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样米养百样人

　　得知小沅脱离生命危险，杨华总算松了一口气，要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导致这丫头丢了性命，估计他得内疚一辈子。
　　又因为小沅刚刚苏醒身体还十分虚弱，所以杨华并没有做过多的打扰，只是在床前安慰了几句，让她安心休养。
　　为了防止出现什么意外，接下几日杨华干脆搬到隔壁住了下来，窗外几树梅花开得正艳，倒也适合养病。
　　前世杨华家在西蜀，很少亲眼见着像南京城上空这样的漫天飞雪。所以在这段闲暇时间内，他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坐在窗前，放上一碟花生或者瓜子，听着飘香院小曲，欣赏秦淮河两岸的风景。
　　鳞次栉比的房屋瓦舍，商铺酒楼，水榭楼台，林林总总，数不胜数。
　　看河对面夫子庙前的朱墙照壁，二龙戏珠的石雕图案栩栩如生。
　　看青楼女伎们穿的花枝招展，站在文德桥头勾搭拉客，总那么一两个书生打扮的愣头青，到夫子庙上完香后不知此地风俗踏上桥头，最后在一堆胭脂水粉的拉扯中吓得落荒而逃。
　　唯一让人遗憾的是河面都被冰雪冻住，见不着那种游船画舫如织的景像。
　　可即便如此，细细品来也是别有一番趣味。
　　在欣赏美景之余，杨华也总是想起前世生养自己的父母，那些昔日的同学，要好的朋友，眼看年关将至，处处张灯结彩，自己却身陷在这看似繁华的乱世当中。
　　天启元年，西南叛乱不断，北面狼烟又起，朝堂之上的高官们在忙着尔虞我诈，士大夫的府邸内正歌舞升平。
　　这个看似强健的帝国早已是病入膏肓，摇摇欲坠！
　　当然以上这些对于现在的杨华，不管怎么说都太过遥远了，现在的他不过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孩，连弱冠都谈不上。
　　就算有心参军入伍保家卫国，可以他现在的年龄和臃肿的身材估计人家也不会要，更不用谈什么科举入仕，匡扶社稷了。
　　自己肚子里有多少墨水杨华还是十分清楚的。
　　他也只能在怀恋前世之余偶尔感叹那么一两句生不逢时，要是重生太平盛世，快快活活的逍遥一世，享尽荣华富贵也未尝不是一件人间美事。
　　当然他也并不是就一事无成，毫无建树，若论玩阴谋诡计杨华自认有两把刷子的。
　　毕竟前世看过不少谍战片又深受广大键盘侠的熏陶，不管当代的家国政治，还是历史上疑难杂案各路能人们都能分析得头头是道。
　　可如今在这青楼，吃穿不愁，更没有什么尔虞我诈，就算有也没人敢算到他头上，更何况他还是个男人。
　　所以现在的杨华空有一种“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觉。
　　至于认杨翠花为母，杨华也并没有什么心里负担，自己疯疯癫癫这几年要不是杨母好心收留，饿死街头并不是一句空话。
　　当然这句话搁在今后也同样试用！
　　所以在那天杨翠花前来谈话得知她的来意后，杨华才会那么痛快的应承下来，一来顺水推舟，二来也觉得这是人家应得的。
　　如此又是半个月过去……
　　……
　　昏暗的房间内，杨华一脸憔悴的躺在床上，地上扔满了纸团……
　　看着杨华如今的模样，站在床头的小沅止不住的掩面而泣。
　　一边哭泣，还一边幽怨着：“少爷你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呢？”
　　心中早已羞愧万分的杨华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虽然悔恨，但也无可奈何……
　　何曾想到，到头来这一切终究不过是镜花水月，自己竟落得空欢喜一场。
