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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眼看书 / 快递员不能承受的罪与罚 / 第二十章 吴国精神振奋

第二十章 吴国精神振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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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亮以后,我病倒了。
  ......中午大概一点多的时候,天气酷热难耐,我坐吴国的旧面包车去公司拉货,因初来乍到,心情多少感到激动和好奇;到公司后,如约见到网点老板,他们并未像我想象的那样热情好客,见我笑脸相迎,递水送茶,或寒暄不止;太阳奴役着大地,他们歪坐在凉房里;分货不一会,一群陌生的脸孔出现在我眼前,毛手毛脚,行为和谈吐显得愚顽粗鄙,似乎不易相处;他们灰头灰脸、风尘仆仆,仿佛一群头顶艳阳做苦工的建筑工人;打道回府时,车厢有点小,卸了些货下来,却还是小,再卸一些下来,再卸一些,最后险些连人带座子也卸下来;回到店子里,脑袋里一直在卸货,在分货,卸货,分货,如此如此,匆匆忙忙,一直停不下来;到了下午,天干气躁,心情低沉,最热的时候去洗手间冲凉水澡,浮想联翩;到了晚上,再度冲凉水澡,浮想联翩;温度终于降下来时,跟女友互通衷曲,时间三分钟不到;接下来头顶一阵一阵微凉;接下来浑身一股一股燥热;再接下来记忆一点一点模糊、朦胧,仿佛眼前的时空在以十倍速度逆流倒转着,直到脑幕上的图像倏忽遁入一团漆黑。
  以上是意识里还算清晰的一些东西,后面的记忆我一概不清,后面的记忆被谁恶意用橡皮擦掉了也未可知。
  醒来以后,天花板似是在头顶旋转,床似是在地上抖动,四壁则往来游移不止,墙上的裸体画开始忽明忽灭。踟蹰片刻,终于感到头重脚轻,嗓子也干得快要着起火来,遂和衣下床,踉踉跄跄,走去饮水机前接水。
  这天,浑身酥软无力,几近丧失知觉一样卧床不起,琢磨着是着凉感冒来着,却怎么也不想去医院检查,倒想让这病态就此加重,想让女友冥冥之中自查自觉。于是,从早到晚,几乎都在昏睡。理货闹钟响了,就迷迷糊糊摸手机关掉,拉货闹钟响了也照例关掉继续昏睡;到了饭点时分也滴水不沾,颗粒无进,意识持续浑浑噩噩,精神仍旧恍恍惚惚。
  终于到了夜幕降临时分,适才感到稍事轻缓一些,女友的电话却没有一个,短信也没有,于是我选择沉默。同时,径自踱去吴国店子里‘打卡’——其实,不过是想去跟吴国洗一洗清白罢了。
  走过几家药店也未拾腿进门去,担怕吴国下班来着,那时都快十点了。事实上,本心想着打电话给他说明一下,却迫于内心纠结——人要真诚、要谦恭,这样、那样不妥,会伤人情,遭人嫌隙,于是终归作罢。我这人大概就这样,一旦对某种人情世故较真起来,简直刻板的要命,仿佛世界上所有纲常规矩都围着我运转一样。
  终于,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踉跄着来到学校。这时一排排商铺大都已经打样关门,唯独稀稀落落亮着灯的,是一些大小超市,冷饮店之类。当然不外乎那家招牌最亮、店子规模最大的‘永和鸡排’店。规模大是必然的,据我所知,光在永和街就有四五家,沿学院路的两个学校大门口,南北各据一家,再往东边巷子里,即是说,在酒吧和KTV星罗棋布的区域内,依然南北各据一家。固然其他地方还有类似分布,具体我不得而知,但它们几乎包揽了整个校区,以及永和街区域的所有生意,这点却是毋庸置疑的。而且,据吴青春说这是一位姓殷的阔人开的。
  匆匆走过这家内饰高档、灯光炫丽的鸡排店,走过两家业已熄火关门的复印店,走过学校后勤处开的阳光综合超市,再往前走两步,是两家快递店,紧挨一起开的,皆门扉紧锁,仿佛如约上下班来着。径直走到顶,再穿过一片凉飕飕、黑魆魆的小树林,便来到所谓的学生食堂,它距离小树林十余米远,中间部分,据我所知,隔着一条柏油马路,路旁无一杆路灯,这时看起来几乎跟漆黑的草坪无异。沿鹅卵石铺就的林间小径踱去,食堂往外伸出的长长的烟筒便豁然映入眼帘,仿佛一只只长长的黑胳膊、伸向天空抓取什么。食堂大楼整体是椭圆形的,现在已经打样关门,整栋楼陷入漆黑黑一团,仿佛一座隐匿于黑夜里的庞然大物。
  不料,吴国的店门依然大开着。店子里的灯光白灿灿亮晃晃的,远远瞧过去,仿佛是一座宫殿的入口处。这时吴国还在店子里,他正忙着打包什么,手里的胶带不停被扯的哗啦啦作响,他身上似乎已经浸出很多汗水来,他的小红色背心已经被打湿了,现在紧紧沾贴在他的瘦背上。他一弯腰、或俯身,那一串串脊椎骨就从那红背心上浮现出来。
