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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眼看书 / 和与一起走过的日子 / 《海》一

《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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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见孔浪,是高二开学那天。
  我和老二斜跨着书包,大大咧咧地进了新的班级。
  老二心情不错。
  其实上学期末的考试成绩,他进步神速,不仅不是倒数第一了,还连跳两级直接成了倒数第三。
  “改变了蒙题思路?”我问他。
  他神色倏地严肃起来,摇头否定了这一说法。
  “是努力!是上进!”
  我知道,应该是林介琪给了他一丝努力学习的动力,但没好意思说的是,就是林介琪脱光了躺在他的桌子上,他的成绩也留不了重点班。不过她要是躺我桌子上,我努努力,希望还是挺大的。
  老二看我低着头嘿嘿傻笑着,给了我一记弹指神通,我倒没翻脸,他要知道我在想些什么怕是要跟我翻脸了。
  新班主任进来了。
  一个年轻女人,鹅蛋脸,身材修长,说起话来挺温柔的,不像重点班那个矬子,跟朝鲜新闻播报员似的。脸上笑容和善,自己上来先坦白了一通。
  说我们是她带的第二届学生,让我们多多指教。
  老二笑了起来,向她调侃,“巧了,您也是我们带的第二届班主任!”
  班里哄地笑了起来,她也笑了。
  这位教地理的新班主任给了我们极大的自由,允许我们自己挑位置坐。
  往常都是两桌一拼,经过大家一致决定,变成了三桌一拼,三张桌子连起来便凑成了一个挺独立的小天地。
  之前重点班的时候,我们座位是照成绩排的,成绩好的从第三排开始坐,学习差的往后排,像我和老二这种,就快坐到墙里面去了,再往后就得去隔壁班。我本来是不用坐这么靠后的,偏偏老师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老师,所以干脆大家离得远远的,谁也不要妨碍谁,我也乐意配合。
  这次可以挑位置了,不过我俩坐也坐得习惯了,便依旧选了最后一排的位置,把好位置留给其他人。主要还是方便我俩上课神游。
  三人一组,我俩坐定了,便开始寻摸着班里的漂亮女孩儿,看看有谁这么不开眼能分到我们俩这桌来。我上下扫了一圈,没太过出众的姑娘,应该是漂亮女孩儿看多了,文也文不过林介琪,武也武不赢李嘉楠,便也不再上心。
  倒是老二,伸着个脖子跟个大鹅一样,看了这个也有趣,看了那个也夸赞,“兄弟,我可是搂上好几个了。”
  说着,靳天看见我俩,抱着书包挤了过来。
  “别别别天儿哥,你可别这么占便宜没够儿啊,我们哥俩等着那身形优美、皮肤雪白的小娘子呢,你个大老爷们可别来掺和一脚!”他还没张嘴,就让老二给堵回去了。
  “你说咱仨都认识,坐一块多好。”靳天拿出一副死皮赖脸的气势,“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娘们儿靠得住么?到头来不还得是咱们这种手足弟兄才能互帮互助!你俩上课看漫画,我能给你们盯梢呢还!”
  我笑这小子胡说八道地,满嘴跑火车,便语重心长地劝他,“天儿哥,真不是不想挨着你,你自己个儿琢磨琢磨......”老二坐直了身子,竖起耳朵,他知道,我每次让人琢磨琢磨的时候,就要开始编故事下套儿了,未尝败绩。
  “你琢磨琢磨,您老什么时候坐过正常的座位?我们哥俩儿都还好,爱说个话,让老师给安排到后面,给大伙儿看个饮水机,守个垃圾桶什么的,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儿。你说你哪次不是第二天就直接被指派到了前沿阵地去?你就认命吧,那讲台桌旁边那就是你的专属位置,那讲台桌它就是给你发明的,别费劲折腾了!劝你一句,咱现在就向老师卖个好儿,主动要求坐过去,省得明天上课的时候再让老师给揪过去,于你,于老师都不够意思!你觉得呢?”
  我这话说的是一点毛病没有,如果说林介琪和贾涛是老师的掌中宝,那靳天一定是老师的肉中刺,这哥们上课最多撑一天,第二天准让老师给揪到讲台上站着,站着站着,讲台旁边那块地儿就归了他了,于是他的独家VIP中P的座位就设立在此了。
  靳天自己想了想,是这么回事,嘿嘿一乐,扭头找班主任去了。
  “卧槽,牛逼啊,我不开玩笑,你以后必须得出书,我买十本让我爹妈天天诵读,有你这沟通能力,得解决多少家庭矛盾啊!”老二佩服的五体投地。
  “拉倒吧,你爹妈那是阶级矛盾,可别往家庭矛盾上面扯。”
  老二的父母在闹离婚,这是他亲口对我说的。
  “你不劝劝?”
