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曦光夕

　　第四章：曦光夕
　　剑刻下的荣耀，不知你还有没有记在心里面；荣耀中的故事，是不是已经没有酒能佐菜；菜里的粗筷，没有意兴阑珊的想念，还会那么百吃不厌么……
　　——————————————————————《题记》
　　不知从何时起，这样的日子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其实，我只是在告诉自己，没有她的日子，更能随心所欲，更能为所欲为。’
　　当死亡靠近，没有人可以睡得着觉，但他可以。
　　当幻想不再成为故事，他的心不再坚强，因为得过且过也是一种不折不扣的至上。
　　当闭上眼，感知便不会只存在于眼睛，还会更广阔。
　　比如，就是现在……
　　玄凊夜躺在孤岛外边的海畔边，沉重的伤势不得不把这么一个强健的体魄，折么的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
　　闭上眼睛，静静的感受着死亡在慢慢靠近。玄凊夜的脑子中一片空虚，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或者是很弱小的妖兽，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把他当做成果腹的食物，满足而愉快的享受完对这个世界仅有的一点点贡献吧。
　　剑已经躺在身边，想要拿到的东西已经得到手，所有的不甘，最终会化成泡影，了无踪迹。
　　然而，对于这么一个人来说。至少对于他而言，想要的生活没法得到，最后只能跋山涉水，一步又一步绝处逢生，与死亡擦肩而过，才可以激起一个男人对于生命的渴求。
　　玄凊夜合上眼睛，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到渺无人烟的荒芜之地，那个幼小童真的女孩儿，在不断的颤抖中，自己威胁着她，而又再牵上她的手，施以悲悯。
　　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当月光被沉重的云遮住纤细的身材时，她的啜泣声听起来是那么的清楚。他明白，身不由己带给了她太多不幸，太多无奈。
　　空荡荡的天地间，除了威严就只剩下威严了。庄重的仪式，标志着人能够接触到神，是多么的伟大。然而，当愚蠢愚弄了每一个平凡而辛劳的生命时，那些高高在上，受人敬仰的英雄，又是多么的可耻与无知。可怜而可悲的她，在真正看到站在高台中央的人时，那刻显得竟然出奇的镇定。
　　当时，他记得问过她，“你不怕了吗？”
　　她扭过头，看了他好长时间，然后低着头，垂着眼睑说道，“怕啊，但能有什么用。”
　　之后，他们都选择了沉默。有些事情，说到一半才是最好的，没有必要再刨根问底，或是强人所难的探知对方的心思。
　　时间在安静而又神圣的氛围中慢慢流淌过，所有外在的以及被人们认为最神圣的摆设布置妥当之后，威严而又凌厉的祭祀才被唤醒。
　　血一样的夜空，任那黑云垂地的厚重，怎么也掩饰不了此刻的恐怖。弥漫在旷野上撕心裂肺的叫唤声，透过层层云雾，引得天雷震彻九霄。
　　然而，她还是依旧没有颤抖。他侧目看了她一眼，她也同一时间转头看了看他，闪烁着不确定的眼神，扯住他的手臂，踮起脚尖，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我想逃，你能不能带上我？”
　　他怔住了，不知道该怎回答她的这个问题。
　　“你想要什么？”她嘴里了气息像极了清早刚淋过晨露的兰，是一种未经红尘俗世侵染的兰，稚嫩的话语，就是未经世事的小女孩儿在说着大人们的话，“我答应你，如果将来运气好，我还能拿到属于我的东西，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他想要开口，可是没有来得及张开嘴。她就另一只手附上了他的嘴，捂住了他想要说的话。
　　“我知道带着我会很难，但我可以学，学你身上的所有本领。我也知道我在你的身边会是一个负累，但我能够做到，如果有绝对的危险，我愿意你放开我独自离开，我还愿意在上天做出二选一的游戏规则时，用我的命保你安然离开。”
　　他侧目看着她，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就像是昨天的她和今天的她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活下来，我的一切都将是你的，你想要的我会倾尽全力帮你得到，你的条件，我会全部应下。”
　　最后一句话，她说的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的迹象。
　　“好……”他答应了下来，“记住你的承诺。”
　　她感激的凝视着他，很长时间后，她嘬了嘬唇，含着泪花说道，“谢谢你。”
　　“我们若不死，这一生便是你的人了。”
　　然而世事变迁，他们谁都没有预料到。终有一天，意外还是会来到。
　　她的离开，既是他的幸运，也成了他的梗，难以弥补的梗。
　　……
　　梦已开始。
