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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天下皆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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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麻子话音刚落,姜信便狞笑道:“你这书生好生狂妄,藏头露尾也敢在这里大言不惭谈论天下大势?按你的说法,我泱泱大明岂不是要亡国了不成?如此妖言惑众,我姜信立刻就能把你绑了送到官老爷府上,也算是为民除害!”
  说完他尤不解气,又补充道:“况且什么有罪无过,什么失手杀人,不过是你空口白牙的片面之词,根本不足为信!不怕告诉你,你爷爷我当年横刀立马在塞外宰蛮子的时候,你小子还不知道在哪儿找奶吃呢!”
  对于姜信这番质疑,柳麻子仰天大笑:“哈哈哈……我之所做所为皆在无愧于心!”
  最后他又低头看了一眼姜信玩味道,“至于你,爱信不信!”
  说完便转过身去,一副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做派。
  姜信平生最受不了的就是旁人那种藐视一点不把他放在眼里的目光,更何况他在这里说了半天,人家屁事没有,还摆出一副任你说什么都坦然接受的态度。
  这就更加让姜信抓狂!
  那好既然文得不行就只能动武了,他倒要看看这位在江湖上颇有威名的白面书生到底有几斤几两!
  心意已决,双眼一直死死盯着柳麻子的姜信从雕栏上一跃而下,向柳麻子一脚踢了过去。
  从背后偷袭虽然不光彩,可现在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说时迟那时快,几乎就在姜信刚跳出去的同时,柳麻子突然回身将手中折扇直直射向姜信脑袋,就像他早就知道姜信会偷袭一样。
  而占尽先机的姜信又怎么想得到中途会有这种变化,此时人在半空收脚已经来不及,偏偏那折扇扔得又极其精准,他只能在慌忙中抬手遮挡,脚尖自然也失了准头。
  等他将手放下的时候,刚好和柳麻子擦身而过,迎接他的是柳麻子侧身斜踢一脚,角度刚好对准他的下巴。
  若不是姜信反应快把脖子拼命往后仰,鼻尖擦着鞋底而过,再加上柳麻子需要分神提防洪五,不然单是这一脚就能让其瞬间毙命。
  难怪人家都说高手过招,生死只在一线之间!
  一招过后,两人拉开距离,姜信摆出拳架围着柳麻子转起圈来,寻找破绽,不敢有丝毫松懈。
  “小信可以了!”一直默不作声,观看战斗的洪五突然开口道。
  之所以要叫停战斗,是因为到现在他完全可确定,眼前这柳麻子就是江湖上传闻的白面书生柳敬亭无疑!
  之前听了姜信从来福客栈探来的情报,得知那些人不是冲自己来的,而他们要找得刚好是一个书生和孩子,又经历了秦淮河畔那场收保护费风波,所以洪五会怀疑到柳麻子头上。
  这一点没什么好解释的吧?
  其实当时洪五心里也有一个疑惑,既然那群人要找的就是柳麻子和柳宝儿,可为什么又要乔装打扮,就连最后找到了也要先试探一番?
  直到后来许源提醒,这可能和半年前从杨府逃出的白面书生柳敬亭有关。
  洪五这才恍然大悟,最合理的解释就是那群“地痞”知道自己要找得人是一个高手,并且身手十分了得!
  既然柳宝儿能女伴男装,洪五也不会天真的认为白面书生就不会乔装打扮。
  所以才需要试探!
  更何况,洪五又想起柳麻子之前的自我介绍,说他和柳宝儿来自河南,而杨镐的老家刚好也在河南!
  这未免也太巧了一点吧?
  就算都是巧合,可洪五觉得可以凭借这一连串巧合判定,——柳麻子八九不离十就是那白面书生!
  至于之后柳敬亭自己跳出来承认,这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洪五也不过是凭借他的言语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想而已。
  即便这样他也没有万分的把握可以肯定,柳麻子就是白面书生。
  所以才有了姜信的出手!
  也可以说是试探!
  不然身为洪五最得力的手下,又怎么会仅凭三言两语的挑衅就当面与人动手?
  从另一个方面来讲,柳敬亭也正是清楚洞悉到了洪五的想法,明白这其实只是试探,所以手下留情!
  不过还有一件事柳麻子没有说。
  他之所以能从锦衣卫,大内高手的层层包围中逃出,那是因为经过精密策划,再加上杨家家将的死命相助才做到的!
  而下午看了洪五那一番可以说是神乎其技的“表演”,柳麻子自认不是敌手,就算侥幸逃掉了,柳宝儿怎么办?
  既然这样也就没什么好藏着掖着,他之前那一番言论既是为了改变旁人对他以及杨老太公的感官,又何尝不是为了给柳宝儿争得一线生机?
  话又说回来,能从锦衣卫,大内高手层层包围的京师王城逃出来岂又真的是泛泛之辈?
