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欲远行千里外

　　山谷中生起火光，黑龙部族全体族人举办了盛大晚会，围着篝火一圈圈舞蹈。
　　罗祥坐在后山高台上，这里只有四人，他、阿笛、三木和二妖。
　　“现在总是可以离开了吧。”罗祥看着二妖道。
　　二妖呼出口气，身形在漫天星光下十分伟岸。
　　他望向了遥远天际，随后摇摇头说道：“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离开部族真的就那么好吗？。出了这山谷，外界全是嗜人猛兽精怪和各种妖邪，你就真的不怕？况且你现在还是个……你毕竟身体不便。”
　　“总要有人出去看看，一直待在这山川中只怕会慢慢变傻，最后真的成为野人也不过旦夕之间，况且你就不想看到外面的世界多么精彩吗？我知道这个世界可远远比你我想像的大，哪怕是沦落成荒草间一堆枯骨，也不枉来这世间走一趟。”罗祥只是简单说着，却让几个人都动了心。
　　三木眨眨眼睛，仔细想了想插嘴说：“父亲还在时曾对我说过，穿过大荒东行七百里，便能看到大国边城，那座城叫做白塔城，白塔城再向东行五百里，就是白帝城。”
　　“从哪里听来的？以前可从未听你提起过。”二妖看着这个弟弟，忽然有一丝陌生感。
　　“几年前父亲救过一名路过部族的炼气士，都是那位客人说的，我刚好在家听见而已，那时哥哥你在冷崖苦修，所以不知此事，后来父亲也没对任何人提起。”三木解释说道。他和二妖的父亲几年前便染病离世了，在那之前，他一直是部族最强的弓箭手，现在这个名头则落在他身上。
　　阿笛看了三木背后箭囊一眼，没有说什么，几人里他最沉默。
　　“都是族中人，我便和你交代了吧，我们黑龙部族千年前被大国放逐出来，先辈们拖家带口穿过大荒，死伤无数，终于在这里找到了落脚之地，艰难生息，才有如今。”
　　接着二妖缓缓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我想你离开去四方游历，一定要去那个大国看一看，不知过去了这么多年，我们部族身上罪孽消散了吗？当然还要清楚到底是何原因，我想到时候让你带一部分族人穿越大荒，在那个大国，哪怕只是边境扎根，也好过在这大荒大泽只见艰难求生。”
　　罗祥紧紧盯着二妖双眼，许久才松出一口气。
　　“这是自然，哪怕你不说，我也要查到一切事情的起源。”罗祥没有再多说什么，眼睛里仿佛有一团火焰熊熊燃烧。
　　清晨，山谷里鸟鸣一片，罗祥背着一张木弓，腰间挎着短斧，悄悄离开了。
　　出了刚刚熟悉的旧地，罗祥眼前一切都是那么新奇。
　　太不可思议了！无数奇异植物生长，参天大树盘根错节，珍奇异兽来回奔走，随便一样都是罗祥从不曾真正见过的。
　　如今有那份血脉中的知识传承，他才有勇气一个人走向大荒。
　　路过山谷，他偶尔探身进去采集药材。
　　爬上山顶，总免不了一声长啸。
　　“我欲远行千里外，踏尽阑珊寻仙意。”
　　声音在旷谷回荡，也不知有没有人能听见，只是几只类似猿猴的妖兽攀援岩壁，不时尖叫几声回应。
　　罗祥坐在山顶一块青石上休息片刻，掏出怀里一块骨符，迎着阳光欣赏着，纵然精美，可看多了也是会腻的。
　　“按照二妖所说，我现在差不多是初入锻体，哈，这个词还是从外界听来呢。”罗祥回头望了一眼，那片黑龙族栖居的山谷早已消失在视线中，缭绕云雾隔断了几十里光线。
　　“想不到我一个社畜，也会有这般经历，不知道那个大国是什么样子，会不会是我想象中那个国家……”罗祥其实有点难受，可自己说不出来。
　　一夜之间，与过去割裂，成了孤魂野鬼。
　　“怕是再相见，已是多年之后了吧。”罗祥起身，拍拍灰土，小心翼翼准备下山，这里距离大荒边缘还有不少路程呢。
