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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等林夕说话，宁秋就奔向了坦克阵列，他知道少女的心中肯定有无数个问题，但他不会回答，也不能回答。
林夕也没有在原地停留，很快就和宁秋一样站到了属于坦克的阵线上，和他们一起抵挡骷髅大军。在已经有数名坦克玩家阵亡的当下，作为队中最强的两人，只有他们能够撑起这个职责。
骷髅像是生生不息的虫群，一波接着一波地冲击，每一波进攻都更加猛烈，每一波的数量都更加惊人。「星辰」小队被一路向后压去，直到牧师们惊愕地发现，他们已经退到了Boss房间的门口。
那扇紧闭着的腐朽大门看似脆弱，但进入了Boss战状态之后就变成了「不可摧毁」的状态。
他们无路可退，也无路可逃。
此时的坦克阵列已经不能再被称之为战线了，还站在场上的十几人中，只剩下了两名「战士」，其它坦克悉数阵亡。
这两名战士累得喘着粗气，脸上写着颓然，他们从未经历过如此艰难的Boss战，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小队能够通关的级别。如果想要打通这个副本……是不是至少需要一百人？而这还只是个推荐等级LV9的副本？有没有搞错？
他们没有放弃，短暂地休息之后，又咬着牙站了起来。因为他们的前面还有两个身影，在骷髅群中披荆斩棘，一时间甚至硬生生减缓了大军的攻势，这为他们最大限度地争取到了喘息的时间。
但事实上，「星辰」小队已经没有抱着什么希望了。副会长和这个半路遇到的强大独行玩家能够在骷髅群中硬生生制造一片安全区域，这让他们震惊之余备受鼓舞。问题在于，他们能够支撑多久？
没有人知道。
宁秋和林夕为小队撑住了最后的二十秒，然后转折点到来。
「炎魔」不再维持原本的姿态，停止用自己的力量召唤骷髅，它那双幽绿的火眼锁定了宁秋和林夕，庞大的死亡气息从它身上弥漫开来。
它再度咆哮，炽热的风浪裹挟着紫黑色的火焰，形成巨大无比的火龙卷。
那不再是普通的炽焰，而是灭世的火海。触碰到的玩家瞬间被加持了「灼烧」状态，HP值像是漏斗中的水那样迅速地流失，血量稍低些的直接阵亡，没有被直接烧死的人不出几秒就死于骷髅士兵的刀下。
火焰很快就熄灭了。
宁秋沉默地站起身来，他视野左上角的小队列表中，几乎所有名字都变成了代表死亡状态的灰色，还亮着的只有孤零零的‘宁秋’以及‘林夕’。
有着栗色长发的少女就站在他的身后，刚才紫黑色火焰爆发的时候，他只来得及也只能救下她。他没有任何保护类的技能，只能用自己的血量当做盾牌挡住那些火焰龙卷。
就算是以他现在的数值，在经历了刚才那一波之后，血量也只剩下了不到40%。
他抬头看去，「炎魔」的嘴部裂开了一道缝隙，上下颌不停地颤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仿佛是在嘲笑他们的失败。
它站在原地，没有上前终结宁秋和林夕的生命。剩下的数十个骷髅兵也沉默地围在他们身旁，像是无人牵动的木偶。
一只手突然抓住了宁秋的衣角，他紧盯着「炎魔」，没有回头。
“你不是14级，对么？”林夕轻声问。
“嗯，不是。”
“你为什么这么想打通这个副本呢？”
“可能因为我是游戏宅吧，就是想试试。”宁秋随口说，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面前的巨大骷髅上。
“是这样啊。”林夕喃喃地说。
宁秋突然感觉有些不对，从见到林夕开始，这个女孩给他的印象就一直都是刚强、冷静且稍微有些固执的，她现在的声音为什么显得如此虚弱？是因为不甘心就这样失败了么？
他忽然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睛，顾不上盯着「炎魔」的行动，霍然转过身去。他刚才无意中又扫视了一眼左上角，ID‘林夕’旁边的绿色HP条正在迅速地衰减，而且完全没有减缓的趋势。
女孩的脸色很苍白，身形也摇摇欲坠，似乎一阵微风就能把她刮倒。她双眼有些无神地看着地面，大口喘着气，就像一个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重症病人。
