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莫回首

　　第三章：莫回首
　　横亘在海畔朽木桩子，在诉说着碎月消磨尽了时光之后，还能溢流出星星点点的安静，那只能说明，这样的日子还算可以，但不尽人意。
　　玄清素的剑稳稳的躺在身后的木桩子上，而她则在眺望着没有天际线的海平面。
　　“你这次去，能用多长时间？”
　　“嗯，很难说的清楚。”
　　“那就再稍微清楚一点儿。”
　　“清楚一点儿，是一点儿吗？”男子的声音充斥着挑逗的意味，十足的表情，倾诉着再也不能认真的眼神。
　　女子略微上扬着嘴角，向着男子靠近些距离后，笑了笑道，“就是一点儿，不能多，也不能少。”
　　男子揪下身前的树梢上的一片叶子，搓捏了着，沉默了片刻，“长则三到五年，短则数月就可。”
　　“三年五载……”女子低声细语的喃喃道，像是自言自语，然而还是能够让男子听得清楚。
　　许久，女子似乎觉着她自己沉思的够久了，抬头问道，“十二个月，算不算数月？”
　　男子低头，迟疑了一会儿，说道，“不超过五年，二十四，三十六，都可以用数月来衡量。”
　　“若是超过五年呢？”女子说道。
　　“那就去我们去过的那座孤岛，那个黝黑的深洞中，替我摆上几块石头，再在石头前面立一段粗木，刻字‘玄凊夜之寝’，也算是你我够交情了。”
　　男子说的很清晰，像是早已有过深思一般。
　　女子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感到惊奇，就像是前世今生，已经生活在一起三生三世的人。
　　不问，便是深知；不说，就是理解；不怨，亦是开始。
　　“想要什么样的木头作碑？”女子神情淡然的说道。
　　“你当年被我抛弃时，避难而作依靠时的那棵老树，在它身上挑一段不堪大用的直接末梢就可以了。”
　　女子不屑的看着男子，讽刺道，“一点儿大志都没有，难怪只想一直待在那座杳无人烟的荒岛上呢。”
　　男子哑然，无言以对的皱皱眉头。
　　“你就不能让我把它的树身子砍倒，给你做一块碑么？”女子像是看废物似的看着男子。
　　“那我死的时候，可就会把它砍了，给自己做一口漂亮的棺材，在磨一块发亮的墓碑了。”
　　男子黯然失笑，调侃道，“咱能不能那么贪心，让它再活个千年万年不好吗，好歹人家曾经也是你的避难所吧。”
　　女子听罢，捏剑环胸抱臂，不假思索的说道，“未必吧。”
　　“我死后，它也未必就会活个千年万年，要是被别的人砍了呢，或是挖了呢。”女子顿了顿，继续道，“既然这中间还有如此不确定的因素，我有何必不做成人之美的善举呢。让它为我这个不可一世的天之骄子做个裹尸布，岂不是更好，也显得它生而所值，不是吗？”
　　男子未曾想到身边的人会这样说，实在是难言以对，就只能默然不吭声。
　　然而，不知女子没有小时候的惆怅，还是故意要为难男子，她不依不饶的问道，“你回答呀，对还是不对？”
　　男子无奈，抹了一把脸，勉强说道，“你这个道理不是不对，就只是……”
　　还没等男子说完，女子抢着说道，“既然是对的，还有什么只是？”
　　“只是它已经活了千年了，已是不容易的事情了，何不让它在活的长一点儿了，你说是不是。”
　　“那我们活得就容易了？”
　　“我……”男子对女子的突然发问，弄得有些难以自处。这样掷地有声的声音，这样毫无畏惧的质问声，不知已经有多少个日月交替的年头儿没有再听到过了。
　　男子没有再说话，女子也安静了下来，像是置气的小夫妻，而找不到再接着吵闹下去的新理由，慢慢的不再理会对方的缺失，或是让双方认为不痛快的因由。
　　安静的风，当再次与山上的绿植嬉闹的时候，已经是两人沉默了半晌的时间了。
　　女子转身，正视着眼前的这个男子。数年间未曾相见，而再见时，已经是年月更迭，春冬兑秋夏。那时候的担当依旧在，而今多了胡渣子，历尽沧桑后的岁月，罄竹难书的是他的倔强，一如既往的倔犟，丝毫未改的秉性，像透了他那时候摒弃自己的样子。
　　却不知道今日，他还会把谁以遗弃。
　　女子在见到男子时，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不满八岁的小女孩。孩子很天真，天真到就像当年的她，义无反顾的相信了身边至亲之人的骗局，独身而往，去向的是万劫不复的冥地死域。
　　她不服，想要报复。可是着许多年过去了，未曾更改的家族依旧向好，未曾死亡的老父老母，却变得更为爱悯他们身边的亲人。
　　数次将手中剑刃抽出剑鞘后，就像是在自己亲手将自己的血抽出体外。女子手腕没有力气了，露出去的剑，嘶鸣着心中的不甘而在铮铮作响，而她却愣是下不去手。数次，在无数次无功而返之后，她在心里面就不停的慰藉着自己，‘天不恕德，世有所报，未到轮回处罢了。’
　　而今，当另一个无辜的生命登临修罗场的时候，他会不会真的会勘破红尘，交由命运来定夺这无端而又无妄的尺度，定下一个人的终生。
　　以前他并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想法……
　　“你没有别的托付么？”女子问道，“比如说让一个人死，我兴许可以帮你做得到。”
　　男子闻言，平淡的摇了摇头，说道，“有……但以你我现在的力量，不足以撼动他的生命。”
　　女子道，“她会有这么强？”
　　“强……强到我必须找到更加稳妥的办法，去做出一个周全而详尽的布局。”男子搓了搓手，继续说道，“我要必须做到半剑封喉，这样才有回环的余地。”
　　“那这岂不是需要更长更久远的等待吗？”
　　“等是一件好事情，而我最怕的是连等都会成为奢侈，那样就得不偿失了，这么多年的准备就都会付诸东流，幻梦如泡影了。”男子直视着女子的眼睛，严肃的说道，“可我不希望就这样前功尽弃，我想挣扎，我想试试。”
　　女子皱着眉头，疑惑道，“怎么试？”
　　男子思索了片刻，莫名其妙的说道，“没有出手之前，一切都不会失败，而我要的并不一定就是失败，也不会是成功。”
　　“那需要我做什么？”女子追问道。
　　“做你自己，等契机。上天垂悯我俩的时候，就是我们绝地反击的最佳之机。”
　　“你相信天？”
　　“我……”沉默了好久，男子向着山下走去，“我相信上天，是因为它可以决定那个人的生命，而非我们的生死。”
　　风乍起，吹起衣袍咧咧……
　　直到男子走下山后，消失在茫茫无际的天地之间。女子身后亦步亦趋的走过来一个小女孩儿。
　　“以后你就跟着我，至少在他没有回来之前，或是你未满二十时，不可以离开我的视线。”女子转身，走过去拉住小女孩的手，补充道，“他将你托付给了我，以后你就叫我素姨，不能叫姐姐，也不能叫素姐，玄姐，或是清姐，知道了没有。”
　　女孩儿被女子这样牵着，胆小而孱弱的应了一声，“嗯……”
　　山风吹过，山顶的风明显要比之前大了些许。女子感受着风吹过耳鬓时乱了的发丝。
　　回首，她再次看了看男子走下山去的那条小道鱼肠的路。
　　‘这一等，会不会如愿以偿呢？’
　　男子在想，女子也在想。
　　其实所有人都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