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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队围猎，是宗族的祭祀活动之一，下任族长被选出，带心腹前往，一方面清理宗族残废，另一方面完成祭祀中的关键步骤——猎兽。
二妖昨日战尽同组平辈，今日带队理所应当。
他身形高大，孔武有力，两道浓眉如苍劲古松，双眼明亮如炬，正是气血最盛之时。
“齐了？”
“齐了！”
众人回应，毕竟二妖确实以武力堂堂正正胜了他们。
“那便走。”二妖带队，这次要去的，是西边的大泽。
众人背着木弓箭矢，长矛短斧，浩浩荡荡，虽混乱，却不失气势。
罗祥身形瘦小，混迹在人群中，回忆被勾起。
“当初新兵营，最开始大家也都是这样的，人多了，心里便有一种气，豪情万丈，似乎随时可以征战四方。”罗祥低着头，低声自言自语，也没人关注。
这是一个无名部族，人数却有近万，盘踞在大泽附近，据说是被大国放逐的弃民。
那个国叫什么？族中的长老也说不出来，只是很久之前部族就扎根在这里了，渐渐击败了附近的其他部族。不断壮大，才有了当今的繁盛。
隐隐约约，罗祥觉得周围的一切很熟悉，好像是梦里，又像是书上读过。
“你可知炎黄？”罗祥试探着问一边的跛脚少年。
跛脚，便是残废，注定下场不会太好。
“从未听过。”少年木讷，眼神飘忽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
也对，一个残废的坡脚少年能知道什么呢？罗祥只以为这是前多年前的洪荒。
“愿那职场，只是一场梦吧。”罗祥自欺欺人，却知道，那不是梦。
真如幼时读书所知，自己来到了先古，想必那晚那个巷子里，流血而死的只是一个社畜罢了。
“浮华梦一场，悠悠先古生。”
“不知古史里，何处月长明。”
吟诗一首，附近的古人也都听不大懂，罗祥扬起头，视线里浓厚白云朵朵，天空湛蓝至极，不曾遭过一丝污染。
二妖带队行走，离大泽越近，妖物越多，先辈死伤无数，披荆斩棘的路依然不太平。
“哥，正午了，歇息吧。”三木在一旁说道，行了半日，差不多八十里。
“行。”二妖看了一眼远处灌木，不时有飞鸟起飞，说明附近并无大型妖兽。
“带这么多废物，哥打算怎么做？”三木不忍，还是问道。
“便是与那白犀吃了，也好过带回部族浪费口粮。”二妖很冷漠，很适合做首领，下任族长也必将是他。
“几十人呢，我看不下去！”三木摇头，试图让哥哥改变主意。
“你不是队长，就是因为这个。”二妖看了他一眼，打开水囊大口喝了起来，便不再理会。
这次出猎，不过千人，也就八九百人，尽是青壮。
罗祥咬了一口发硬肉干，混着唾液艰难咽下，自己的身体很奇怪，前任主人该是死在二妖那一拳下了。当时他操控身体躲避，却十分笨拙，像是身体有另一个灵魂畏惧无比，瑟瑟发抖，难以闪避。不过也正是如此，他死了，没有名字。
部族无名，人也无名，只有外号，像他，被称为“养畜生的”，因为他以前本就是养殖各种畜生的，作为废人，仅有这点价值。
但罗祥知道，自己一直有名字。自己就是罗祥，大罗的罗，祥和的祥。
“哪怕是在这先古的洪荒，我依旧是我。”罗祥忽然胜出一股跃跃欲试的感觉，在这里，没有什么职场，也没有什么经理，或许自己可以真正再活一次。就像十四五岁的校园生涯，和初恋初吻的那个季节，真正活着。
“噤声！”二妖声音不大，却很有穿透力，在场所有人都屏气凝神。
哗啦啦！灌木响动，能看见一颗颗人头隐藏在草木间，无数眼球泛光盯着歇息处。
“准备！”二妖从背后取下长条状布袋，麻布粗糙，却是部族盛产，那些女人们差不多都从事这些。
