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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休屏气凝神，大气不出，生怕被距离自己不过咫尺之遥的曹雷发现。
床底另一人则更加小心谨慎，她似乎掌握了诸如龟息之类的法门，全身上下没有一点气息散发出来，宛若死人。
“该不会真是一个死人吧。”方休自然而然的生出这个念头，吓了自己一跳，赶紧将这个不靠谱的想法抛到脑后。
刚才感觉很清晰，明明是有温度的。
“比起死人，果然还是会嘤嘤嘤的盗贼小姐姐更能让我接受啊。”
曹雷说完那句话后也没了声音，整个房间顿时变得寂静压抑，几乎压的方休透不过气来。
半晌后，曹雷有些不耐的说道：“你若没什么想说的，我便离开了。”
方休脑中千折百转，只觉得一头雾水。
刚才明明只听到了一个人进来的脚步声，他这是在同谁说话？
床上又有一个声音传来：“我当然不死心！哪怕我骨埋狱土，魂镇九渊，我依旧不会死心！”
方休微微一愣，这个声音竟然也是曹雷，不过声音较之刚才略微嘶哑了一些，就好像是在捏着嗓子说话。
曹雷阴恻恻的冷笑一声：“不死心又有何用？云无神武学通神，吕观天造化通天，我们凭什么与他们斗？哪怕你再不甘心一百倍，又有何用？”
沉默了一会儿，嘶哑之音再次响起，仿佛感叹的道：“不过是一死而已，与其锦衣不还乡，不如枯骨埋他方。”
曹雷高坐床头，自问自答，毫无滞涩之感，俨然便是一个重度分裂症患者。
方休不明所以，只觉得头皮隐隐有些发麻。
通过抽丝剥茧手得到的信息，他原以为曹雷那所谓的一体双魂只不过是诓他之语，自己所见的两个截然不同的曹雷其实是类似于孪生兄弟这样的关系。
可是此刻曹雷高坐床头，自己与自己争辩，自己与自己问答，言语间针锋相对，语气激动，如同一具身体里藏着两个灵魂。
莫非所谓的同心诀确有其事？
曹雷淡笑一声，仿佛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成竹在胸道：“锦衣不还乡，枯骨埋他方？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你若一意孤行，只会落得一个锦衣未还乡，枯骨无处埋的下场！”
“云无神何许人也，吕观天又是何许人也，既知晓了他们的秘密，清楚了他们的打算，你以为他们还会给我两留下尸骨吗？”
顿了顿，他接着说道：“真到了那个时候，就连挫骨扬灰，魂飞魄散只怕都是一种奢求了。”
嘶哑之音颤抖着道：“可是他当初明明答应我的！”
“答应的又怎样？山川在变，河流在变，人为何不会变？”曹雷胸中好似有万丈沟壑，抑扬顿挫的说道：“庙堂神像，有人敢砸，小鬼祠堂，无人敢拆！你与其一心求那遥不可及的高居庙堂，倒不若与我一同化为恶鬼，就算是死也得崩掉他们几颗牙！”
嘶哑之音被驳的哑口无言，嗫喏了几句却不清不楚听不真切，似乎有些被另一个自己说服了。
方休巴不得他们快点说完，最好马上就说完然后离去才好。
自己怕是知晓了曹雷了不得的秘密，万一被他发现什么端倪，方休怀疑对方很可能会直接出手做掉自己。
死人的嘴巴永远是最严实的。
沉默了一会儿，曹雷接着说道：“所以我做的没错，无论是江师妹，吴师妹，还是薛师弟，方师弟，我都……”
他这话尚未说完，嘶哑之音立刻发出了尖锐愤怒的咆哮声：“薛成和吴越都已经成那样了，你竟然还抓着慕青和方休不放，难道你真的疯了吗？！”
名字忽然被提及，方休不可避免的微微有些悸动，然而身旁之人似乎比他还要震惊，竟然想要坐起来，结果一头撞在了床板上面。
咚！
撞击声响起，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方休倒吸一口凉气，暗道不妙。
