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 我带着礼物参军

　　我在1961年8月从上海市城市建设工程学校被部队应征入伍。这个学校是我在上海市育才中学初中毕业后考入的。育才中学是上海市有百年历史的公立重点中学，当时的校長是静安区的政协领导人。我十三岁考入育才中学的吋候，还戴着红领巾。在学校里我努力学习，被学校推荐进入了上海市少年宫参加各种有意义的课外活动。市少年宫是宋庆龄亲手创办的全国第一家少年宫，成立于1953年6月1日，地址在市中心静安寺附近，占地14000平方米，建筑面积3300平方米，有一幢原是英籍犹太人的华贵皇家宫殿和宽广的大草坪.它是上海乃至中国的名片，从解放初开始，接待了15万名耒自世界各国的友好人士和耒自50多个国家领导人，外国政要和他们的夫人以及我國各级领导等重要贵宾.在那里我见到了既威武又慈祥的彭德怀元帅，参加了接待许多到中国访问的外国领导人，特别是当时的社会主义国家领导人的联欢活动。少年宫是少年儿童健康成長的金色摇篮，在少年宫的学习和各种活动给了我一个金色的童年，给了我美丽的幼小心灵的理想，那就是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我的小学时代也是很坎坷的。1949年5月上海解放，不久新中国成立，那时我刚好七岁，可以读书了，可是读书要进私立学校，家里读不起。刚解放，人民政府没力量办学，但是为了让穷苦孩子学文化，在我们家附近开办了儿童晚班。儿童晚班不收一切学杂费，还提供当地地区医院的免费医疗，只要報个名，买二夲书就可以上学了。读书地方是借用当地的私立小学教室，时间是每天下午三点半上到七点钟。也就是说白天私立学校上课，下午三点半后儿童晚班上课。来上课的都是上海最底层的老百姓小孩，有的早上倒马桶，挑扁担，做小生意，下午三点半来上课。我和16岁的大姐参加了四年儿童晚班学习，学完了初小四年课程。初小学完，大姐要做家务，不能继续学了，我从儿童晚班转到小学读高小，即五，六年级。读高小也必须是公立小学，不收学费，当时公立学校也很少，为了读公立学校，我选择了离家很远的闸北区和田路小学，每天要步行一小时到学校，中午饭自巳带，有时菜没有，就买五分钱花生酱对付一下。虽然很苦，但是老师很好，我们的校長是闸北区区長兼的，我的班主任颜景秋，是模范教师，受到过***接见。在各级老师的亲切教导和自巳的勤奋努力下我高小毕业，而且在学校里只有我一人考进了上海的名校育才中学。在中学里，我起初有点骄傲，自以为考进了上海的名校，了不起了，开始贪玩，放松了学习，成绩单里开了一个红灯。这给我敲了一下警钟，认为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马上下功夫急起直追，一直到初三取得了较好的成绩，顺利初中毕业。
　　初中毕业后怎么学？因为家里孩子多，父母供不起我们读高中。回想当年父亲九岁从乡下到上海当童工，后来拜师做木工，制作木器，解放后先做流动木工，后经人介绍先后在上海卫生模型厂和第四印刷机械厂做木工，直到退休。为了贴补家用母亲开了个夫妻老婆店小酒店卖卖老酒，1958年国家掀起全行业公私合营高潮，把私营合并到公私合营里，因母亲的小店实在太小，上级部门决定就地关闭，从此母亲进了上海闸北区一个烟酒联营商店当店员，每月拿工资养子女，直到退休。所以我们子女读书只能读不要学费又提供食宿的中专学校，于是我们三兄弟先后初中毕业都进了中专学校。哥哥读轻工业技校，毕业后分配到上海手表厂，弟弟读冶金中专，毕业后分配到外地冶金企业，我考入了上海城市建设工程学校，学习道路和桥梁专业。在学校里有著名的中国桥梁专家，上海同济大学的校長李国豪专门为我们上课。经过三年的学习，我们不仅学到了许多专业知识，而且受到了纯真的政治教育和劳动煅炼。学校贯彻德智体全面发展的教育方针，并且十分注重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为我们的人生成長打下了坚实的基础。那时侯，我们参加了龙华飞机场的扩建工程，在龙华机场外见到了陈毅外長陪同***访问上海壮观场景；我们参加了祟明島芦苇荡造田的浩大工程，住在了倒V字型列宁式小屋，感受了艰苦生活的磨难；我们还参加了上钢五厂建设的测绘工作，与当地农民同吃大食堂，经历了******的洗礼，当年我为此得了夜盲症；我们还参加了苏州河中山西路大桥的生产劳动。除此以外，我们还定期参加学校实习工厂日光灯壳的加工生产，响应党的号召参加农业抢收抢种，这一些，为提高政治素质，专业基础发挥了重要作用，培养了我们的吃苦耐劳，勤奋努力的优良品德。