  现在试探完了,该说的话也都说了,柳敬亭表现出了足够的诚意。
  他只希望洪五能够凭着那句“家人无辜”的话在送自己去官府领那三千两赏银两后,能够将柳宝儿留在飘香院。
  就算沦为妓女,也总好过丢了性命!
  到底算是给杨氏一门留了个后。
  他倒不恨接受杨华的邀请来到了这“断头台”,因为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
  他只恨世道艰辛,空有满腹经纶却不能用来为天下苍生造福,不能用来拯救这将亡而存的大明!
  长夜漫漫,站在这灯火阑珊的月台之上,柳敬亭抬头看了一眼夜空,星月惨淡。
  在这凛冽寒风中,吊在藻井中央的那串碎玉风铃倒是跳得欢快。
  洪五从始至终都在盯着柳敬亭的一举一动,甚至是每一个眼神。
  见柳敬亭凄凄然一副束手待毙的模样,就连洪五心里也不由生出几分世道无常的感慨。
  至于如何处置柳敬亭,他还有几个疑问需要问过,才能决定。
  在这万籁寂静之中,洪五出声打破了平静:“人人都说白面书生柳敬亭风流倜傥,玉面桃花。可是今日一见却也不尽然!”他玩弄着酒壶一脸唏嘘道:“果然都说谣言可畏!”
  话虽然这么说,他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柳敬亭脸上,似乎想要看穿本质。
  面对洪五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柳敬亭也不惊讶,只见他抬手自上额处轻轻一揭,居然撕下一张薄如蝉翼的面皮来。
  面皮之下,果真是一个面胜桃花的玉面郎君。
  打消最后一丝疑虑,洪五脸色陡然一变,厉声道:“你知不知道,就凭你刚才那番言论就能获凌迟之罪?”
  “况且,此刻在你脚下说不定就有哪个官老爷的脑袋,你也不怕他听了去?”
  “锦衣卫,东厂番子更是无孔不入……!”
  这一连串发问并没有将柳敬亭震住,只见他反倒笑了笑打断洪五的话:“事到如今,洪兄难道还认为我是那贪生怕死之人?”
  洪五摇摇头,继续问道:“这些暂且不提,我只想问你关于那本薄册可是却有其事?”
  根本没打算给柳敬亭反应的时间,洪五又继续问道:“你若肯将那册子交出我便放你一条生路,如何?”
  话音落下,姜信和许源所站的位置不知不觉间竟已对柳敬亭形成前后夹击之势,而周围黑漆漆的房顶上,包括楼道内似乎也有人影闪动。
  对场上局势洞若观火的柳敬亭在洪五问话完毕后依旧不露怯意,“洪兄何必白费口舌?柳某脑袋就在这里,诸位只管放心来取便是,我绝不还手!”
  “只是我柳敬亭死不足惜,宝儿却是无辜,还望洪兄能够放她一条性命!”
  洪五抬起右手,只要他将手放下众人便会蜂拥而上,他最后又问一遍:“当真不走?”
  柳敬亭脸色如常,轻轻点头:“当真!”
  说完束手而立,并缓缓闭上双眼。
  洪五将手往后一挥,暗处的人顿时如潮水般退去,就连姜信许源也各自回到洪五身后,只剩下柳敬亭还一脸不解站在原地。
  见柳敬亭愣了半天硬是没转过弯来,姜信看了看洪五眼色,开口道:“柳先生莫非以为我大哥为了那区区三千两赏银便不分青红皂白,不辨黑白善恶?”
  洪五顺势接过话去:“没错,我兄弟三人虽是江湖草莽,但也曾投身报国。虽不懂得先生说的那些家国存亡的大道理,可也分得清何为奸罔,何为忠义!”
  他起身往前走了几步,说到这里神色已经有些激动:“早就听闻柳先生文武双全,侠肝义胆,有安邦济世之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只是江湖险恶,不得不防!于是才演了刚才那出戏!多有冒犯还请恕罪!”
  说完洪五三人对柳敬亭齐齐抱了一拳。
  直到这时柳敬亭才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连忙弯腰回礼。
  虽然仍不太敢相信洪五真愿意就这样放过自己,但还是态度谦卑道:“哪里,哪里……柳某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学了点圣贤之道就在这里夸夸其谈,又怎么比得上洪兄这种从疆场上下来的真英雄?”
  被柳麻子这一夸洪五心里虽然乐开了花,但嘴上还是说道:“先生太客气了,只是我洪五最多只能算个莽夫,怎敢与英雄沾边!”
  “洪兄如此深明大义,又视钱财如粪土,谁要说不是英雄,小子第一个不答应!当受小子一拜!”说着柳敬亭果真一脸郑重,执礼对洪五拜了下去。
  从刚才的剑拔弩张,再到两人现在的相见恨晚,也不过眨眼间的事情!
  至于这里面到底有多少虚情假意谁又说得清楚?
