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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狠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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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孙富口中知道了那周义良的绝户计,武植心中思量之余,正待继续追问,却忽然听见隔壁板子响动。
  两人不免按下话头,转身看去。
  却是隔壁张家张存业的酒肆正在卸门板。
  不一刻,几块大板都卸了,店小二自搬了去店内放置,却好那张存业随后便迈步走出来。
  看见武植与孙富站在这边说话,他当即便笑着走过来,却也是劈头便问:“武大,你的担子呢?”
  武植叉手为礼,唱个肥诺,“见过哥哥。”
  又道:“连日来酷热难当,难得这两日凉爽,俺只想,今日便歇他一日又何妨?是以便不做生意,专来寻哥哥们闲话消暑!”
  张存业闻言哈哈一笑,道:“这却不像你说的话!”
  说话间,回了礼,又冲孙富叉手一礼,彼此拜过,他这才拿了手中纸扇,啪的一声打开——话说,如果武大算是个流动商贩,那孙富开的应当可以算是个熟食店,而张家这酒肆且不论大小,至少也是个要比孙家高半档的买卖。
  因此三人之中,他最有钱。
  便如此时,武植一身粗布衣衫,今日是带了木簪,若往常时,他更喜欢戴一顶范阳帽,而孙富的打扮,比他也强不到哪里去,更兼满身油渍,愈不受看,但张存业就讲究了许多,他穿的是绸衫,而且也有闲暇摇一摇纸扇。
  因为他那酒肆里,是雇了几个伙计收拾招呼的,他只负责监工对账把钱。
  此时大家施礼毕,张存业不由道:“你二人怎此刻聚了?都说些什么话?”
  孙富便叹口气,指了指武植,道:“却不是他来问那陆家的事,便闲说了几句,也没奈何,胡言乱语罢了!”
  一听这个,张存业也是不由“嗨”了一声,旋即摆起他那扇子,道:“莫说这个,莫说这个!这等事,胳膊拧不过大腿,说来不过徒增腹中胀气,夏日里茅厕又委实太臭,实在不宜!实在不宜!”
  这话一出,大家都笑起来。
  但武植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道:“此事实在也是……”
  张存业又摇起他那扇子,笑道:“都是自家兄弟,原也不必遮掩,俺这嘴里说出话来,须不大好听!那周大官人是何等人?你我又是何等人?他做那事,善也好恶也罢,待过得些年,自去阎罗殿上分说!阎王爷黑面红眼,须是不怕他的,到时自然善恶有报!于今日么……遮莫兄弟你还要除暴安良不成?”
  他这一说,孙富先就笑起来,武植臊眉耷眼的,也只好跟着一笑。
  是啊!这话听起来好像不够侠义,但其实武植心里清楚得很,这才是一个正常旁观者该有的想法!
  别管他周义良如何骄横,将来到了阎王爷那里,都是一定会有他的报应的——阎王爷向来都是世人心中评断善恶的最后一把尺!
  至于陆家凄惨,我当然同情,甚至悲愤,但我这细胳膊细腿儿的,便同情也好,悲愤也罢,却又哪里管得来这许多?
  再说了,那陆家与我也没有什么交情啊!
  说白了就是,那啥老先生说得好,这世间的悲欢,本不相通。
  尽管大家都不免有兔死狐悲之感,但别人的悲恸,却仍然只是那个人的悲恸,旁人或有感伤,或有悲愤,却到底还是事外之人。
  武植这次过来,心里本来还存了些,看能不能找这两位兄长借点钱的心思,但此时想到这些,他顿时就把那想法给丢了。
  三百两银子,本就不是个小数目!
  张存业算是小有家财,孙富应该也有些积蓄,他俩要是愿意砸锅卖铁兑铺子,三百两银子说不定也能凑出来个大半,但是……
  且不说自己跟他们两位的交情,够不够分量让他们因为自己借钱而砸锅卖铁,就算是分量够了,一来自己借了也还不上,经此一遭,说不得反倒断了人家的生计,二来那周义良毕竟势大。
  自己一个穿越者,实话说,怕也有限,大不了就是死了再穿回去当植物人!
  但人家孙张二位可不是穿越者!
  一旦要是被那周义良知道,是他们二位借钱给自己,才坏了他的筹谋,那说不得就要秋后算账!
  那样一来,这就不是借钱,纯粹就是坑人了!
  所以说到底,这还是自己的“任务”!