在习武之人耳中，这一声堪比耳旁擂鼓，不可不闻。
“不要动！”他鼓足内力，正打算放手一搏，一道清脆的声音突然在他耳旁响起，细若蚊蝇。
传音入密？
“谁？！”曹雷暴喝一声，如一只大鸟般跃起，伸手轻轻一掀，沉重的紫湘木大床立刻如一片羽毛般飞了出去。
床底空空荡荡，不见人影，只有一只毛色灰白的老鼠叽叽叽叫着窜出了房间。
曹雷愣愣的盯着地板看了半天，冷冷道：“老鼠？哼，小孩子的把戏！”
他眼光陡然一凝，铮的一声拔出腰间长剑，如一道闪电般刺向了地面。
剑尖着地，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在房屋中回荡。
“没人？”曹雷眉头一皱。
嘶哑之音嘿嘿笑道：“白日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你就是坏事做太多，才导致你这么疑神疑鬼的。”
曹雷没有说话，站在原地脸色阴晴变化了许久，最终长叹一口气，怅然若失的走了出去。
他反手将房门牢牢锁住，随即出了院门，一时半会应当是不会回来了。
方休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满心骇然，直到确定曹雷走出了院子后他在一脸活见鬼的坐了起来。
他总算知道曹雷为什么自问自答了。
床被掀开后，他躺在地上看的一清二楚，曹雷还是那个曹雷，但他的脖子上竟然也长着一张脸，似哭非哭，似笑非笑，扭曲到了极点。
“怎么样，我的冰界不错吧。”一个自卖自夸般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这可是我爹爹给我的秘宝，自成一界，奇妙无比！”
方休侧头看了一眼，只见一个少女笑吟吟的坐在他旁边，眼睛微微眯起，十分得意。
她身着黑色夜行衣，明眸皓齿，青丝如绢，如同清水芙蓉。
方休行了个礼道：“多谢姑娘相救之恩。”
少女挑了挑好看的眉毛，不满道：“什么姑娘不姑娘的，方休你一介武夫，装什么斯文人？”
少女竟然认得自己，而且似乎还颇为熟络！
方休瞬间反应过来，苦笑道：“实不相瞒，我自从功力尽散后日夜劈柴，脑子本就钝了不少，前段时间又不小心被柴木给砸了，现在几乎快到了失忆的程度，以前的事基本上完全记不起来了。”
既然要混入雾雨门，那肯定会接触到一些以前认识的人，故而方休早早便想好了说辞。
这说辞虽然简陋却并无破绽，方休为此还特意在头上伪造了一条伤痕。
黄衣少女闻言愣了愣，不疑有他，叹道：“唉，这两年也是苦了你了。”
经过一番交谈，方休得知此女名为江慕青，乃秦阳郡江氏家主之女，是云无神的亲传弟子。
作为八大世家之一，江氏拥有自己的武学传承，按理来讲门中弟子是不会拜入其他门下的。
不过这一代江家家主与云无神少年相识，相交莫逆，而且江慕青是百年不遇的特殊体质，与雾雨门的功法极其契合，双方这才破了惯例。
“你爹这简直是把你往火坑里推啊！”方休知道雾雨门在两年后便会发生苍月山血劫，暗道一声。
“你这个人一向好强，我刚开始还去看过你几次，但见你暮气沉沉，形同走尸，我也就不忍心去了。”江慕青毫无形象的坐在地上失落说道。
顿了顿，她展颜一笑：“不过现在好了，你已经内力恢复，而且好像还比以前长进了不少。等到今年比武一过，你就可以再入内门了。”
方休脸上如常，心中却是有些不太信任。
化功散并不是什么过于厉害的毒药，以江慕青的身份，她能足足想出一百种解毒办法。
如果二人关系真如她所说一样好的话，为何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在柴房中沉沦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