我就是想碰到点意外呢！”周金蟾更加糊涂了：“啊？这怎么说？”马健空拍拍他的肩膀，沉稳地说：“小周，危险意外不一定都是坏事，甚至有时候还可能是突破困境的大好机会呢，这就看当事人是怎么处理的了。你注意到没有，除了千眼怪物、螣蛇、独狼和那些汇聚成桥的萤火虫外，我们一路上别说看到人，就是连只蚂蚁蚊虫都没瞧见；尤其是过了克丽萨纳河，我们既回不去，又断了与外界的任何联系，对这儿的情况更是两眼一抹黑，可以说，我们已经身处绝地、绝境了！”这时，程星月插话道：“马哥，记得你以前说过，身处绝境，首先不能惊慌，自乱阵脚，而要保持沉着冷静；其次要立即想办法突围，不能拖延太久，以免思维麻木沉沦，听天由命，陷入更加被动危险的局面。”“不错，程程记得很好！”马健空赞许道，“我再补充一点，绝境最大的特征，就是你感觉不到问题之所在。就像置身于无边无际的沙漠中，四周一无所有，你内心也茫然无措，甚至连提问的能力都丧失干净了！——然而，问题就是漏洞，漏洞就是机会，你必须学会在无问题中找出问题来，不要轻视头脑中的任何一个疑问号。只要能发现问题，就等于发现了漏洞，那么趁势拓展它、深化它，你迟早会想出办法，创造出机会帮助自己走出绝境的。”“说得太好了！”周金蟾猛点着脑袋，深以为然。“所以，当我们在这里一筹莫展，濒临绝望时，发现松林中出现异样，存在意外，我就知道，刚才说的那种‘问题’来了——其实就是希望出现了。在作好心理准备和身体防范的前提下，于是大胆选择入林，而不是离开，继续我们的绝望之旅。”马健空谆谆详解，周金蟾频频顿首，恍然大悟，深感受益匪浅，更加服膺马哥胆识非凡，钦佩推崇之情愈添几许。
　　这边厢马健空三人交头接耳，那边厢鸡鸭双煞也在窃窃私语。“鸭大，什么时候干掉那三个狗男女？老子越看越不顺眼，一分钟他妈的也等不了了！”鸡胸不耐烦地说。“甭急，给不了他们好果子吃！现在敌强我弱，先稳住他们，等时机到了，再一个个碎尸万段！他奶奶的，敢破坏老子的‘称帝大计’，早晚灭他九族！”鸭霸王也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将三人撕成碎片，但自知不敌，只好先忍着。“嗯，鸭大英明！到时让老子先动手，老子要把那姓程的小娘们先奸后杀，再奸再杀，然后再打开她脑袋取出灵心翡翠，最后喝光她的脑髓！”鸡胸美美地憧憬着，脸上放光，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那条斜长刀疤更显得红亮骇人了。“老鸡，盗亦有道，我看能不奸就不要奸了罢，这事太损阴德。——万恶淫为首啊！”鸭霸王语重心长地劝说。“哼，出来混，总要爽的！不奸，老子咽不下这口恶气，更显不出老子的威风！”鸡胸满腔怒火，哪里还管那些。两路人马各怀心机，直直向神妙山走去。好在这一带原野草浅路平，行走倒也顺畅无阻。
　　不知不觉走出了五六里地，时近正午，骄阳当空，藏区春天的阳光虽不是很毒辣，但时间一长，也觉难受，大家浑身已是燠热烦躁，满头大汗淋漓，脚步也有些吃力了。“不走啦，老子走不动啦！”鸡胸焦渴难耐，大喊起来，就要一屁股坐到地上。“嘿嘿，快了，”鸭霸王一把提起他的胳膊，凑近他的耳畔轻声说，“老鸡，你看——”用眼睛示意前方，不但不着急，反而流露出几分兴奋之色。鸡胸往前望去，只见百米开外的地面，横向出现了一条数百米长的白色粗线，它嵌在这片绿原中间，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光，格外醒目。“嗬，鸭大，看样子好像一道冰川，不过太短了，也可能是一个冰湖或者。”鸡胸精神一振，猜测道。“嘿嘿，管它娘是冰川、冰湖还是，反正老子们的机会总算是来了！”鸭霸王喜形于色。。
