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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军本打算夜袭酒泉城，结果陈牧和张瘸子意外出城打乱了夜袭计划。见只有两个人下城，敌人临时改变了想法，希望射伤陈牧和张瘸子，逮住之后，严刑逼供讯问城中情况。
结果一阵乱箭之后，只射中了张瘸子，却没射中趴在地上翻尸体的陈牧。
当旗手张邯发现敌军位置的时候，敌军再想抓陈牧，就已经很难了。陈牧背着张瘸子，顺着墙根跑。战友们听到张邯的喊声，迅速爬起来射箭，居高临下，箭矢如飞蝗，硬生生把二百五十步之外的敌人压制住，给陈牧和张瘸子逃生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张邯从背后箭囊拽出一支响箭，射向天空，提醒全城。
敌军见失去偷袭和逮舌头的机会，便撤走了。
当时陈牧并不知道身后的情况，依然背着张瘸子疯跑，跑到吊框下面，把瘸子往里一丢，自己也跳了进去。
这一丢，把张瘸子摔得不轻，惹得他惨叫骂了两句。
城头上的战友集体发力拽吊框，吊框急速离开地面。
这时张瘸子自己爬了起来，手把着吊框，向敌人的方向望去。
见敌人跑了，张瘸子低声念叨：“我早就断定城外敌人不多，我多次建议李都尉，希望李都尉去说服孔孝先带领七团杀出城去。可是李都尉那人向来谨慎，他没同意。后来典效忠来了，我觉得他这人够愣，希望说服他跟我一起去见孔都尉长，结果他不听，反而骂了我一顿。我坚持说了两句，他还记仇了。这不，刚才找到机会就踢了我一脚。这人啊，度量太浅，成不了大事。”
“你是怎么知道敌军人不多的？”陈牧问。
张瘸子冲着自己竖起大拇指：“老哥哥我当兵三十六年。你说我是怎么知道的？另外，你不觉得老哥哥我是个聪明人吗？想当年，霍子珍将军都看上我了。敌军的先头部队来了，只要我一打眼，就能知道他们的整体规模、动向，甚至知道他们的辎重粮草配备多少。像这种隐隐藏藏的打法，我通过敌军射箭的密集程度，就能判断敌军还有多少人。我敢保证，他们的人绝对不会超过二百人。否则，刚才我们两个就撂在外面了。胡人射箭，准得邪门。”
陈牧表情认真：“还有一点，如果他们的人手足够多，不会使用这种侵扰式打法。比如今天白天，我们眼瞅着就不行了，他们却只能发起三轮冲锋。”
张瘸子点了点头：“你小子挺聪明，跟我年轻时候差不多。凭借胡人的作风，大部分情况下，哪怕是冒些风险，也要把族人的尸体扛回去。可这次他们没有。这更印证了我的想法。”
上了城墙，立刻见到典效忠的脸，月光下他的脸难看极了，好像一只闷头注视的藏獒，一副要咬人的样子。
把张瘸子扶下来，见只是腿上有伤，死不了。
典效忠一声不吭地走了。
队伍里有专门负责紧急包扎的人，拎着药箱跑过来，拿出对口钳子，把箭矢夹断。然后握住箭头往前拔，而不是拽着箭尾向往后拔。治疗这种射穿伤的手法，被陈牧看在眼中，记在心里。
张瘸子疼得满头是汗，闷着不发出声来。
陈牧把手伸给瘸子，瘸子使劲儿攥着。
——
城里听到西城传来的响箭声，七团都尉长孔孝先派人来询问情况。
典效忠把刚才的事说给问话人，言讫，问话人小跑着回去报信。
背插红色小三角旗的问话人，部队里叫他们“通传兵”，特点就是跑得快，耐力好，口齿清晰，能说一口流利的官话。
敌人退了，四周又恢复了平静。
张瘸子本来就瘸的那条腿这次更瘸了，根本无法走路，躺在地上，脸色愁苦。
陈牧坐到他身边，低声道：“既然城外人那么少，我也觉得应该杀出去。毕竟我们没粮了。”顿了一下，从张瘸子兜里翻出一块薄荷叶子：“不杀出去，也要饿死。”
张瘸子盯着陈牧：“我给你指一条明路，如果你小子有这个胆量，你就有可能立功。你敢不敢干？”
陈牧把薄荷叶子掰开：“你先说。”
张瘸子挣扎着想坐起来：“我跟你讲，别看孔孝先是掌管一千人的都尉长，可是在排兵布阵、设计计策这一块，他跟我比啥也不是。像他那样的军官，都是靠家族关系任命的，从上往下派，而不是从下面一点点提拔上去。他们虽然练过气，个人战力不俗，可他们并没有多少战场经验。其实，像我这种人，部队里也不少。可是没有过硬的关系，根本起不来。可惜当年霍子珍将军……，算了不说他。”