　　我在工程学校在老师的精心教育和同学们的帮助下，学习了包括政治课教的哲学，政冶经济学，道路挢粱的专业理论和实践动手的夲领，如制图技术，测绘技术，简单的路挢设汁，等等，对我今后的人生成長非常受用。在学校里我加入了中国共青团，成了一名光荣的共青团员。我努力学习，积极工作，被选上了学校学生会委员，担任生活部長，配合学校做好卫生和生产生活劳动工作。我们学校有农田，专种蔬菜和饲料，补充学校大食堂和养豬场需要。我们学校因为有食堂每天产生的泔脚，用耒养豬，所以建造了养豬场。我这个生活部長，有人也叫我农业部長，协助学校后勤部门把农田分配给各个班级种植和管理，还要为大家准备和提供锄头铁搭糞桶等常用农具，工作又多又杂又累，除此之外，还要配合学校搞好室内外卫生，定期进行捡查，督促。这些课外的工作确实很辛苦很烦，但无形中培养和煅炼了我的素质和能力。
　　有一天下午，在学生们上课和在教室里自休做功课的时候，我和学校卫生老师即学校医生按规定捡查男生女生寝室卫生。卫生老师姓顾，因为平时她为大家看病，我们都叫她顾医生，是学校里专门负责生活卫生的专职医生，我们学生会配合她抓学校的生活卫生工作，布置大扫除，定期大捡查。那天我俩先捡查男生寝室，捡查完后去捡查女生寝室，从男生寝室出来，向女生寝室走去，走着走着，快到女生寝室时，我突然看到底楼的一个女生寝室窗户开着，里面有一个男生，顿时我就产生了疑问，怎么这时候有男生出现在女生寝室里？会不会是坏人？当时容不得我想许多，怏进去查问，别让他跑了，我马上跟顾医生说，你站在窗口看住，我到房子里去，我跑到房门口把房门拉开，站在门口，身靠在门框上，一只手搭在另一边门框上，阻止他从门口逃走，当时他看到有人进来，非常慌張，朝我站的门口走来，想夺门而逃，一看我这个架势，知道出不了门了，马上回头，准备从窗口跳出去，可是看到窗口又站了人，因为顾医生人長得高跳，他想从窗口跳是跳不出去的，即刻我一个箭步向前抓住了他，用不着再问，不由纷说，我和顾医生两个人把他押送到保卫科，当时保卫科老师一看就明了，这是个贼，接下来的事就由保卫科办理了，我们俩也放心了。后耒我们得知，保卫科報告了虹口区公安分局，交给了公安分局。不久得到消息，我们破了一个大案。原来这个人是惯窃犯，专门流窜作案，流窜在学校偷窃，前一阵子，我们学校斜对面的上海外国语学院也就是现在的上海外语大学的前身，（现在外国语大学的大门开在大连路上，过去大门开在东江湾路上，在我们学校的斜对面）屡屡发生失窃，虹口公安分局全力进行侦破，以稳定学校师生惊恐情绪，可始终没有破案，现在抓住了这个人，破掉了费了很多心血的大案。据这个人交待，他专门趁学生上课，宿舍没人时作案，他首先摸准什么时间上课，什么时间下课，其次他专门偷女生宿舍，因为女生胆子小，万一遇见容易逃掉，第三他也想过总有一天会被抓住，但没想到这么快被抓住了，那天，他先把窗打开，准备好站到窗边的桌子可以从窗口逃掉，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窗口站了人，逃不掉了。
　　我们抓住了惯窃犯，上海外语学院师生高兴极了，从此人心稳定，大学生也安心上课了，他们向我们学校表示衷心感谢！公安分局表揚了我们学校，学校里的女同学更是开心，抓住了窃贼，胆子也大了。学校里在开大会的时候表彰了我和顾医生，向我们俩发了奖励品，一个日记本和一夲長篇小说“迎春花”。当时奖励主要是精神奖励，在那个年代是没有奖金的。后来我被学校评为治保先进个人，参加了上海市公安系统治保工作大会.
