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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海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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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前,也就是万历十年。这是秋日的一个清晨,零丁洋上浓雾未销,东方海天相接处,蒙蒙眬眬之间,好像有一只巨鲸翻跃出海面,露出肚白。雾里浪间,一艘海船悄悄地驶出了番禺,悠悠然地漂荡在海面上。
  这艘海船可谓是数百年来航海工艺的结晶——船型前尖后高,上宽下窄,即使风涛拍天,也能够破浪而行,穿梭自如;同时,两端船舷下边用棕绳绑紧了竹筒,搭成架子,来保持船体在风浪之中的平衡,也便于舟人于逆风时摇橹。船身由南方特有的珍贵铁力木制成,松杉木修造的船只见到也要绕道而行,以免被撞得粉碎。船内各仓之间作用明确,用上漆了的防水木板隔开,以便在遇到冲撞或是破损的时候,船只整体不会受到严重的威胁。
  不仅如此,帆蓬的悬挂方式也与北方或他处的航船不同,那帆蓬并非对称地挂在桅杆上,而是像门扇一样仅有一边紧靠着桅杆。这样一来,航海的可能性就被极大地拓宽了——舟人通过改变帆蓬的方向,就可以利用横向的风来航行,不必苦苦等待顺风才启航。
  船体上下分为两层,最底层装了茶叶瓷器以及各类补给物资,还有火药枪支,更重要的还有四副倭甲和两套棉甲——要知道私藏铠甲可是谋反的重罪;第二层则供舟人休息住宿。
  船面上也有许多设计,如船艏两侧设有类似女墙的铁板,倘若有敌船靠近,还可以从缝隙之中防御或者射击,让人难以登船。而靠后更高的地方亦搭有竹棚,又有由棕绳缠绕竹筒而制成的挨牌。挨牌平时放在一侧,必要时则可以在竹棚四周围上一圈,形成一个简易的堡垒。倘若敌人登上甲板,火铳手还可以躲在挨牌之后,从竹棚内部居高临下射击敌人。除了桨橹之外,两侧船舷更各有六门火炮,随时随刻待机而发。
  如果仅用一句话来概括,这艘海船,就是集航行、进攻、防御之优势为一体的海上移动堡垒。而这个清晨,这座堡垒,就趁着雾色向更远处的南方驶去。
  船面上十多人忙碌着,但不吱一声。有的爬到了桅杆上极目远眺,有的在悄悄然地划桨摇橹,有的在舷边盯着浓雾,有的在用油擦拭手中刀剑,或是校准枪支,或是将麻绳浸染于火硝之中。还有的人上下来回走动,看着各个船舱中是否一切安好。
  为首的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翁。许多年来,无数风暴的历练,在他的脸上留下了堆叠的皱纹,而皱纹之中也早已被海盐浸渍。他稳坐在竹棚中,细细地品味着一壶刚烧好的热茶。
  像老翁这般在海上行走的人,一般不以真实姓名示人,也许整艘船上除了备炊的老妪——那老翁的结发妻子“亚嫂”,没有人晓得他姓甚名谁,人们只称呼他为茂爷,而他的妻子则会打趣地叫他“阿茂”,意为傻瓜。可其实,那老妪也不叫做“亚嫂”,“亚嫂”也不过就是一个绰号。
  茂爷身后一左一右站着他新招来的两个徒弟,一个叫做陈贤,一个叫做张大毛。那叫做陈贤的年轻人怀里紧紧抱着一把剑,张大毛则背了一张弓。他们嘴唇紧闭,额头上布满了汗滴,手也握紧成拳头,关节处白的发亮。但茂爷总是意气自若,敛眸休憩,不时饮尽手中杯盏里的清茶,这时张大毛便会忍着晕眩,趔趔趄趄地上前去为茂爷将杯盏斟满。
  良久,船只驶过了一座小岛,那便是大明军门战船巡逻的最远之处了。不一会儿,雾气开始渐渐散去,茂爷抬了头,看到原本耷拉在桅杆顶上的旌旗开始飘荡起来,便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走到船面正中。