  “没得劝!俩人吵了十来年了。你知道我最害怕的是什么吗?”看着我摇摇头,他满面惊恐地对我说,“是过年。”
  我从没见过老二这个样子,仿佛那个骂天草地的二爷被五行山给压住了,压得喘不上气,压得后悔出世。
  老二他爹原本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村人,家庭条件不能用来形容他家,他家应该是属于毫无条件的那种。
  他爹从小就爱学习,和现在的老二是两个完美的极端,在他那个年代,凭自己本事考上大学的人,那都是有大智慧的。我数遍了自己亲戚,唯独我一个姨姨考上了专科。像我爸,终生最高学历,是初二。而我妈,相当不错,上了个技校。
  那会的大学,含金量还是相当高的,不像如今,天上掉下块砖头,砸住一只狗,你按住狗,狗它都得跟你说,“我是大学生。”
  老二他爹聪明了半辈子,考上了大学,读毕了业,脑袋犯了傻,进了工厂。
  那厂子是全国出名的大药厂,在当年那也是削尖了脑袋、挤破了头也进不去的好地方。铁饭碗,铁饭碗,老一辈的人没那么多野心,守成足矣。
  他爹刚进了厂没多久,就被提拔成了一个制药车间的小头头儿,手下管着三五个人,前途不可限量,不仅回村大摆宴席,更是带着车间弟兄们跑去“地金莲”KTV嗨皮了一夜。也就在那儿,撞上了和姐妹喝得正上头的老二他妈。
  老二他妈,在家排行第三,上面一个大哥一个二姐,她是老小儿。父母生她时,年纪便不小了,于是对这个小女儿娇生惯养,再加上老二他姥爷是市里某银行的总行行长,更是没让他妈受过一丁点委屈。
  偏巧这富养长大的千金就迷上了山沟子里出来的穷小子。回家夸得天花乱坠,大学毕业、车间领导、备受器重、头脑灵活、个头很高,连耳朵都能自己动!
  行长问她,“家里是哪的?”
  他妈不再言语。
  “我和你妈坚决不同意!”老两口暴跳如雷。
  不同意?不同意就跑!
  没地方住就租!租不起就住地下室!
  吃惯了高档餐厅,馒头稀饭尝尝鲜也未尝不可。
  恋爱中的人是打不死的小强,众人抄起拖鞋,掀起菜板,围追堵截,消灭一只又一只,可总是打不绝的,有些个头大的,像老二他爹妈这种,一拖鞋落下去,抖抖翅膀,还能接着跑。
  老二正经起来时,就会问我,“为什么历经了各种磨难都还能坚持爱在一起的两个人,会有一天...会有一天......”他不再说下去了,我也不知道,会有一天,成了什么样子。
  我不知道。
  老二也不知道。
  老二他妈更不知道。习惯了的东西是很难再改的,尝鲜可以,但是等到馒头稀饭不再新鲜的时候,该怎么办呢?
  老二他爸可能更加纳闷儿,为什么高学历、人机灵、前途一片大好的青年,竟然一辈子都只待在了一个经济效益越来越差的药厂子里。为什么刚进厂就是小头头儿的好青年,熬到了好中年,手下仍是三五个人。
  他没变化,这三五个人却是千变万化,有的离开药厂开上了奔驰,有的离开药厂住上了别墅。
  他也想离开药厂,可是看看自己,看看外面,才意识到,自己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小伙子了,他已经是一个年近半百的老头子了,看到头上层出不穷的白发时,他会叹口气,去银行把工资领了,分成三份,家用、房贷、攒下老二下学期要交的学费。然后抽出一百,家楼下的小商店里买两瓶高度数的劣质白酒。
  喝了酒,他就不是他了。
  老二他妈也说过,“喝了酒,你爸就不是你爸了。”
  我想这是老二和他爸关系近一些的原因,人,总是怜悯弱势群体,尤其是在老二他妈指着他爸鼻子骂的时候,“你是什么东西?!可真是厉害!大学毕业!车间领导!备受器重!头脑灵活!个头还高!连耳朵都能自己动的大人物!一个月三千块钱!天天坐这里喝个烂醉!要不是我爸我妈,儿子都养不活!我怎么就嫁给了你了???我怎么就嫁给了你了!!!”
  然后他妈抱头痛哭,穿好衣服,甩上门,楼道里响起高跟鞋的声音,渐行渐远了。。
  “我...我就得...就得要...和你妈...离婚!离婚!”他爸不知道是对老二说还是对自己说,总之说着说着就没了动静,倒在沙发上,老二会去捡散落在地上的酒瓶子,然后把灯关掉,转身走进自己屋子。第二天的他,还是骂天草地的老二;还是心心念念着林介琪;还是会冲我伸出大拇指,让我一定出本书,给他爸妈学;还是会色眯眯地盯着远处的漂亮女孩子,拍拍我,“嗳嗳,咱俩把中间的位置空出来,来了妞儿让她坐中间,这样咱俩谁也不吃亏!”
  我看着他就想笑,“吃亏?咱俩大老爷们还吃上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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