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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少年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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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铃铃铃……铃铃铃……”晚上7点,陆东风家客厅的电话响了,正在背杜牧的《秋夕》的陆东风放下书本,跑到客厅拿起电话:“您好,我爸爸妈妈不在家,你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今天晚上,陆东风爸爸陪领导应酬去了,每次应酬都有他爸爸的份,因为他爸爸酒量好,人称“千杯不倒”,陆东风的妈妈值班去了,她是市一中的教务处主任,可能要到一两点回来。
  每次电话响,陆东风都是这样说,可是这次陆东风想错了,不是找他爸爸妈妈的,而是找他的。
  “东风哥哥,我好饿,呜呜呜……”
  经过了电话的传导,林杏的声音已经变了许多,陆东风只是觉得有些耳熟:“你是杏儿?杏儿你怎么了?”
  “我好饿。”
  陆东风:“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我们上次一起吃肯德基的店外的电话亭里。”
  “你别动,在那里等我,我马上过去。”
  陆东风跑到客房,打开衣柜,里面放的是爸爸的一些衣物,陆东风从中取出一个皮鞋盒,里面放着爸爸最喜欢的牛津鞋,只有出席重要的活动的时候爸爸才舍得穿,陆东风从鞋子里拿出一个信封,信封上面写着“4月绩效奖金3000元”,其实信封里有4000多块,这是陆东风和爸爸的秘密,他们偷偷地把钱藏起来,想在妈妈的生日的时候送给妈妈一个惊喜,后来陆东风才知道这是爸爸藏私房钱的借口。
  陆东风从信封里拿出了3张100块,想了想又把一张100块放回去了,他把东西收拾好,尽量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陆东风在电视机前的记事本写了一句“爸爸妈妈我去叔叔家玩写作业去了”,这是他妈妈要求的,一个人出门的时候要留纸条,写完之后,陆东风火急火燎地跑出去了。
  晚上7点,夜生活已经开始了,霓虹灯在璀璨地亮着,酒吧和夜店的服务生在进进出出地忙着,商业街慢慢地开始喧嚣了,林杏蹲在路旁,弱小又无助,这个夜所有的快乐都和她无关。
  她的目光盯着马路的转角,期待下一秒陆东风就会出现。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行色匆匆的商人在她面前走过,身穿时装的逛街女孩手挽手从她面前走过,一辆辆车在她面前缓缓开过……周围的事物都在动,而林杏却觉得唯独时间不动。
  林杏的肚子咕咕咕地叫着,好像在响应街对面卖冰淇淋的姐姐的吆喝声,她口袋里原本有一块钱,那是她回家的公交车费,但是她没有选择回家,因为家是个可怕的地方。既然不回家,她大可以用那一块钱买一根冰淇淋,一边舔漫无目的的走;可是她也没有买冰淇淋,而是选择将那一块钱投入了电话机,说了几句没有用的话。
  肯德基里亮着的大吊灯,把店里的桩桩件件都照得清清楚楚,每一个餐桌上都是一个故事:
  一位妈妈带着儿子来吃肯德基鸡腿,儿子一边吃着鸡腿一边听着妈妈唠叨考试的事,男孩实在忍受不了妈妈的啰嗦,将手上吃到一半的鸡腿丢在地上,气冲冲地跑去卫生间了。
  这是一对情侣,男的叫了一份汉堡,女的叫了一份薯条,男的还想要一份大杯的可乐,但是女的说要一份鸡排吧,买鸡排送一份中杯可乐,可乐可以续杯,我们要两根吸管就行了,他们或许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工作和事业刚刚起步,房贷和车贷不允许他们额外点一杯可乐。
  更好笑的是这一幕,有一位三高的老人坐着,拿着菜单对服务员指指点点,油炸食品油脂太多不适合他,他消化不好不能喝功能饮料,他想叫一瓶啤酒,但是肯德基不卖啤酒,最终他只要了一份沙拉。
  餐桌上发生的种种都是温馨的,尽管有不愉快的事情发生,他们还有人在乎,还在各自的世界生活着,这个世界,仿佛只有林杏这个小女孩是孤独的。
  林杏想起了卖火柴的小女孩,她是不幸的,又是幸运的,不幸的是悲惨的身世,幸运的是临死之前她擦亮了一根根小火柴,得到了温暖的火炉,得到了面包和烧鹅,得到了圣诞卡和圣诞礼物,得到了星星和彩虹,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
  小女孩尚有火柴的陪伴,而她,除了厚厚的作业,什么也没有。
  林杏哭了,泪眼婆娑,梨花带雨,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起来,模糊之中,她看到了一团火,熊熊燃烧温暖人心的火,正在向她走来,陆东风姗姗来迟。
  初夏的夜晚,城市的灯光也没能盖过天上的星光,一闪一闪的星星见证了这一幕,一个12岁的小男孩用自己的衣角,轻轻地为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擦汗。
  陆东风拉着林杏的手走进了麦当劳,陆东风想叫两份鸡腿和两个鸡排汉堡,但是林杏叫住了,说鸡排汉堡要一份就可以了,我们把另一份换成鸡排,有免费的可乐赠送,还能无限续杯,只要向他们要两根吸管就行。
  陆东风已经四年级了,已经懂得简单的算术,他用脚指头算都知道这样商家血赚,他也不亏。
  陆东风啃着鸡腿一边咬字不清地问:“你为什么不回家啊?”