众人闻言感到不妙，警惕起来，拿起长矛短斧，不少人捻箭搭弓，指向不远处。
“呼哈！”来者身材矮小，罗祥感觉这些家伙只到自己腰腹，压力感消散不少，可周围同伴们没有一个放松，眼睛死死盯着那些小人。
“扎古鲁！呜！”古怪一叫，众多小人拿着短矛跳出灌木，张牙舞爪，挥动着武器冲来。
“放箭！”三木说道，他是整个部族年轻一代最好的弓箭手。
咻咻咻，破空声都几个小人惨叫着被射死，更多小人却愈加靠近。
“这是魍，是大泽水鬼，当心不要被抓伤，否则必死。”跛脚少年竟懂得不少，提醒一下，顺势握紧了手中短斧。
“有毒？”罗祥看清了，那是黑皮小鬼，喜欢吃人。
至于罗祥是如何让发现小鬼吃人？不少小鬼头上戴着成年人的头骨，看似这些小鬼脑袋刚好比人小不少。
罗祥这时才发现手无寸铁，单一根木棍有何用？
小鬼众多，乌压压一片，从灌木间冲出来，这似乎才是围猎。
“可笑。”二妖直立起身，身形高大，似乎一脚便可踩死这些小鬼。
三木看了哥哥一眼，沉默不语，取下背后弓箭，对着小鬼群中那个头戴冠羽的家伙就是一箭。
擒贼先擒王，这是先古便有的道理。
不多时，小鬼冲入人群，众人皆是青壮，拿起武器与小鬼搏斗，一时间血肉横飞。
小鬼虽小，可也是魍，力大无穷，寻常精壮还真不是对手，况且这些家伙身材矮小，十分灵活，总是裆下一掏，便躲到远处啃咬那男人的事物，留下伤残族人痛不欲生。
罗祥浑身一颤，自己绝不能就这么死在野外，东边那个大国自己总要去看看的，不能一辈子当个深林野人。
毫不犹豫，罗祥撒腿就跑，可跑了两步，便胸闷气短，头眼昏花。
“这身体当真残废！难怪是个废人！”罗祥放弃了，想来这么多人聚在一起，总能对抗那些魍。
二妖在人群中最是显眼，他扯下麻布，露出一条明晃晃反光的事物。
“剑？”罗祥看清了，那是一把青铜剑，难道这是商周？
二妖大喝一声，手中青铜短剑左右横扫，不少头颅如西瓜整齐开裂，一片又一片小鬼死去。
“吱呼！哇！”为首那魍看着二妖手中短剑很是畏惧，那不是天地间自然便有的事物，是人族从地层下所取，熔炼而成，威力巨大。
众多小鬼得手不少，有些精壮死时靠近边缘被拖走，叽叽喳喳，像是丰收喜悦一般。
“调整队形，所有人即刻出发！”二妖命令道，无人不从。
罗祥和跛脚少年等身体残废被安排到队伍最前沿，跟着二妖和三木。
“你什么名字？”罗祥问一边跛脚少年。
“嗯？”跛脚少年一脸迷茫。
“无名，都称我跛脚。”
“那多不好，不如我给你起名？”
跛脚少年看了罗祥一眼，有些不相信。
“你也是废人，怎会识字？族中有名字的都是首领长老。”
“我……开窍了。”罗祥编了个谎话。
跛脚少年闻言，瞪大了眼睛。
“当真？那你何故不告诉长老？也免得一同赴死。”
罗祥摸摸鼻子，掩饰尴尬，自己却是不知，但那又怎样？便是自己知道，一觉醒来也已经被带入队中了。
“那你与我起个名字吧。”跛脚少年眼睛忽然明亮起来，名字，真的是很重要的。
在这荒野大泽，死去太多人，大多无名，死便是死了，没人记得。但如果有名字，便能证明自己来这人间走过一遭，纵使死去，也少了缺憾。
“现在还没想好，容我想想。”罗祥却犯了难，跛脚少年如此看重，自己竟不能草率起名，毕竟这是大事。
跛脚少年想了想，有些恼怒，只以为罗祥是在骗他，便不再理会。
大泽越来越近，地面越来越潮湿，很快一脚下去便是一个水坑，这里十分危险，一旦陷进沼泽必定十死无生。
二妖深吸口气，招来几个心腹议论，很快商议结束。
三木看了罗祥等众人一眼，有些怜悯，毕竟同族一场，可祭祀为重，不得不牺牲这些家伙。
按照计划，罗祥等人要脱离队伍，前往大泽深处搜索白犀、盲蛇、龙蜥等兽，一旦发现便生火示警，周围千米外的同族便会包围而上，裂开一个口子，驱赶目标离开大泽，好在山野猎杀。