　　当穿越带来最初的那点新鲜感被时间消磨殆尽。当杨华真正意识自己要作为一个古人从此在这里生活下去以后。
　　他才发现自己与这个社会是多么的格格不入。
　　一切可以上网的电子产品都没有了，在这个交流基本靠吼的年代，杨华的交际圈被牢牢限制在了这座青楼内。
　　再也没有了以前那种半步不出门，便知天下事的纯真与洒脱。
　　什么？
　　你说可以出去散散步，赏赏景？
　　大哥，这冰天雪地的出去，你是要出去吃油炸冰溜子吗？
　　如果是，那我必须有意见！
　　根据广大热心网友提供的宝贵经验，炸的时候记得一定要裹上面包糠，这样炸出来的冰溜子，嘎嘣脆。
　　据说总是馋哭隔壁小孩！
　　如果不是，那还是乖乖回到小黑屋呆着吧！
　　近的太冷，那就去远的地方。
　　你说咱们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毕竟世界那么大，谁还不想出去看看？
　　咱们带着老婆去马尔代夫度蜜月，去澳大利亚感受夏日温情。
　　去非洲大草原感受原始自然的魅力，不过我觉得如果不考虑被举报千里送人头的话，哪里的野人部落可能会更欢迎你！
　　哦，忘了提醒你，在这个出门基本靠走的年代，飞机，动车、邮轮就不要想了，即便你坐着海船克服了艰难险阻，以及各种不可抗因素，等你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可能孩子已经三四岁了。
　　那么恭喜你，获得豪华版家庭套餐环球不知道多少天的旅游！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你得有个老婆！
　　除此之外在吃食上也有诸多不便，味精鸡精就别想了，青楼的伙食比起普通人家虽然好了很多，但基本上都是肉类。
　　菜谱每天翻来覆去就那几样，这几天杨华吃鱼都快吃吐了！
　　当然这些其实都不算什么，杨华面临最大的敌人绝对让你意想不到。
　　——无聊！
　　开始的几天他看什么都新鲜，大到亭台楼阁，屋檐廊角，小到古玩字画，金玉器物。不管是吃的、穿的、住的，亦或者有用没用的，他都觉得古意十足，沉醉的一塌糊涂。
　　狠狠过了一把古代富家公子生活的瘾！
　　然而当最初的热情都冷却之后，当你发现自己每天什么也不用担心，什么也不用做，除了吃就是睡的时候，你会发现……
　　唔，这样的生活好像也不错哈？
　　可是不是也有点无聊呢？
　　更何况是一个正值青春年华，荷尔蒙爆炸到无处安放的杨华？
　　于是无聊透顶的杨华开始学着古人站在院子里呤诗赏雪，陶冶情操。
　　为了扼住命运的喉咙，这傻狍子在屋檐下一站就是好几个小时！
　　然后……就感冒了！
　　再看人家李嬷嬷，站了一夜又怎么样，还不是屁事没有？
　　果然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什么都别说了，杨华赶紧从一个挂在床头的布袋里掏出一张草纸，醒了醒鼻涕。
　　“少爷，药都快凉了！”
　　面对小沅再三的催促，杨华只好从床上坐了起来，任由小沅用汤勺将药一口一口送到他嘴里。
　　只能说，苦并快乐着！
　　药喝完后，杨华撇撇嘴道：“我说你也真是的，我不就感个冒吗，又不是要死了，有什么好哭得？“
　　事实上杨华的感冒也并不是有多严重，倒是小沅身上的伤势还需要静养，可一听杨华感冒，为了让他乖乖喝药，这丫头就亲自过来服侍。
　　这才有了最开始我们看到的一幕。
　　“小沅，李嬷嬷今天没欺负你吧？”杨华一边从桌上拿了块酥油饼吧唧吧唧嚼着，一边向小沅例行公事问道。
　　此时小沅正打扫着地面的纸团，打趣道：“少爷，李嬷嬷现在看见我都只敢绕着走呢！”
　　“只让她向你赔礼道歉，也真是便宜她了！”杨华将酥油饼囫囵吞下，又灌了口热汤后愤偾不平道。