  啃着鸡腿,林杏也咬字不清地回答道:“明天是周末了,我不敢回家。”
  “你怕教你跳舞的老师又打你又骂你吧,那就不回去好了。”
  林杏说:“东风哥哥我好羡慕你啊,你周末不用上兴趣班,想玩就玩想睡就睡。”
  陆东风说:“那是我爸爸妈妈太忙,没空理我。”
  “就是因为我爸爸妈妈太忙,他们才把我送往兴趣班的,我好想像你一样有好多玩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啊。”
  陆东风说:“我也不是自由的,最近我爸给我买了一本唐诗三百首,说什么‘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做诗也会吟,’现在我才背到杜牧的《秋夕》,还有两百多首呢。”
  “这首诗我很久以前就背过了。”
  服务员见惯来了要一杯可乐又无限续杯的人,这些人一般都是情侣,但是见到两个小孩也是一杯可乐两根吸管,不由感叹说现在的小孩都这么早熟了吗?你们早恋爸爸妈妈知道吗?
  服务员曾经算过卖一杯可乐的钱能以原价买十杯可乐的量,一个人再能喝,三杯下肚也受不了了,所以就算是要两根吸管,也稳赚不赔,至于要三根吸管的,她工作两年多了还没见过。
  陆东风续杯可乐的时候觉得服务员姐姐在看着自己,还是一直盯着,让陆东风怀疑续杯是否真的免费,陆东风不知道小姐姐是看到他想问题想呆了。
  林杏接过陆东风的可乐,喝了一口,说:“昨天语文考试的那道题做错了,妈妈骂了我一顿。”
  “哪一道?”
  “美国自由女神像在哪里。”
  陆东风问:“你写了哪里?”
  “美国。”
  陆东风强忍住没笑出来,原来语文老师课堂上说的就是她啊。
  吃完肯德基,陆东风又拉着林杏的手到马路对面的冰淇淋店,给林杏买了一杯草莓冰淇淋,自己叫了一杯芒果冰淇淋,两人一边用勺子把冰淇淋挑到嘴里,一边沿着马路走。
  林杏问:“东风哥哥,我们去哪里呀。”
  “不知道,吃完冰淇淋就去我家吧。”陆东风舔了舔嘴角的冰淇淋。
  林杏指了指嘴角,说:“等一下,嘴角还有,你弯下腰来。”
  陆东风老老实实弯下腰来,林杏用自己的小舌头将陆东风嘴角的冰淇淋舔干净。排除被奶嘴夺去初吻这种情况,陆东风一直以为自己的初吻还在,其实他的初吻在四年级的那个初夏已经被一个叫杏儿的玩伴夺走了。
  林杏说:“你把我带回家你爸爸妈妈不会说你吗?”
  “不会的,他们很喜欢小朋友的,一定不会说你。”
  “可是他们知道了会告诉我妈妈的。”
  “是喔,那我们该去哪里呢?”陆东风想了想,说,“要不去我另一个家吧。”
  “你还有另一个家啊?”