  茂爷大喊了一声,于是海船上下的人都异口同声地回应了一声,船上的气氛随即变得更加活络了起来。橹手开始大声地喊起了口号,更有人像猴子一样嗖的一下窜到了桅杆上,把帆蓬张了起来。一时间,那船借着刚起的东风,就如海鸟一般飞快地在波涛里穿行,那宽阔的船面就如同海鸟的两翼,扑腾着浪花。
  不久,桅杆上的人就已经完全看不见岸边了,浪花也逐渐大了起来。人们知道自己已经离开了大陆,来到了外洋。
  靠岸的这几个月来大家都各自散去,也仅是到了这一时机,才重新聚集在一起,生活也许早已有了诸多变化。眼尖的人看到有些人变得开朗起来,话也变多了,问了才知道是回乡娶了妻;也有些人自从上船之后就不甚言语,相较几个月前变得沉默了许多,问了才知道家中老父已经离世。
  无论何种变故,如今大家重新聚到了这艘船上,继续了海上的生活。作为舟人的生活本来就是苦闷的,每天面对无尽的大海,和数不清的危机和风险,日复一日地过着生活。可好在亚嫂对大家都好,她记得左边第二个摇橹家中小女儿几岁,起帆的小伙家中老母高寿,她还知道爱玩刀的小伙是个倭人,自幼父母双亡,身世凄凉。船上的每个人都可以和她说说家乡话,谈到动情处,甚至掩面痛哭。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大家对这船也稍稍有了家的感觉。
  亚嫂早已将烙饼备好,分发给了每一个舟人,和他们嘘寒问暖。但惟独走到茂爷身边的时候,没有好气,说他总是贪闲,但茂爷也不发怒,只是嘴里嫌弃地咕哝一句“臭婆娘”。
  亚嫂年轻时曾被人在肚上扎了一刀,不能生育,所以茂爷和亚嫂膝下无子,便收了个徒儿。茂爷本来想着上次航海归来之后就收手,不再出洋,在乡下置一宅子,与亚嫂安享晚年,然后把船交到徒儿手上,让他定时孝敬二老,以保衣食无忧。可谁曾想到那徒儿不争气,染上了好赌的陋习,最终在市井和一众泼皮无赖起了争执,被人从背后一刀扎了,便魂归西天。于是茂爷只好继续出山,再招徒儿。
  临了开洋前,茂爷在港口遇上了陈贤和张大毛二人,都是血性方刚的年轻人,想要闯荡世间,又各自使得好剑好弓,便收来做徒。问了,这时他们第一次出远洋,不免有些紧张,于是就先安排了个端茶倒水的工作,随他前后。
  待船开到外洋上时,舟人们各司其职,井然有序,分毫不差。茂爷也不再闲着,他在船面上下四处走动,各处指点,陈贤和张大毛就紧跟其后,记下所有见闻,当然还有“出怕零丁,归惊七洲”、“顺风起帆,逆水摇橹”之类的经验之谈。
  过了三四日,船上的人也逐渐乏了。于是张大毛就决定和船上的铳手较量一番,看谁能射下横飞船上的海鸟。
  第一个铳手发铳时,不敢看着铳口,把头朝后扭了去,弹丸射在了桅杆的望楼上,结果自是讨到了负责盯望之人的一份痛打。
  第二个铳手发铳,只听清脆一响,海鸟应声坠到了船面上。可那火光闪了铳手的双眼,他只得丢下铳拼命地揉着眼睛,没想把硝烟和药粉都抹了上去,看起来仿似十天十夜没合过眼,惹得周围众人哄然大笑。
  最后轮到了张大毛,他将三支箭攥在手中,一支箭轻轻搭在弓上。茂爷在船尾的竹棚里看着,嘬了一小口茶。就在这时,一群海鸟要从船上飞过,张大毛猛一拉弓便撒放,又在风驰电掣之间搭了第二支箭放出,接着是第三、第四支,结果箭无虚发,四只海鸟齐刷刷地坠到了船上,张大毛这才长吐了一口气。四下的舟人都看的目瞪口呆,尔后纷纷叫好,只留的两个铳手垂头丧气躺到在一旁。
  张大毛抱了拳,谢过众人的喝彩,走到一旁把两个铳手扶起,说想要向他们学习如何使铳,而他也愿意教他们如何使弓。茂爷看了,放下茶盏,站起来连声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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