又像是有什么东西把她的生命力夺走了。
宁秋沉默了，他知道林夕为什么会显得这么孱弱，她的血条旁边正挂着「灼烧」状态，而且还被附加了三层「诅咒」。
一瞬间他彻底明白了所有事情，之前的种种迹象表明，林夕也是属于‘他这一边’的人，是希尔口中‘被选择的人’，那些直接用自己的身体来到了这个世界的人。他们会真正受到这里的影响，如果在这里死亡，很可能就是真正的长眠。
他也知道了「炎魔」为什么不攻击他们却又作出嘲讽的姿态，他真正种族是「不死种」，希尔给他施加的伪装只是针对其他玩家的，对这个世界的原住民并没有影响。在这些怪物的眼中，他是它们的同类。
「炎魔」真正嘲笑的是林夕，这个女孩不自量力地带着公会中的精锐人马前来讨伐它，却被它玩弄于股掌之间，完全没有反抗之力，这让它觉得很可笑。
宁秋忽然觉得自己也很可笑。
他大概是这整个小队中唯一一个没有完全认真起来的人，希尔的存在令他有恃无恐，希尔虽然不能在没有‘天然屏障’的地方随意使用高阶法术，但秒杀一只19级的怪物就像是碾死苍蝇那么容易。他知道自己不会有危险，这导致他的潜意识中没有足够的危机感。
但他忽略了自己身边的人没有「圣灵种」的庇护，而且在这里的并非全都是单纯的游戏玩家，还有一个和他一样一旦在游戏里死亡就会遭受未知灾难的女孩。
如果她就这样死了，那么这就是他的罪过。
林夕已经有些站不稳了，她慢慢地坐了下来，没有向宁秋伸手要他拉一把，她不清楚自己身上的「诅咒」状态会不会通过接触转移给其他人，攻略失败是她的责任，在这种时候又怎么能别人添麻烦呢？
她看着宁秋阴郁的侧脸，以为他是在为这场失败感到懊悔，于是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看起来它们好像不会再攻击了，再过半分钟你就可以脱离Boss战状态了，直接退出吧。”
“谢谢你，辛苦了。再见。”
林夕从未对一个异性用这么柔软的语气说过话。但那又怎么样呢？她很快就要死了。这里没有牧师活着，没有人能对她施加「净化」或者「治疗」，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生命值降到0%。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这不只是个普通的游戏，也知道自己很可能会就此告别世界，所以她很害怕，但也没有办法。
心跳的声音真吵啊，脑海中嗡嗡作响，全身都像是被冻在冰窖里那么冷，这就是濒临死亡的感觉么？真的好可怕。
对不起……如果我再努力一点，再强大一点……就好了。
她的HP值降到了10.9%，眼前一片黑暗，晕了过去。
……
……
一双手轻轻地扶住了她的肩膀，没有让她就这样摔在地上，宁秋把她抱起来，无言地站着。
他听到了林夕失去意识前脑海中的声音，他知道那是谁做的，希尔用「灵念」把他和林夕的意识连接了起来。
这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女孩子呢？她明明就要死了，却没有抱怨也没有哭泣，还对宁秋说谢谢，还想着自己应该更努力一点。
“希儿。”宁秋轻轻地说。
“嗯？”
“你能救她么？”
“不能。”希尔干脆地说，“那只「炎魔」只是幼年体所以等级很低，但它的族群属于「不死种」中的绝对上位，它的火焰能直接伤害到「意念体」的灵魂。只有「传承魔法」能够驱散这个效果，但会被‘祂们’发现。”
“不过应该有别的办法。”希尔很快就接了下去，“「咒炎」的效果来源于「炎魔」本身……”
“如果它死了效果就不存在了？”
“应该是这样吧？”希尔想了想，“我没研究过下等种族，但按照理论来说……”
“知道了。”
宁秋弯曲身体，降低重心，然后像一颗炮弹那样弹射出去，骷髅形成的包围圈被他直接撞出一个缺口。
骷髅们没有追杀他，只是机械地转头看向他，不理解为什么眼前的同类要攻击它们。
宁秋把林夕放在靠近Boss房间大门的地上，转过身去：“确定这里没有别人了对么？”
“确定，所以加油咯。”希尔轻笑，“我帮你看好她。”
“我会的。”
宁秋深呼吸，向前走去。他现在的敌人是时间，林夕剩余的血量大概只能再支撑40秒。