  陆东风说:“离这里不远,就是钥匙在家里,待会我回家拿一下。”
  陆东风像贼一样蹑手蹑脚地回到家,在电视机下的抽屉里找到另一个家的钥匙,然后轻手轻脚地出了门,其实他不必这样,因为他爸爸妈妈没有回来,他就是此间的主人。
  “你怎么有两个家啊?”
  陆东风说:“好像是我妈妈的家,结婚后她就搬过去和爸爸住了,每年我都会和妈妈回来住几天。”
  “你爸爸不来这里住吗?”
  “不来,因为每次爸爸妈妈吵架的时候我妈就带我来这里,最迟不过三天,我爸爸就来接我们了。”
  两人躺在阳台上,看着天上的星星。
  阳台的地板很凉,天上的星星稀稀疏疏,陆东风想起刚背的《秋夕》很适合现在的场景,背了出来:“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林杏问:“牵牛星和织女星在哪里啊?”
  陆东风不知道牵牛星和织女星在哪,但是他读过牵牛织女的故事,于是说:“每年七夕牵牛织女就会在银河相会,我想那颗很亮的就是织女星了,而那颗红红的不快不慢地移动的就是牵牛星。”
  “真的吗?为什么啊?”
  “那颗很亮的星星一直没有动,那是织女在银河旁等待丈夫,很亮是因为拿着灯笼,牛郎可以远远看到灯笼的光而找到她,就像船只看到岛屿上的灯塔,而牵牛星移动很快是因为他归家心切,想快点与织女重逢。”
  其实在这座城市的光污染下是看不到牵牛织女星的,陆东风说的很亮的那颗星是木星,移动的星是一架飞机,此后林杏仰望星空看到移动的飞机,都以为是牵牛星,还会说牵牛又要和织女在鹊桥相会了。
  这个美丽的误会一直延续到初二,初二物理课的光学内容有说到牵牛织女星,林杏那时候才知道陆东风的说法是错误的,她想告诉陆东风,可是那时她已经联系不上陆东风了。
  陆东风的妈妈是午夜1点才回来的,身心疲惫的她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睁不开眼了,在躺到床上之前她习惯地往儿子房中走去,她吓了一跳,儿子不在床上。
  陆妈妈的精神瞬间提起来了,她找遍了整个家中都没有看到儿子,回到自己的房间,看到躺在床上的烂醉如泥的丈夫,打了几拳,说:“还睡还睡,儿子不见了你还睡得着?”
  陆妈妈叉着腰看着丈夫只是翻了个身,又鼾声如雷来了,这种情况是叫不醒的,唯一的办法是泼水。
  陆妈妈去客厅找水的时候想起记事本,看到记事本上写着“爸爸我去叔叔家玩写作业去了”,她核实了一番,是儿子的字迹,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了。
  陆妈妈也不顾现在是多少点了,打电话给小叔确认一下,但是小叔没有接电话,想到陆东风会时不时在小叔家过夜,心安了。
  陆东风帮林杏盖好被子,说:“今晚好梦。”
  刚要走,林杏拉住陆东风的手,说:“东风哥哥不要走,我怕。”
  “有什么好怕的,都亮着灯睡觉了。”
  “可是我怕一个人睡觉,在家有胖子陪我睡。”
  “胖子是谁?你哥哥吗?”
  “胖子是一只欢乐熊,我8岁生日的时候爸爸送的。”
  陆东风摊摊手,说:“可是我们现在没有欢乐熊啊。”
  “那东风哥哥陪我睡吧。”
  “这个不太好吧?我爸妈说男生和女生不能睡同一张床。”
  林杏说:“可是为什么爸爸和妈妈能睡同一张床?”
  “因为他们结婚了啊。”
  林杏说:“那我们也结婚吧,这样你就能陪我睡了。”
  “书上说结婚不能儿戏,不行。”
  “那东风哥哥答应以后要娶我,这样以后我们就能结婚了,反正结婚也要睡在一起,现在睡一起也没事的。”。
  陆东风说:“好啊,以后我一定娶你。”
  这个夜晚很安静,安静的气息弥漫在公园里,弥漫在商业街,弥漫在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弥漫在江滨一栋居民楼的某个房间里,这个房间里,小男孩平躺在床上睡着了,小女孩抱着男孩睡着了,他们是不是在做同一个梦,男孩是不是骑着竹马来找女孩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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