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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含恨芦花三月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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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月伴残星,狂风吹劲草。长夜已深,人尤未眠!
  炎离静静瘫在床上,心中却是惊涛拍岸。他念着大哥,也想起了父王,还有润雪,不,是他的嫂嫂。
  想当初,他从金石城偷跑出来,为的就是宣泄一身的愤懑之气。如今那沮末王高坐白水城中,狂傲依旧,大哥却被俘,真是世事难测呀!
  而他也不知晓,明日的多浪河,又会掀起怎么样波浪?
  风呼呼地刮着,将多浪河惊起道道涟漪。
  而河的两旁,皆是烈马嘶嘶长鸣,将士怒火熊熊!
  “蒲犁二王子,箜篌王邀你到河中央答话!”狂风送来了一阵呼叫,对面数十位士卒齐声呐喊着。
  未有丝毫迟疑,炎离直接跃马向多浪河迈去。将士们赶忙上前劝阻,他用力一挥手,示意他们退回去。
  水越来越深,已经没过了马腿,炎离这才勒住了缰绳。
  而对面也缓缓走过来一匹马,马背上却坐了上两个人。
  是大哥!炎离心中不由惊呼道。只见大王子双手被盘在身后,眼睛被黑纱裹住了。
  离炎离约二十丈之隔时,那马儿停了下来,两根长辫子露了出来,居然是姜笛怨这厮。
  “笛怨小儿,快快放了我大哥!”炎离怒喝一声。
  “哈哈!”沮末王一声长笑,“要我放了你大哥也不难,只要你即可下令,让所有蒲犁士兵放下武器!”
  “二弟,切莫中了这小人的奸计!”大王子苦苦挣扎着劝道。
  炎离心中似巨浪翻腾,该怎么办?若是下令投降,只怕众将士……若拼死一战,只怕大哥将会命陨当场!
  炎离思忖片刻,正色庄容问道:“笛怨小儿,我与你做个买卖如何?”
  “哈哈,做买卖?你要卖什么东西,又想从我这里买什么?”
  “当日我曾从你箭下逃脱,后又多次讥讽挑衅你,我知你恨我入骨。如今我给你一个报仇的机会,用我的性命来换我大哥,你意下如何?”
  “哈哈,好个义薄云天的二王子,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句句属实,大丈夫言出无悔!”炎离斩钉截铁说道。
  “二弟,切莫做出这冲动的事来!你快快退回,大哥情愿一死了之!”大王子不由心中一搐,他真担心弟弟会做出傻事来。
  “哈哈,果然是情比金坚的好兄弟,真是感天动地呀,这交易我做了!”
  “好!”炎离高声应答到。
  “那你现在就将腰间的弯刀,还有背上的弓箭扔进河里,然后下马走过来,我也同时放你大哥过去!”
  未有片刻犹豫,炎离的火云刀已沉入河底,他又摘下了短臂长梢弓,刚准备丢下去,忽然一声雷鸣般疾呼袭来。
  “二弟,不要!”大王子大喊一声,虽然此刻蒙着双眼,但他已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用力挣扎着,想摆脱姜笛怨的束缚,好让自己从马背上摔下。
  沮末王不由心头一惊:“不好!”便飞速亮出了弯刀。
  “不!”炎离大叫一声,快要将这河水溅起。而姜笛怨的弯刀已闪着银光,离大哥的喉咙只在毫厘之间。
  冷箭“嗖”的飞了出去,刺破了飓风,直射向笛怨小儿的胸口。
  炎离顾不得左臂传来的绞痛,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支箭。
  沮末王被惊出一阵冷汗,他的弯刀被吓得一抖,便落入了水中。
  一抹赤艳渗出,箭头已被染红,他的身躯应声倒下。但是,倒下的那个人,竟然是,是大王子!
  “不!”炎离痛呼一声,声音响彻云霄,心中似千万根细刺在来回扎着。
  又一支利箭飞了出去!