　　他脑海里记得最清楚的情景，是他模模糊糊中，用尽最后的力气，爬到了平缓的河水里，之后就死死的沉睡过去了。开始做梦，不停歇的碎片，在清醒的时候不愿回往的事情，闭上眼一一溢出幽暗的记忆深处，接踵而来，滔滔不绝。
　　“醒了？”简单的两个字，将他贪睡的精神打破了。
　　他侧头，看着坐在头边的人。
　　良久，他没有说一句话。
　　玄清素起身，将手中的剑插在了玄凊夜的手边，“你的命很硬，出乎我的意料，没有死。”
　　说着话，玄清素握剑的泛起淡淡的元力。片刻后，在剑柄处猛的迸开一道气浪，气浪延展到数丈后才消失。
　　“此阵先将就一下，我去找点儿吃的。”说着她就朝着林子走去。
　　玄凊夜倏忽一惊，嘶哑的喉咙勉强喊道，“女人，剑……”
　　玄清素回首，说道，“能成为我的对手的人不多了。”
　　“不是的。”玄凊夜左手抠住自己的咽喉，剧烈的刺痛感让他把眉头锁得更紧了，“里面有……”
　　还不待他把话说完，玄清素转身朝林子里走去，“没有死，那里的生。”
　　玄凊夜狠狠的闭着眼，难以置信的摇着头，悔恨般的大喊道，“回来，别去，别去……”
　　当最后两个字从嘴里喊出来的时候，玄凊夜像是脱力的一头扎进沙子里。
　　“错了错了，不能是这样子的。”玄凊夜瞬间感觉气血翻涌，眼前尽是重叠的幻影，耳边除了层层宛如涟漪的声音，再也感觉不到痛处，还有无力。
　　“你以前不是这样子的，不是的。”玄凊夜依旧没有控制不住自己，还是在剧烈的眩晕中开始啜泣起来，“你为什么会变得如此倔犟，不进我言。”
　　“为什么……”一句又一句呢喃着同样的几个字。终于还是没有忍住慢慢袭来的睡意，沉痛的感觉渐渐消失，那些痛苦的煎熬中流在心里的泪，那些不安提醒着身体要时刻警惕着，那些错觉不能视之为本能。
　　‘睡吧，睡吧，你已经很累了，还不能停歇么。’魔性的呼喊，具备着迷醉人的安全感。
　　玄凊夜睡着了。
　　这一觉不知会何时醒，也许就此不醒，因为更大的可能是沉眠。
　　死去，是为数不多的人的诉求与祈愿。
　　绝境逆流里的石头，在磨光所有的菱角后，依然会感觉到疲乏，只愿能够随波逐流，顺势而为。死亡，有时候也可以这样。
　　事应时迁，取走经久不变的本性，剩下的就只有弱点遍地。
　　玄凊夜的脑子在旋转，身外的事物在逐渐扭曲，重重幻象犹如波涛汹涌的浪，粗重浅细的喘息声在不断的重叠在一起。变成恶魔，张牙舞爪的撕扯着玄凊夜，啃食着精疲力尽的生命。
　　死亡，是诅咒之神赋予死神至高无上的权力。
　　不死，只是没有到时机而已。
　　玄凊夜很难受，这种难受胜过孤岛上面临生死危险时更加恐怖。
　　当拳头一次次攥紧，一次次松开，最后做出决定的时候，就会面临的生死未卜的抉择。
　　“啊……”
　　冗长而不甘的声音，终于激发了生命里仅剩的一丝力量。紧紧攥住的拳头，手心中流出了指甲刺破肉后溢出的血，但依然无足轻重，剧烈的疼痛，在无比强大的毅力面前，就是腐烂掉的稻草，丝毫阻止不了愤怒激生的火焰。
　　拳头抬起，落下，再抬起。当玄凊夜感觉到时候差不多了，两只拳头狠狠的砸在了地上，气浪外泄，掀起层层沙土。死亡压抑下的灵魂，就像是被奴隶了许久后的卑微的生命，突然有一天明白了小小的道理，看到了希冀已久的自由之光，而愤起反抗。
　　玄凊夜借着捶地时的反力，蓦然跃起，抓住玄清素插进地面的剑。
　　“起吧，你的主人需要你。”
　　平淡的声音，放在往日，足够他应对一切未知的危险。然而今日的这一刻，似乎这样的举动，想要用现在的力量去撼动一柄被天之骄子驾驭了数年的神兵，着实有些吃力不讨好。
　　玄凊夜很清楚，玄清素的自大会带来难以想象的后果。走进林子的那刻，就注定玄清素输了一半。他知道，因为他在去往孤岛时经过那里，明白里面存在着什么。令人窒息的杀气，嗜血而狂暴的战意，澎湃激荡的野性，毫无顾忌的善恶，赤裸裸的交易。只要不走出这个林子，这种野蛮而又恐惧的血腥味，玄凊夜到现在都不会忘掉，纵然死亡洗涮了他的筋骨血脉，那徘徊在脑子深处的森然感，还在拨动着已经麻木了的神经。告诫他，这是比人性更加丑陋，更加残酷无情的修罗场。
　　要回去，还是得要走完这一程。
　　只是明显好转的局面，现在可能要成为最艰难的路程。
　　旋转的天地，要比之前更加强烈了许多。因为动用了所有元力，和自身所剩无几的力量后，本就是迷糊中的人愈加浑晕了。
　　本能催生出的坚韧，依旧没有没忘记心中的诉求，一遍又一遍的念叨，在心中默默记下了无数次，但还是生怕在恍惚中忘得干干净净，不停的在嘴边自言自语的说着同一句话。
　　“你不能死……”
　　“你不能死，我救你何其难……”
　　“你不能死，约定既成，莫忘初心……”
　　……
　　单手握着剑，到现在成了双手拔剑的姿势。
　　玄凊夜依旧不能把她的剑，从松软的沙土里拔出来。
　　无奈，焦急，忿忿不平……
　　一叠一浪的情绪幻化成那人的影子。玄凊夜不知道为了什么，竟然可以让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完全变成不认识的人。
　　她的那些不屑，并非与生俱来。
　　玄凊夜越想越不明白，越来越心急如焚。
　　“啊……”
　　他忍不住向着九天之外，用尽全力，似龙啸虎怒般的吼出声音。
　　声震九霄，再无荒巍。
　　音波四海，再无角涯。
　　虡飏何处，从此见贞。。
　　灼剑畔所，从此难悔。
　　索道万里客乡，谁不问回头路。男儿尽数百裘，寒风滋透镐素。残躯零丁洋里，还记当年指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