　　几番采药服用，罗祥明显利索了，腿脚越来越协调，呼吸越来越轻松顺畅。
　　一个部族积累千年的经验，用最残酷的方式传承，必然有其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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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日后，大荒边缘。
　　罗祥穿过一片蚊虫巨多的树林，被叮了一身包。
　　眼前豁然开朗，从脚下杂草丛生到极远处天际都是平原，无比平坦。
　　“这地势太过特殊，从不曾见过，也不记得这里该是哪里。”罗祥试图努力把眼前的现实和记忆中那张从星空俯视的地图对应起来，可总是失败。
　　“想来我果然没有地理方面的天赋，罢了罢了。”罗祥整理好心情，拨开眼前荆棘，大步迈向东方。
　　傍晚，一处不起眼泥潭中，一个头颅悄悄浮起，睁着眼睛，确认那怪物离去了，才缓缓爬出来，坐在泥潭边叹了口气。
　　几日后，一场暴雨倾盆而下，一个人影如落汤鸡蹲在树下瑟瑟发抖。
　　半月后，戈壁滩上，狂风骤起，飞沙走石，一身影瘦弱，抱头鼠窜，头破血流。
　　数月后，一人在处沙滩瘫坐，狂饮湖水，忽然巨鳄破水而出，吓得那人落荒而逃，一口气窜出去十几里。
　　半年后，风雪骤降，大荒滴水成冰，一人躲在雪屋里面带菜色，身形却强健起来。
　　罗祥找来不少干枯树枝，生了堆火，雪屋锁住了一丝暖气，内壁已然结冰。
　　望着柴火燃烧出金黄色光芒，一丝久违的安全感升起，罗祥烤了只兔子，冬天的兔子很是肥硕，弄了他一手油。
　　“终于能吃些肉补一补了，总是吃药，谁受得了。”罗祥边烤边说，自言自语，这样似乎能排解孤独。
　　这时小小雪屋外传来一个声音。
　　“哪位朋友在此扎营，不知是否还有地方，挤一挤更能暖和。”
　　“有，你来吧。”罗祥把短斧放在右手边，预备着。
　　雪屋开了个洞，一道身影进来，屋内局促了不少，可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瘦小身影，让雪屋内更加拘谨。
　　一个男子带着女孩面带歉意，缓缓坐下。
　　“朋友竟敢这么放心我二人，可以说有不小自信啊。”男子眼睛落在金黄烤兔上，不动声色吞咽一口唾沫。
　　“便是我说不，你们还是会进来，倒不如我请你们，免得一场争斗。”罗祥似乎注意力全在烤兔上，没有再抬头看一眼。
　　“有意思，在下是灵虚山洛北秋，敢问朋友名讳？”洛北秋面容俊朗，在火光中倍添英武，剑眉挺立，双眸星光璀璨。
　　“罗祥，一个野游之人，不足道也。”罗祥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不由得心中暗叫，好一个绝世美公子！不过这不像是古人相貌啊……或者说可能他基因本就好吧。
　　“这是我幼妹，有些怕生，不要见怪。”
　　“无妨。”
　　罗祥才注意到那个全身都裹在棉袍里的瘦弱女孩，她低着头，发丝遮住半张脸，可火光照亮的那半边脸如玉石般细腻，想来容貌也是不差。
　　“你二人为何会出现在这大荒？这寒冬可是会杀人的。”罗祥不解，灵虚山听来应该是个富贵之处。
　　“罗祥兄弟莫要再问，再问我们便也不好在这儿待下去了。”洛北秋苦笑一下，没有多说。
　　“好。”罗祥虽然好奇，也没再多问。曾经他是个社畜，社畜最根本的特性牢牢扎根在他心里。
　　不一会儿烤兔好了，罗祥犹豫一下，还是分给两人一部分。
　　一夜无话，第二天风雪停了，道别后罗祥向东，洛家兄妹向西。
　　“哥，那个家伙很特殊啊。”妹妹开口，声音如溪水般清澈。