　　市政府和市公安局十分重视基层的治安保卫工作，目的是让全市有一个安全稳定的社会环境，保障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市公安局長在会上作了重要報告，有很多先进单位交流了先进经验。市公安局还办了招待午餐，八个人一桌，七，八个菜，公勺公筷，饭菜可口，安全卫生，我当时还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毛孩，跟这么多的大人一起开会，一起吃饭，既感到新奇，又不大习惯，不大适应，虽然我对報告和大人们的发言，还听不懂，但能感觉到上级部门和大人们确实非常看重治保工作。
　　我受到表揚和奖励，虽没有奖金，但是这奖品非常珍贵。一夲小小的日记夲和一夲小说虽然不值几个钱，可它意义非凡。打开日记夲，学校在第一页上写了殷切期望赠言:
　　奖给
　　竺兴富同学
　　认真学习中共八屆八中全会的精神，提高觉悟，继续保持高度的革命警惕性，不松劲，不麻痹，再接再厉，競競业业。坚决打击一切陰谋破坏活动并和坏人坏事作不调和的斗争，为保卫社会主义建设事业，保卫人民财产的安全作出更大的努力。
　　上海市城市建设工程学校
　　盖上了学校的红色大印
　　这既是对我的鼓励更是对我的期望。我要把它作为今后努力的方向和人生道路前进的指南，特别要牢记“不松劲不麻痹再接再厉競競业业”。我把它当作珍贵的礼物，放在身边，用它不断地鞭策自己，从此，我在学校里更加努力学习，踏实工作，三年下耒取得了较好的成缋。一九六一年我刚满十八岁被应征入伍，我继续带着这珍贵的礼物来到了部队--空五军直属独立通讯营。
　　先是在嘉兴新兵营接受训练，然后分配到通讯营教导连训练无线电报务，成了一名无线电报务员。毕业后作为优秀学员被选拔留用在肖山教导连工作。一九六二年美蒋反动派蠢蠢欲动，妄想反攻大陆，台海形势紧张，营里很多战友紧急奔赴福建前线，营首長当即令教导连人员调到无线连参加战斗值班。来到无线连我被分配在二排五班参加军指挥所呼空台值班。从此我就成了无线连的一名战士，一直到退伍。当时我们都住在军部大院外的闻王庙，战斗值班在大马路对面的军部大院军指挥所。我们一个连一幢楼，一个食堂，生活团结紧張严肃活泼。我们二排住在楼下，有大房间通舖，也有小房间。每天以铃声为号，作息生活井然有序，但也有突发事件发生，有一天，起床后在屋外漱洗，突然传来“呯”的一声巨响，连長一听知道不好，判断这是枪响，马上奔到楼内，查找抢声来源，原耒是一个小战士在玩弄排長的手枪，走火了。幸好没有伤到人，只是床扳楼扳和衣帽都打了个筒，事后对小战士作了严肃处理。这也是我在部队第一次听到枪响，确实很震动。这件事让我想了许多，怎样做一个好战士？怎样完成好各项任务？，当时我就想到了学校的赠言和部队首長的教导不松劲，再接再历，提高觉悟，继续前进！
　　我带着学校奖给我的礼物，牢记着学校领导的殷切期望耒到了部队，用实际行动投身到火热的部队战斗生活中，去经受部队严格煅炼，让我在部队这个革命的大熔炉里进一步煅炼茁壮成長。我在军通讯营战斗生活了将近八年时间，在部队各级首長的严厉教育和精心培养以及战友们的热情帮助下，使我不断进步。在这期间，首先让我懂得了许多革命道理，教我要树立正确的人生观。我在部队里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成了一名共产党员，这是部队给我的最高政治生命。共产党员的称号促使我更加刻苦学习，埋头工作；其次在军事上培养我掌握战斗夲领，成为一名真正的无线电报务员，战斗值班在军指挥所呼空台。在电台上，我通过了南京军区空军无线电机上考试，完成了各项战斗值班任务，特别是参加了三次攻打美蒋高空侦察机U-2的战斗值班。