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要被烧死了

　　风铃要被烧死了。
　　没想到自己会这样死。
　　她只是饿极了从集镇的水果摊上偷偷拿了一个杏子，然后被摊主给逮住了，这确实很倒霉，但罪不至死，其实摊主们平日里也不介意送一两个烂果子给四处流浪的孤儿们果腹，毕竟穷苦的人们总是会互相照顾，但当风铃的兜帽在挣扎中不慎被抓落，暴露出她自己的耳朵时，一切都变了，人们尖叫着四散逃跑，卫兵带着长戟闻声赶来，风铃知道自己完蛋了。
　　很多年前妈妈说过，千万不能让其他人看到自己的耳朵。
　　卫兵把风铃绑上了火刑架，周围的人群惊恐又振奋。
　　烧死她！
　　烧死她！
　　烧死那个恶魔！
　　卫兵在脚下的柴堆上倒满燃油，然后举起火把，风铃怔怔地落下泪来，她其实不畏惧死亡，妈妈曾经说死亡只是另一段旅途的起点，她在这个世界上躲躲藏藏地活了十七年，活得遍体鳞伤，或许死后的世界比这个世界更美好。
　　但她真的不是恶魔。
　　神父出现了，他站在广场中央的空地上，展开手里的羊皮卷，但他念的什么经风铃已经听不清了，她只听到神父最后说：“魔女，你认罪吗？”
　　“我不认罪！我不认罪——！”风铃挣扎着大喊，泪流满面，粗麻绳紧紧地勒进了她的手臂和脖子，“我不是魔女！我真的不是魔女……”
　　“行刑！”
　　卫兵高举着火把上来，点燃了柴堆。
　　灼热的空气顿时涌上来，烤干风铃脸上的眼泪，点燃她的头发，风铃绝望地垂下头，再也发不出声音。
　　我犯了什么错？
　　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没有偷盗过钱财，没有毁坏过房屋，没有伤害过任何人，我只是偷了一个杏子。
　　我只是偷了一个杏子啊。
　　风铃失去了所有的力气，闭上眼睛等死，早知道她就不该来这里，不该偷那个杏子，不该被人看到自己的耳朵，可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她马上就要死了，她的生命还剩下多长时间？三十秒？或者一分钟……忽然她听到人群里骚动起来，诧异地睁开眼睛，透过漆黑的滚滚浓烟，风铃看到一个穿着灰袍的人冲进广场，手里拎着一条长棍子。
　　他一棍子敲翻了卫兵，又一棍子敲在神父的脑门上。
　　“你们这帮愚民！你们这帮愚民！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两条腿直立的，可以说话的生物都不能当柴烧！”
　　风铃瞪大了眼睛。
　　“不开化！封建社会就是封建社会！呸！”
　　高温和浓烟裹了上来，火焰把女孩吞没，风铃失去了知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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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铃从昏迷中苏醒，浑身都疼得厉害，像火烧一样，但她忍住了没有出声。
　　这是生存技能，不能惊动任何人。
　　风铃悄悄睁开一线眼睛，四处打量——她居然没有死，记忆中她被卫兵绑上了火刑架，可她此刻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手上绑满着白色的带子，紧接着风铃惊恐地屏住了呼吸。
　　有个男人就坐在床边，身上套着一件灰色袍子，一只手里拿着卷宗，另一只手里拿着笔，嘴里不知道在哼什么。
　　“公元2270年4月12日，协调世界时17:55，艾迪卡拉大陆戈伦帝国太阳历270年，精灵历第四纪130年。
　　这群蠢货再次试图把一个高级智慧生物绑在架子上烧死，无论她有没有违背法律。
　　事实证明你给一个相似的文明一个相似的开端，他们就会几乎完美地重蹈你的覆辙，我几乎可以预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十字军东征？文艺复兴？大革命？工业革命？一战二战？他们或许也会把某个国王或者贵族绑上断头台，只是不知道那个决策者是不是也叫罗伯斯庇尔，有时候我觉得自己不在距离地球两百光年以外的世界，而是在公元526年的欧洲。
　　生态学上的研究依旧没什么太大成果，这确实是个很美好的世界，根据地球人的经验，在他们发明出蒸汽机把这个世界糟蹋完蛋之前，我们还有一千三百年的时间来呼吸新鲜空气。”
　　风铃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文艺复兴？
　　生态学？
　　这都是什么东西？
　　风铃悄悄地把眼睛闭上，她决定继续装作昏迷，靠听觉来掌握周边的情况，风铃这一族的听觉总是非常敏锐，她的耳朵可以悄悄地转向，收集四周的细微动静，等到这个男人离开了这里，她再赶紧逃跑。
　　像她这么弱小的生物，在这个世界上总是很难生存，所以必须处处小心。
　　风铃的另一只手在床上无声地摸索，希望能找到什么防身武器，在她有能力保护自己之前，切不可打草惊蛇。
　　男人放了个屁。
　　风铃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醒了？”男人惊喜地扭过头来。
　　风铃惊惧地爬起来，迅速缩进床角拉开距离，下一秒又疼得瘫倒在床上。
　　“别动别动，你身上的烧伤很严重，刚给你擦过药了。”男人把风铃抱回来安置在床上，“你需要修养一段时间。”
　　风铃倒在床上喘息，“你是谁？”
　　这时她才看清楚男人的面孔，一头黑色的短发，一双淡褐色的瞳仁，皮肤很白皙，面容很温和，他是什么人？是诺德人吗？还是摩尔人？
　　“你没有听说过我？”男人问。
　　风铃轻轻地摇头。
　　“我还以为自己蛮有名的，至少这个大陆上没人不知道我……”男人有点尴尬地挠挠额角，然后张开双臂，用念经般的宏大口吻说，“你听好了！我就是智者、灰袍大法师、东方之塔、果蔬与辣椒之主、火神俄尔比托斯与雷神阿姆罗的代言者、众神的人间行走、圣伊斯玛……呸，这鬼头衔怎么越来越长了，你叫我苏文清就好了。”
　　风铃愣愣地看着他。
　　“你没听说过？”
　　风铃摇摇头。
　　“我是智者啊，灰袍大法师，全大陆唯一的灰袍大法师，唯一的圣伊斯玛，觐见世间三王可立地不拜，诸王侯见我以礼，颂我真名，这么牛逼的人物。”男人指了指自己，“你没有听说过？”
　　风铃继续摇头。
　　男人很挫败。
　　“你平时都在干什么？”
　　“找吃的。”风铃回答。
　　“除了找吃的呢？”男人问，“其余时间在干什么？”
　　“在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