  而月台上许源还能做到眼观鼻,鼻观心,对于两人的吹捧全然不见。
  可姜信就十分难受了,他本就觉得那杨镐是个草包,对这柳敬亭自然也没有什么好感,之前的对骂虽然是出自洪五授意,可他说的句句都是心里话!
  眼见两人就要这样没完没了下去,而洪五还越说越兴起,简直像被勾了魂一样。他真想不明白这白面书生又不是娇滴滴的小娘子,怎么会让洪五如此“掏心掏肺”?
  “今夜太晚,想必柳先生也累了,大哥和柳先生既然一见如故,何不改日再煮酒畅聊?”
  姜信这句话可谓正合柳敬亭心意,洪五如此热情,此时他正愁找不到台阶下,当下拱手拜别:“今夜多有冒犯,看这天色实在不宜叙旧,不如改日再聊?”
  看洪五点了点头,柳敬亭如蒙大赦,转身往楼道走去。
  等他走下月台回到客房后,这才发现自己浑身衣裳已被汗水湿透。
  …………
  月台之上,许源仔细回忆着之前发生过的每一个细节,问道:“大哥你说那本所谓的《山堂笔札》究竟是空穴来风,还是却有其事?”
  姜信白了许源一眼:“空穴来风也好,却有其事也好,反正是狗咬狗一嘴毛的烂账,只要别来惹咱飘香院就行!”
  说完他又摸着下巴补充一句,“只是这柳敬亭倒是个人物!”
  之后两人又抖落了一些关于“大将案”的秘辛。
  不过他们似乎都没怎么把柳敬亭被朝廷和锦衣卫通缉当回事。
  甚至连提都没提一下。
  也对。
  这些年他们和锦衣卫东厂番子打的交道还少吗?
  就拿这座飘香院来说,光是明面上的谍子就一支手都数不过来!
  收集情报,监察百官权贵,风闻录事。
  不管是官方,还是地下,各方都有。
  犬牙交错。
  一个小小的柳敬亭,虽说和大将军案沾了些关系,但在月台上三个人的眼里,也不过是众多芝麻绿豆小事中的一件。
  这也是洪五一直没开口加入交谈的原因。
  …………
  等两人的谈话接近尾声的时候,一直靠着栏杆喝酒的洪五突然问道:“你们觉得少爷怎么样?”
  两人停止对话,目光齐齐投向洪五,屏气凝神,不敢有半点轻挑。
  姜信小心翼翼问道:“大哥想问哪一方面?”
  洪五一脸随意:“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姜信和许源对视一眼,两人皆松了一口气,却又同时陷入沉默。
  愣了半响,许源这才皱着眉头道:“自从少爷病好后给我的感觉很奇怪,可具体奇怪在什么地方我又说不上来!”
  这时姜信也开口道,“总有一些天马行空的想法,可也有远超同龄人的心智与老练,就是性子软了点,对谁都好!”说到这里他又摇着头加重语气:“这可要不得!”
  “就这些?”洪五眉头一挑。
  两人不再言语,洪五却又自顾自说了起来,“依我看少爷绝对不是一般人,将来必定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姜信和许源同时翻了翻白眼,你大爷的,这不是说了当没说吗?
  不提将来,就说现在就已经足够让人大一惊得了好吧?
  什么叫膏粱子弟,什么叫纨绔?
  哪个不是鲜衣怒马,横行街市?
  哪个不是带着恶仆刁奴,欺男霸女!
  再看咱们家少爷,缩衣节食,平时连串糖葫芦都不舍得买,剩下的零花钱全打赏给了柳宝儿。
  话又说回来,这种行为和杨华前世那些只知道疯狂打赏主播的败家子也没什么差别哈?
  不过这两位仁兄是注定看不到了!
  洪五喝着酒继续有一言无一言开着口,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专门说给他们听:“我知道你们一直想问我为什么不把这一切告诉少爷!”
  两人当然知道,洪五口中的这一切是指什么。
  是像柳敬亭这样的“亡命之徒”。
  是疆场擂鼓,杀到最后,尸山血海。
  是隐藏在这繁华背后的各种阴谋诡计,刀光剑影。
  ……
  洪五又问道:“小信啊,你还记得自己十五岁的时候在干什么吗?”
  姜信脸色疑惑指了指自己,“我?”
  洪五点了点头。
  “怎么不记得,那时小爷已经斩下一颗蛮子脑袋了!”姜信目露凶光,龇牙咧嘴道。
  “许源呢?”
  一向木纳的汉子黯然道:“父亲是个赌鬼,将家里的一切都输给了地主,包括我!”
  “我十五岁的时候也没比你们两个好多少,是个孤儿,直到后来遇到了师傅!”
  “十五岁,翩翩少年郎,本该草长莺飞……!”
  洪五的话音戛然而止,他最后抬头看了一眼夜空,目光停留在北斗七星上,斗柄指东,天下皆春。
  这天下真的还有春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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