  起先,我以为店子里只他一人,往前再走几步,终于看到了他的客户,是一位中年男子,年约四十来岁,阔脸,浓眉,大眼,鼻梁上还架着一副近视眼镜,他的皮肤黝黑黝黑,两腮处焦黄焦黄,仿佛来时刚剃去胡子;他的左手上统共有六根手指,多出来的那根仿佛生姜的最小侧瓣,软耷耷的附在手掌上,他的右手上是否亦然,我不得而知,因为他侧我而立。现在他正站在吴国面前,把右手放进左手里,两手交叉背去屁股后面,仿佛监工似的看吴国打包,眼睛里时不时散射出一袭睥睨的眼神,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东西使他感到得意。
  那人个子高过吴国一头有余,往他面前一站,立时显得人高马大起来。
  进店子前,我已经准备好要说的话了,从头至尾,借口也好,坦诚也罢,都在脑子里反复排练了几遍。踱进店子里时,吴国还在埋头打包,他没注意到我。于是我随即保持默然,以不打扰他的姿势,同那男子并行站立。男子突然把脸掉过来瞅我一眼,煞有介事的样子,我未来及向他示意,旋即,他又掉脸过去,开始指指点点起来。先用手指着几处没缠胶带的地方,提醒吴国注意,又指出包装盒上的一处广告,说可能会影响形象之类,最后终于又叫他想办法去掉,这一过程中,他那张阔脸上始终呈现着一副嫌恶的表情,这表情在他最后指出‘想办法去掉’之后,明显有所增强,尤其在他那长满息肉的眼脸下面。
  “那我给你用大头笔划掉吧!”吴国答应着说道,一边忙直起身子,跑一样走去电脑桌上找大头笔。
  那男子定定地瞅着吴国,那副嫌恶的表情则继续挂在那张阔脸上,此时仿佛已经凝固了。
  吴国翻找一小会,勉强找到几支,却发现没有一支能用的,笔头大都已经风干,划在纸箱上面干巴巴的吱吱作响,显然是忘盖盖子之故。于是,一着急就准备用填写地址的碳素笔去划。那男子突然伸出他那只六根手指的大手,打住了他,“不能重新换个盒子吗?”表情相当不耐烦。
  这时,我没再注意吴国,下意识把脸微掉转向那男子,保持着一种不被注意的保守姿势。因为我一时近乎病态似地好奇起他的右手来,是否也像生姜的侧瓣一样长着一根多余的软指。吴国这时支吾着说,“大,大头笔,呃......用笔划掉可以的,呃......”神态显得又惶惑又不安,显然他担怕自己服务不周,客户体验不佳影响生意,我想。
  男子抬头迅速把四周环顾一遍,随即说道,“不行就换个盒子吧。”
  吴国默不作声,还在用那碳素笔哗啦啦地划着,半天也没盖住一个字眼。
  “哎,哎......”那男子再度叫道。
  吴国这才停了下来,他抬起头来觑他一眼,跟着脑袋稍稍一转,注意到了我,却没有招呼一声,遂径直踱去里屋,很快手里拿了一卷黄色胶带出来,显然这要比大头笔实用的多。于是,这时我主动上前帮忙。男子见此情景再未支声。
  吴国往那巨型包裹上缠最后一圈胶带时,我帮他很小心地抬起包裹一头,自然也费了很大力气,他‘呼哧’几下,很快便在那上面缠了两圈有余,再用手把易开胶的细缝,使劲儿捋了一遍。最后,很吃力地翻来覆去,把货检查几遍,直到那男子无可挑剔的程度才停罢手。
  “不能再优惠一些吗?”男子语气缓和了一些。
  “呃,这个,呃......”吴国开始有些结巴,显然是不好意思来着,但随即略一沉吟,便很顺利地说了下去,“实话说,我真心没有高收你一分钱,你看这货,我给你包得多结实,装在车上,不管你怎么动,它都坏不了的;而且,再说了,我们公司还负责给你安全配送——是送货上门来着,你看单子上,都添加了备注的,到货后收件人不用自提;还有,你看我给你打包打了那么久,包装费连一分都没收......”
  吴国说话时始终觑着那男子,以至他不由分把那张嫌恶的阔脸掉向地上的包裹去。紧接着他又很突然地瞅我一眼,几乎是毫无征兆的,我照例不发一语,看他说话。间隔三秒,最后他又很流利地补充一句,“而且现在都很晚了,你一个电话打过来,我连饭都不吃就跑来收你的货,到现在连一口水都没来及喝......”
  “得,得,”那男子终于打住,未再讨价还价,径自问他邮费多少。
  吴国很谨慎地掐指盘算几下,报给了他。大概五百元不到。
  男子勉勉强强同意了。付款时又以警告似的口吻说,“发票你可要多开哟。”
  “开多少?”
  “现在还能开五千元么?”
  “这个,问题倒是不大。”
  “那麻烦喽!”
  “彼此彼此......”
  男子离开时强还调似地说,“保证下次还发你家快递,可能还有很多......”
  于是,直到男子匆匆踱步出门以后,我还依然没能搞清楚他的右手状况。大脑里反复排练好的见面台词也一并抛诸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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