　　这时，马健空三人也望见了这一奇特景象，颇感怪异。时值晚春季节，这一路上除了远处的神妙山半山腰以上还是皑皑白雪外，到处花红草绿，群芳吐艳，生机盎然，暖意融融，就连一些小溪都已欢快奔淌着，早无半点冰屑雪迹残留了，这里却怎么还有大条冰痕积存呢？“难道是这儿地势特殊，又或者那不是冰层，而是别的什么东西？”三人愈想愈迷惑，虽然好奇心大起，但鉴于此前的经验教训，他们也暗暗提高了警惕。鸡鸭双煞则不然，他俩一心只想找机会除掉三人，夺回灵心翡翠，现在自认为良机来了。于是鸡胸也不喊累了，同鸭霸王快步朝那条白线奔去。距离越近，白线就越显得开阔而凹陷起来，逐渐能看清里面有一根根同样白色的物体，似为冰柱。最后走到边上一看，果然，这是一个约有上千平方米的巨大，坑内矗立着数百根大小不等的冰柱，密密麻麻的，俨然一座“冰柱丛林”，皆因它们低于坑口，故此这个从远处看来只像一条粗粗的白线，哪能想到竟然另有乾坤！马健空三人也赶到了前，俯首一看，都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见不但巨大宽阔，而且极深，估计不下三四百米；在午阳的照射下，整个晶莹剔透，闪闪发亮，“冰林”仿佛初生之笋丛，亭亭耸立，冰清玉洁，一尘不染，宛若水晶宫殿。如此奇美罕见之景，顿时把三人看呆住了，一时忘了鸡鸭双煞正在旁边互使眼色。
　　“机不可失！”鸭霸王眼迸杀气，偷偷作了一个往推前的手势。鸡胸心领神会，两人悄悄地挪到三人身后，突地猛力一推，三人猝不及防，“啊——”地一声惊叫，刹时堕入！鸭霸王阴谋得逞，正待高兴，要与鸡胸击掌庆贺，却没想到鸡胸竟然“啊，鸭大——”地惨叫一声，也跟着一个倒栽葱地掉了下去！鸭霸王急忙援手，已经晚了！原来，鸭霸王推的是周金蟾和程星月，鸡胸撞的是马健空。周程二人年轻，好奇心强，离甚近，鸭霸王膂力又大，故轻易就推下去了；马健空则不同，老成干练，防备心重，距也不是很近，再加上鸡胸体瘦力小，走了这一阵，十分疲累，力量就更弱了，因此虽偷袭得逞，但马健空也反应极快，坠落之际迅速反手扯了鸡胸衣袖一把，鸡胸万万没料到他会突然来这一手，立足不稳，也顺势跌了下去。瞬间，程星月清醒过来，大为惊恐，瞥见了马哥与周金蟾都同时坠落，随后又听到一声烟嗓喉的惨叫，知道鸡胸也掉下来了。她慌急无措，唯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我不能死！马哥不能死！周金蟾不能死！”这念头才出，忽见眉心射出红、蓝、黄三道光柱，分别罩住了自己、马哥和周金蟾，三人顿觉似被一只无形巨手托住了，身体忽然变轻，跌势放缓，最终如落叶一般飘飘然安触坑底。不过仍有区别，程星月是轻松稳当地落下，马健空脚底触地时微微感到麻震，周金蟾却是屁股先碰地，如掉在弹簧绵床上，略觉震痛。大家正在惊喜交加，忽听“嘭”地一声，犹如麻包堕地，紧接着又是“哎哟”一声哀嚎，忙回头一看，却是鸡胸四脚朝天摔撞在了坑底。三人马上明白过来，又是灵心翡翠在危急关头救了他们！然而却不知，他们落地时的状态其实都是由程星月的念头决定的：念在先者，受到的救护最好，也最安全；念在后者次之；不念者不予救护。所以三人虽都安然无恙，身姿感受却各个不同。倒是鸡胸才真算是万分幸运的，他如果先掉下来，必死无疑！好彩他是最后掉下的，程星月虽没念及他，但他无意中尚能蹭到那三个光罩的边缘，也受到了些许保护，所以尽管跌了个七荤八素，周身骨头散架似的疼痛，倒也无性命之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