　　“世间总有奇人，我们欠他个人情，以后有机会要还。”洛北秋拉着妹妹，深一脚浅一脚走向大荒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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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祥握紧手中短斧，木弓早已经坏掉，还是这种最简单的工具最可靠。
　　他盯着眼前一只巨兽，那虎一身金黄，毛发蓬松，此时有不少落雪。两枚剑齿如长刀，尖锐无比，寒光暴闪。
　　“嗬！”罗祥发出怪声，试图吓退这家伙，他早有经验，虚张声势能免去不少麻烦。
　　“阿黄，乖。”剑齿虎身后一道人声传来，夹杂着不少脚步声。
　　剑齿虎忽然软下来，低头向后退去。
　　“这位兄弟，不知你有没有见过一男一女经过？我们正在寻他们。”那青年一身白袍，十分单薄，但似乎无惧寒气。
　　“不曾见过。”罗祥紧了紧身上兽皮，装作漠不关心的样子。
　　“那两人偷盗白塔城重宝，我们奉命追踪而来，若是兄弟能提供线索，必有重赏。”青年手握在腰间剑柄，意思很明显。
　　“你们追了几日？”罗祥一听，自己似乎离那个大国越来越近了。
　　“七日。”
　　“他们往那个方向走了。”罗祥手一指。
　　“多谢！”青年人身后几个兵士气势不凡，几人一虎走向大荒深处。
　　罗祥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他与那对兄妹不过萍水相逢，本就无亲无故，无需让自己犯险。只愿那两人能走得快些，躲开追兵……罗祥收回心神，一步一步向东方走去。
　　这一走，便是大半年。也许三木描述距离有些偏差，但罗祥终究是见到了那城池。
　　白塔城立在一片平坦原野上，白砖白墙，连城内街道都涂着白色涂料，干净无比。
　　“止步，你是何人？”城门口守卫拦下罗祥，其他人看着这个兽皮野人不由得发笑。
　　“怕不是何处来的野人，凭你也有资格进城？要知道今天可是白塔城的大日子，来客众多，不能任由你这样的家伙进城。”守卫队长坐在城上，并不想让这种不干净者污浊了城内大好环境。
　　罗祥一愣，低头看看自己，浑身脏兮兮，像是从垃圾场爬出来一样，如若不是冬天，必定有无数蚊蝇围绕。
　　“也好，我过段时间再来。”罗祥不急，这么远路都走来，不怕这一刻。
　　转身离开，罗祥准备寻一处水源打理自己。
　　靠近大荒，风雪迷人，那寒风如刀，却要伤人。
　　罗祥拿出短斧破开冰层，旋即水面又被冰封，搓着红肿双手，罗祥陷入沉思。
　　“还是建一座雪屋，至少能挡风雪。”
　　罗祥动手建起雪屋，再破冰，睡眠果真不再结冰，只是冰层极厚，若是一般人失足落入，无法上岸，必死无疑。
　　好在罗祥不是普通人，大荒恶劣。对他既是考验，又是磨练。脱去兽皮，一身结实肌肉终是熬打出来，虽不显多么强壮，可也不能说瘦弱。
　　纵深跳入冰水，竟是有种暖意，转念一想，罗祥便释然了。
　　液态水至少还是不低于零度的，那就比风雪呼啸的外界暖和不少。罗祥洗去了一身污秽，上岸后又拿起锋利短斧削去多余长发与胡须。
　　再看水面，如镜子般清澈，倒映着一人成熟稳重，棱角分明，阳刚帅气。
　　他没去拿皮衣，毕竟那破旧至极，穿上总不合事宜。。
　　打开背囊取出一件大氅，那是罗祥用一头雪熊熊皮所作，一穿上身，整个人也精神不少。
　　“或许这样见人，会有女子喜欢上我？”罗祥还是那么自恋，喜欢照镜子，看着平静水面竟有些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