　　小沅歪着头看向杨华，俏皮道：“可是小沅已经很满足了啊！”说着又走了过来用手戳了一下杨华的脑袋，继续开口道，“要我说啊，是少爷你太小题大做了！”
　　此时她脸上带着少女特有的纯真笑容，嘴角荡起两个浅浅的酒窝，煞是可爱。
　　这小丫头，仿佛觉得能让李嬷嬷认错，反而是她占了多大便宜似的，因此反而反过头来“教训”起了杨华。
　　事实上小沅确实认为是她占了便宜，对于她来说李嬷嬷就是飘香院除去妈妈外的二号实权人物，而自己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丫鬟。
　　哪怕三天前杨华带着李嬷嬷来到她床前道歉认错，直到现在她都还觉得这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要知道青楼里的姐妹们可没有谁有过这个待遇。
　　好些好姐妹都把她当成了巾帼英雄！
　　当然也有人说少爷被她给迷住了，将来小沅就是飘香院第二个妈妈。
　　想到这里，小沅收敛笑容，对杨华一脸认真说道：“少爷的好，小沅都放在心里。可李嬷嬷毕竟岁数那么大了，她能向小沅道歉小沅已经很知足了，更何况你要是把李嬷嬷赶出飘香院妈妈会伤心的！”
　　杨华撇撇嘴，一脸不满道：“对对对，你们都是好人，就我最坏行了吧？”
　　之前红莲说李嬷嬷不容易他还不在意，现在就连小沅这个当事人，即便受了那么大的伤害也劝自己放手，到头来他倒成了不依不饶的那个！
　　合着我才是那个十恶不赦，只会欺负老婆婆的大恶棍啊？
　　你说这都叫什么事啊？
　　见杨华独自生着闷气，小沅赶紧劝道：“少爷是世上对小沅最好的人，在小沅心里少爷就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所以这是在给我发好人卡吗？
　　小沅继续说道：“虽然惩治李嬷嬷小沅也很高兴，可李嬷嬷毕竟是飘香院这么多年的老人了，平时李嬷嬷还是很和善的，大家都很敬重她！”
　　“更何况这次确实是小沅做错了……！”
　　眼看小沅双眼泪汪汪，杨华也知道她说这么多其实还不是为了自己好，怕自己和杨母闹矛盾，怕自己撵走李嬷嬷寒了人心。
　　可就是苦了这丫头！
　　他就想不通了，同在屋檐下，为什么李嬷嬷就那么坏，而小沅的心却又这么好呢？
　　最后只能感慨，果然一样米养百样人。
　　事已至此，杨华在心里默默发下宏愿，拯救万千少女这种艰巨而又困难的任务，就从小沅开始做起吧！
　　想到这里，杨华松口道：“算了，看在咱们小沅姑娘的面子上，这次暂且放过那个老妖婆……”
　　此时的小沅依旧泪眼婆娑：“真的吗？”
　　杨华故意恶狠狠说道，“不然怎么样，我还能一口吃了她？”说完龇牙咧嘴，倚着床头做饿狼啸月状。
　　“嗷唔……！”
　　这些其实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货将心里的怨气都发泄完后又故意张着血盆大口，向小沅扑去。
　　口里还嚷嚷着：“我要吃了你！”
　　直到小沅慌忙躲到一旁捂嘴偷笑，杨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上了当。
　　这小妮子越来越不得了了，居然戏弄起了本少爷。
　　为了帮李嬷嬷脱罪，刚才的眼泪汪汪全是装的。
　　他喵的，这还让本少爷以后在饿狼界怎么混？
　　想到这里杨华一时恶从胆边生，逮着机会将小沅的脸蛋搓了个滚圆，手感不错：“我话还没说完呢，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得罚她清扫一个月厕所！”
　　“少爷你真坏！”
　　“这就坏了？以前在我老家还有个哥们被罚扫了半学期呢！”
　　“少爷你又在胡说些什么啊？”
　　“没什么，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