陈牧把半张薄荷叶子递给张瘸子。
张瘸子嚼着薄荷：“你听我的，去找孔孝先，直接跟他要一百个人。然后你们从北城墙下去，绕到马鬃山的后面，偷袭敌人。打这么长时间，孔孝先一直防守，不敢出城。敌人一定以为孔孝先懦弱，而且他们也料定我们的人不多了，所以才回来偷袭。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绝想不到我们敢出去，所以这次偷袭更有可能成功。怎么样，你敢不敢？”
陈牧皱眉：“越过典效忠，这样岂不是得罪他了？”
张瘸子没说话，继续盯着陈牧，他想听陈牧继续分析下去，看看陈牧是不是打仗的料。如果陈牧朽木一块，他就不想再多说什么了。
见张瘸子审视的目光看着自己，陈牧陷入深思考，低声道：“刚才我就说过，就算不出去，也要饿死在城里。这种情况下，咱们不能只等着援军，却不想其它的办法。僭越典效忠，虽然得罪他，但只要我能完成任务，抢到敌军的物资，一切难题迎刃而解。我立了大功，孔孝先必然把我留在他的账下，到那时，或许典效忠还要仰头看我。”
“没错。”张瘸子点了点头。
陈牧继续道：“现在我需要面对的是孔孝先。我应该如何才能说服他呢？如果我无法说服他，我可就里外不是人了。”
张瘸子道：“瞻前顾后畏畏缩缩，什么大事你也办不成。你想像我一样当一辈子大头兵吗？”
陈牧反问：“那你为什么不去跟孔孝先说？”
张瘸子指着自己的腿：“就算我不中这一箭，你觉得我这幅德行，谁能看得上我？你小子不一样，从小儿练气，在我看来你最起码也是五六品的战力，甚至有可能不在孔孝先之下。你去找孔孝先，直接跟他说，成功了功劳算他的，而你不要军功，只求都尉长以后照顾照顾。他是门阀子弟，就需要强人辅佐。你愿意替他去冒险，还不跟他争功，我觉得他十有八九能同意。”
陈牧咬了咬牙：“胆小不得将军做，我干了！”
张瘸子眼睛一亮：“这就对了！记住我说的话，直接去找孔孝先，从现在开始，别人都是个屁！谁拦着你，你就说‘我是找都尉长的，有要紧事’。平时那些将军亲兵都牛哄哄的，可只要听说你是找都尉长，他们心就虚了。这就是人，都他吗是狗眼看人低。”
“咕噜噜……”
一颗小石子飞了过来。
陈牧扭头一看，首先看到了旗手张邯，然后才是背着手向这边慢慢走来的典效忠。
典都尉因为刚才的情况而失去睡意，于是在西城墙上巡视一番，他向这边靠近，于是张邯丢一颗小石子提醒陈牧和张瘸子别乱说话。
换句话说，张邯听到了陈牧和张瘸子的对话。
这小子听力可是挺好的，这么远的距离他也能听到。
可是典效忠并没打算走过来，他站在望楼前的垛口，背着手，看着北面的马鬃山。那边山影重重，如月下剪影。
张瘸子压低声音：“顺风，夜静，话声远。”
陈牧脸一紧，声音更低：“我说瘸子老哥，你连字儿都认不全，怎么说起话来还带着点儿诗意？”
张瘸子狡笑：“年轻那时候，就凭咱这张嘴，打动过无数少女芳心。她们不就是喜欢老哥哥我这份儿诗意？当年跟霍将军混的时候，哥哥我意气风发，小伙儿精神着呢。”
说完这些，他叹了口气，过了半天，低低念叨：“花枝烂颤怀中抱，饱觑青屏再少年。”
瘸子爱吹牛，总往自己脸上贴金，陈牧已经有些习惯了。可是听到最后一句，陈牧有些诧异：“这也是你作的？”
瘸子小声：“不是我，是将军，霍子珍将军。”
陈牧好奇：“青屏是啥意思？”
瘸子：“人名。”
陈牧低声重复这半阕诗，并在脑海中勾勒诗意画面。
瘸子补充道：“这句话的意思是，一看到青屏姑娘，仿佛自己就变得年轻了。说白了，就是青屏姑娘的美貌，勾动了霍将军的少年心弦。”
“让你说得那么高雅脱俗，可是在我脑海里，怎么是另一番景象呢？你是不是以为我听不懂？”陈牧眯了眯眼睛，又疑惑：“这半阕诗跟你有什么关系？”。
“咳咳，以后再告诉你。”张瘸子目光躲闪：“别说话，那二愣子过来了。”
陈牧扭头一看，典效忠根本就没过来，他正双手扶着垛口，瞭望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