  …………
  话说郑强既然抛开了借钱的心思,剩下的倒没什么了。这个时候,三人正闲说话,却忽然听见马蹄声响,一晃眼的工夫,街那头便转过来一匹马。
  看清马上那人,三人立时噤声。
  好巧不巧,骑马来的这人,武植等三人全都认识。
  正是本县凶名赫赫的周义良周大官人。
  他骑了一匹枣红大马,戴软脚僕头,穿一身锦袍,腰中束着精美的绣带,缀着香囊玉佩,脚下是一双薄底官靴,人约莫四十来岁,面白、长须、大腹,眼睛细长有神,面相凶狠、神态睥睨,一看就知是个狠角色。
  此时他的马过来,头前还有一个七尺有余的青年汉子牵着缰绳为前导,后面又跟了两个看去十七八岁的年轻仆从。
  只这份牌面,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许是注意到这边有人看向自己,那周义良坐在马上,扭头看过来。
  慌得张存业第一个就躬了身、叉手,唱个肥诺,“见过周大官人!”又笑道:“何时来小店坐坐,吃两盏酒?”
  周义良和善却又矜傲地笑了笑,马上遥遥拱手,“改日!改日!”
  剩下的孙富根本就连话都没敢说,只是低了头。
  武植倒是认真地看了他一眼,但为免麻烦,最终还是低下头来。
  很显然,这周义良是要去县衙处勾当些事情了。
  其实这正经是他发家起势的根本:打通权力之门!
  等他们一行走出去好远,张存业才不由得叹了口气,语气带了些略夸张的感慨,道:“别个咱也不知,就这匹马,说是北地贩来的,价值八十两银子!”
  说话间,他还比了个“八”的手势。
  孙富啧啧而叹。
  武植面沉无语。
  …………
  三人很快散了,孙富回了自家铺子,径直到了后面,算算时间,便起锅翻检那烧鹅的火候,忙活一阵,才得闲暇,此时他那浑家一边烧火,一边却是不由得问:“武家叔叔今日恁早登门,可是有事?”
  孙富道:“无事!不过就是说些闲话。他来打听那周大官人与陆家的事。”
  她那浑家闻言一愣,问:“却也奇怪!大早上的,他不做生意么?打听恁的?”
  孙富笑道:“却是奇怪!他今日便真个不做生意!只说今日雨后天凉,便要歇息一日!我也觉这不是他说的话!”
  她那浑家闻言又愣,当时想了一想,便道:“那武家叔叔毕竟年轻,又是个从小就练过枪棒的,说不得有时便要使气弄性,做事失了分寸,却是不比你与张家叔叔的!遇到事情,你须劝导着些儿,莫要叫他莽撞了!”
  孙富闻言一笑,“俺岂能不知这个,倒要你个妇人家来说!只是说起这个,别人俺也不知,若论到俺这兄弟,你别看他年小,却是个知道世路的,又是个勤恳扎实人,你却放心,他断不是个惹事的!”
  想了想,却又笑道:“倒是他那兄弟武二,你莫看年小,却绝不是个省油的灯!便为了他,俺那兄弟好不苦恼!”
  她那浑家听他这么一说,当时便笑笑,终是放下心来,却道:“平日里看着,他倒也的确是个老实人!他那兄弟怎样,却不好算到他身上!”
  孙富闻言嘿嘿一笑,往院子里探头看了一眼,见自己闺女正手脚勤快地翻洗内脏,却又不由得叹了口气,转头对自己浑家低声道:“只是他连个正经住处都还没有!俺又与他兄弟相称,这话却不好提!”
  他那浑家闻言笑笑,“且不急,娥儿才十四,还小呢!武家叔叔恁的勤力,说不得再过两年,院子就有了!”
  孙富闻言笑笑,想想,便也点了点头,再无别话,两个很快便忙着起锅、掀板、挂鹅不提。
  却说这头,郑强与孙张二位分别了,一路往文华街走时,心里仍在不住地回想着刚才那周义良高头大马仆僮随行的姿态。
  等行到那文华街上,他也没什么走望观赏的心思了,恰好看到个瓜农推着小车贩瓜,便去拣熟的挑了个大西瓜称了。
  瓜重二十二斤有奇,卖瓜的让了些,最终给了八文钱,他抱了便转头回家。
  日上三竿,虽新雨刚过,到底又开始热起来。
  武植心中焦躁,虽买了瓜来,又想等等武二郎,便也不切,径去汲了半桶井水回来,将那瓜镇上,寻个荫凉处放了,自己在家中来回走动,坐卧不安。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若事不关己,武植也就是个吃瓜群众,顶多一边吃瓜一边心中暗骂就是了,但现在,系统却愣是把这件事摁到了他的头上。
  而他却着实的是连一丝儿办法都没有!
  没钱,也没势力!
  甚至连挑战对方的胆魄都不怎么够——他倒是可以不怕死,可武二呢?
  既然顶替了原本那个武植的身份,又继承了人家的一切,郑强就不得不去想:要是自己完蛋了,武二一个十二岁的半大顽童,没了自己这个兄长操持生计,就算那周义良不来寻他的后账,他又该怎么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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