  “啊!”沮末王苦叫一声,捂住了眼,那已被鲜血模糊的左眼。这一次,他终于跌下了马,栽倒在多浪河中。
  大王子的身子缓缓向下漂着。炎离飞身跃入水中,循着大哥的踪影而去!
  炎离用力抱着大哥的身躯,飞速冲上了岸去。
  阵阵呼喊声响起,铺天盖地,压过了这狂风的怒吼。此刻,两边的士卒已开始杀戮起来。
  “大哥!”炎离的声音已抽搐。他缓缓将大王子放在草摊上,泪花不由从眼眶溅出,划过脸颊,滴落在哥哥的衣襟上。
  鲜红的血汁含在大王子的嘴角,他的脸已是乌青一片,双唇艰难地抖动着。“二弟,大哥,以后不能再,再陪你打猎了。好好照顾,照顾父王,还有,还有润雪公主……”
  大王子手臂微微一垂,双眸已静静而永久地闭上了。
  胡杨依旧,弱水长流。
  风吹草波起,壮士魂归乡!
  “不!”炎离痛呼一声,草滩激荡起更汹涌的波浪。
  他紧紧将大哥的身子搂在怀中,眼里的泪花已化成了山泉,止不住的喷涌而出。
  谁说英雄不落泪,伤心更比女儿多!
  两边的将士依旧在疯狂厮杀着,将多浪河变成了业海血河!
  炎离似乎已经忘却了这屠戮,将大哥的尸身报得更紧了,宛如一尊雕像,一动不动,直到战场的硝烟渐渐褪去。
  “启禀二王子,沮末国的士卒已尽数撤逃!”一位面部沾满鲜血的将士说道。
  但炎离似乎已灵魂出窍,依旧纹丝不动。
  “二殿下!”那位将士又轻拍一下炎离的肩膀。
  好半响,炎离才慢慢回过神,声音低沉说道:“叶将军,现封你为三军左先锋,率众将士徐徐撤回蒲犁谷。”
  “是!”
  炎离抱起大哥的身躯,迎着凛冽依旧的长风,缓缓走在金色的草滩上。
  他多么希望,这一切只是噩梦。等梦醒来,彩云依旧。自己和哥哥在草滩上策马狂奔,谈笑风生。
  但心口的痛楚袭来,然后冷冰冰告诉他,大哥真的已经死了,死在了多浪河上,死在了他的箭下!
  回到大营,炎离选了一匹最好的良驹,备好干粮和水。然后拔出大哥身上的箭,将他的身体和自己系在一起,跃马飞腾,迎着狂风呼啸而去。
  心中的痛让他忘却了疲惫。不眠不休,越过草滩,跨过漠海,直到马儿瘫倒在地上。
  他摘下自己的头箍,戴在了马儿的颈上,然后背起大哥,继续加速前行着。
  风越来越凛冽,他的长发飘飘起舞,遮住了视线。他从衣襟上撕下一块布,将自己的头发扎成长辫。
  不知何时起,他觉得有绒毛打在脸上,伸出一只手承接着,微微芦花散落在指尖。
  那不是雨,是雪,是人间的三月雪!
  试问,人世几回杏花雪,偏向伤心时节落?
  此刻,狂风为乐,鹅毛做花,专程送别他们兄弟二人。
  炎离只觉得心更加的寒,但脚步却走得更加的急。
  兰舟河畔,水风车转得比往日更欢。
  望着浩瀚的河面,炎离迟疑了片刻。全然不顾这河水的深阔,径直向前冲去。
  一叶扁舟缓缓而下,又是那位船家,那位谜一样的红须老伯。
  炎离停下了脚步,静静等着那位老者和他的船。
  老人将船停泊在岸边,默默看了他一眼,不声不语。
  炎离踏上了船,一摸腰间,身上竟是分文未带。
  老者轻轻一挥手,示意他不必了。
  下船之时,炎离微微鞠躬,以示表谢意。。
  老伯依旧一言不发,淡淡看着他,不喜不悲,没有任何表情。
  炎离转过身,加速朝着蒲犁谷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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