“计划不错，可是我们不是注定要死吗？”一个瘸子不甘，看向众人。
罗祥一行，几十名残废都被派出来了，在大泽间搜寻猎物。
“还能如何？你莫不是想跑？”
“总好过被白犀顶死，被盲蛇吞下，被那龙蜥撕咬，围猎圈中，向来是必死无疑。”瘸子想要多鼓动些人，凭他自己，走不远。
“算了，我等受部族供养至今，已是欠了不少，为祭祀而死，也是理所应当。”这族人瞎了只眼，应该是被鹰雀啄食了。
罗祥沉默，自己绝不能坐以待毙。
“走了这么远，休息一下吧。”跛脚少年有些累，他走路便是不易。
众人闻言，纷纷找寻树荫歇息。
罗祥坐在跛脚少年旁边，只见跛脚少年从树上随手折下一片绿叶，放至唇间。
悠扬的声音，他吹了一首曲子，没人听过，却那样动人，像是远行雁鸣，两岸猿声。
思绪渐远，罗祥听到不少族人竟是哭了出来。
“死便死，别整那没出息的样子。”断臂族人以前是个战士，这次是慷慨赴死。
“倒是不一定。”跛脚少年停下吹奏，看向罗祥。
“你吹得甚好，不如就叫‘笛’怎么样？”罗祥想起了一个名字，现在觉得正是相配。
“这字未听过，你写给我看。”跛脚少年看着罗祥忽然笑了。
罗祥想了想，拿起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符号。
那确实是“笛”字，不过不是方方正正，更具有形意。
“那我以后便叫阿‘笛’了，无姓，以后再说。”阿笛是个少年，笑容很干净，不掺杂一丝世故。
罗祥恍惚间似乎看见了自己，只是自己早已不是少年。
“你比我大两岁，如何称呼？”阿笛问道。
“姓罗，名祥。”罗祥在地上写了两个字，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写自己名字。
“那你便是我阿笛兄长，罗祥大哥。”阿笛很开心，以前只有长老能赐名，现在自己也有名了。就像是云雀第一次看见湖水中自己的倒影，方发觉自己存在。
“我是罗祥，唤名便好。”罗祥一笑，自己终究也还是自己，成不了别人，活不成别人的样子。
“有兽！”族人放哨中惊恐大喊，吸引众人目光。
话音刚落，林木间一庞然大物冲撞而来，所过之处，树木狼藉。
“白犀！快生火！”阿笛大喊，稳住众人，他的曲子深入人心，言语也有力。
很快火堆生起，袅袅烟雾弯曲而上。
远处二妖握紧裹布短剑，这是族中重宝，也是猎兽兵器。
“围！”两边几百抖动身影怪叫着试图惊吓白犀。
吼！白犀兽吼震晕了近身的残废族人，践踏而过。
罗祥所见血肉模糊，青肠遍地，肝脑涂地，白犀不愧是大泽巨兽。
一轮冲撞，死伤无数。
白犀朝着包围空缺冲去，正和众人之意。
山野沙石众多，白犀行动不便，二妖持剑而上。
白犀前蹄刨地，怒吼一声，粗大犀角尖锐无比，可杀虎豹。
二妖不是平凡族人，罗祥震惊，竟看见超凡一幕。
血气缭绕，红色烟气袅袅，二妖持剑而上。
白犀为大泽巨兽，发觉这弱小猿猴敢招惹自己？
一冲而上，犀角顶起，却戛然而止。
二妖双腿撑地，竟是单手硬抗犀角，纵使地面开裂，二妖也未曾后退一步。
“神力如此？我等怎可胜之？”阿笛苦涩一笑，昨日他也被一拳轰下高台，现在看来还是二妖手下留情。
二妖这时手中短剑没入白犀头顶，巨兽轰然倒下，他站在白犀尸身上，肌肉隆起，宛如魔神。
“二妖！二妖！二妖！”
心腹们这时高呼，带动着众人一同呼喊，场面一时群情激昂。
二妖知道，自己的位子稳了。。
罗祥看向白犀，能单手抗住这种巨兽，二妖怕不是人。
“难道真的是妖？”罗祥摇摇头，自己活了下来，这便是最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