他要在这40秒内，完成整个「星辰」小队都没能做到的事情。
「炎魔」幽绿色的火眼忽然黯淡了，它死死地盯着向自己走来的宁秋，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它身上的每一根枯骨似乎都在恐惧，发出即将崩溃的声响。
宁秋的步伐急促，但每一步都极其沉重，几乎要陷入地面，有庞大的气息从他身上爆发开来，像是原子弹爆炸时冲天而起的蘑菇云，瞬间溢满了整个空间。
那些气息是黑色的，是浓重的，是纯粹的。
纯粹的‘死亡’。
<固有技能「亡魂礼装」发动>
宁秋的身体迅速膨胀变形，衣服爆裂开来，取而代之的是凭空出现的幽蓝色的衣装，像是长袍，又像是轻薄的铠甲。他的面部深深地凹陷下去，转瞬间被一张狰狞的面具覆盖，只露出了仿佛鬼火的眼睛，两根尖角从头部两侧曲折地伸出，形如恶魔。
这一刻的他，已经完全不能再被称之为‘人类’。
同样惊人的变化发生在他的数据面板上，宁秋并没有点开，没能看到那上面的数字正在飞速跳动，「物攻」翻倍，「魔攻」翻倍，「魔力值」翻倍，获得特殊Buff：「物理伤害减半」，「精神类/灵魂类Debuff完全免疫」，「死灵操纵」！
他所到之处，幽蓝色的火焰从骷髅的身体中间喷薄而出，它们空洞的眼窝中出现了两缕火苗，这一刻它们的控制权被强行夺走，又像是被赋予了新生，它们不再是「炎魔」的召唤物，而是宁秋的死灵大军！
骷髅们无声地吼叫，疯狂地涌向「炎魔」，它们连下位不死种都不如，只是冥界随处可见的亡魂，但在宁秋的命令下它们突破了阶位的压制，对着原本操控它们的上位者举起了武器！
「炎魔」还处于对宁秋本能的恐惧中，转眼间就被骷髅们淹没，那些锈坏武器上的死亡气息不能对他造成任何威胁，但它的血条正在缓慢地下降。
它惊恐地看着这些原本属于自己的部下……那些幽蓝色的火焰！是那些东西在灼烧自己……燃烧自己的灵魂！
「炎魔」在宁秋的气息压制下无法使用「咒炎」，普通的火焰又不能伤害到那些骷髅，它只能拼死地挣扎，就像是被蚂蚁群团团围住的大型昆虫。
那些渺小的东西不断地噬咬着它并不存在的血肉，却又能对它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它无声地痛苦地尖叫，却无济于事。
宁秋向前伸出手去，他的手指已经变成了尖利细长的骨头，但他毫不在意，对着炎魔猛然握紧。
<技能「死灵光」发动>
<技能「爆炎术」发动>
暗紫色的光团沉默地炸开，无形的气浪化作强大的风压，席卷了整个空间，骷髅们在这场爆炸中灰飞烟灭，「星辰」小队掉落的盔甲和武器被气浪裹挟着在地上摩擦滑行，发出刺耳的声音。
但宁秋的攻击没有结束。
<技能「黑曜之箭」发动>
<技能「黑曜之箭」发动>
<技能「黑曜之箭」发动>
无限重复。
宁秋幽蓝色的眼睛冷漠地看着「炎魔」所在的位置，他的头顶不断有数支黑色晶体制成的箭矢凭空凝结，然后爆射而出。无数支箭呼啸着飞向他所指之处，就像是有整整一个小队的游侠在齐射。
他不会再犯任何错误，就算是HP值清零也不够，他要「炎魔」彻底死去，直到连尸骨都不剩，直到连灵魂都消亡。
暴烈至极的射击持续了整整十六秒，宁秋翻倍后的魔力值下降了大半，他才终于停手。
烟尘散去，那个硕大的火焰骷髅早已不见踪影，地面上出现了无数个大小不定的坑洞，就连特殊怪物死后会悬浮在空中的灰色倒三角光标也不见了踪影，这意味着「炎魔」和早已死去的「蓝巫妖」都被彻底碾成了尘埃。
宁秋猛地回过头去，看向Boss房间的入口处，他真正关心的不是「炎魔」的死活，而是林夕的状况。「亡魂礼装」发动之后，他的操作界面图标全都消失了，仿佛从一个游戏玩家真正变成了这个世界的住民。
“放心啦，她没事。”希尔的声音懒洋洋的，“「咒炎」的效果消失了。”
宁秋终于松了一口气，在这个瞬间，疲惫如海潮般冲进他的大脑，「亡魂礼装」解除，他变回了原来的身体，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气看着悬浮在空中的巨大透明对话框。
【00:19:02】
【恭喜通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