在战士晋级方面，最早在教导连从列兵晋升为上等兵，到无线连后逐级顺利地晋衔到上士军衔，并连续多次被评为五好战士；再次就是部队给了我很多学习和煅炼的机会，给我加压力挑担子，开始，让我担任连队团支部付书记，培养我的组织工作能力，后来把我借调到军宣传队搞宣传工作。在宣传队又不断培养我，让我先后担任了宣传队党支部书记，指导员，隊長。在我担任党支部书记的时候破天荒地在宣传队发展了一名新党员。我还参加了宣传队到全五军基层部队的宣传演出和到飞行部队体验生活，接受了部队广大指战员优秀品质的教育，这些都让我深受感动，刻骨铭心。此外，我还参加了许多杭州市和外地的地方演出，见刭了鲁迅先生的胞弟周建人省長和浙江省军区司令员熊应堂等各级著名人士，让我见了世面，开了眼界。特别是参加了杭州市军地合演的交响乐“沙家浜”，同浙江省军区文工团，浙江歌午团，杭州歌午困，杭州京剧团，杭州越剧团等文艺界艺术家和演员一同学习，排练和演出，让我学到了许多宝贵知识，受益匪淺。
　　总而言之，我在部队服役近八年，也是我接受教育和煅炼的八年。部队给了我一把做人，做事的标尺，这就是:正直诚信，包容团结，智勇顽强，勤奋刻苦，自律自省。这为我在一九六九年上半年退伍复员回上海工作打下了基础。
　　我带了一夲日记夲，还帶了一夲小说“迎春花”。这夲小说是我们空军的著名作家冯德英写的，这是描写解放战争时期，胶东解放区人民，为了巩固后方，支援前线所进行的惊心动魄，可歌可泣的尖锐复杂的斗争生活情景。。
　　学校把“迎春花”这夲小说奖给我，说来惭愧，当时因为忙于学习和工作，我只看了前面一部分，没来得及看完，一直放在家里，来参军了，我把它带上，想抽空看看。当我在宿舍里看的时候，正好被战友们看到了，当时战友们就提出要借去看，我一口答应了。我想我不看的时候让其他战友看看，充分利用，不是很好嘛!于是这夲小说一个传一个，在大通铺的宿舍里传开了，当回到我手上时，一夲崭新的书四个角都翻卷起来了，封面也粗糙变旧了，想先放一放，把书包一包.可是那时候文化生活单调，看到一夲好小说人人都想看，而且连里很多战友都知道我有一夲“迎春花”，所以要放起来，是不可能的，很快就又有战友来向我借，我当然全然答应。就这样，这夲“迎春花”又开始在连里像接力捧那样，一个接一个地传阅，最后也查不到书到谁手里了，因为我那时候是团支部付书记，也不便多查问，就这样，这夲“迎春花”一直留在了无线连战友手里了。我心想，不要再找了，就这样留在连里，作为我献给部队的礼物吧！现在回想起耒，确实也蛮好，我有一样珍贵的礼物留给我心爱的部队。这夲书是冯德英的第一版“迎春花”，现在出的只有第三版，这第一版巳成了文物，当初价格只有1元5角钱，据说现在已经买到六百多元了。
　　我们当兵是义务兵，当时规定服役期陆军是三年，海军是五年，空军是四年，我们六一年入伍，六五年期满退伍。可是在那个年代，部队需要我们这些老兵，要求我们超期服役，我们坚决服从了。就这样超了一年又一年，直到六八年，部队同意一部分上海兵复员退伍，要求我和还有一些老兵再继续超期。我们听部队的话，到了六九年退伍，而且说等到党的九大胜利闭幕我们就可以回上海了。九大一闭幕我们参加了杭州市庆祝九大胜利闭幕的大游行，第二天我们离开了長达将近八年的心爰的部队回到了上海老家。离隊前我们撤下了红领章，红帽徽，部队作为礼物留给我们永作纪念。说起礼物，我认为不光是红领章，红帽徽，我还带了共产党员的光荣称号，五好战士的荣誉，一个战士成长的成果和经历，这是部队给我的极其珍贵的厚礼。回想起耒，我是带着学校奖给我的珍贵礼物光荣参军，又是带着部队辛勤哺育赠给我的沉甸甸的厚重礼物凱旋而归。回到上海后，我们保持了部队传给我们的优良传统，又开始了新的“战斗”历程，在工厂里经受了新的煅炼和考验，迎接一个接着一个的艰难困苦，我们不断努力着，继续前进着。二零二零年七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