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接

　　周一，张龙海再次回到办公室。虽然辞职已是定局，但是手续还是需要办的。在恒生公司八年，张龙海从未迟到过，这最后一班岗他不想留下污点。所以还是和往常一样，提早半个小时来到了办公室。让他意外的是，今天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办公室差不多的人都已经到了，连平常总是迟到的薛平也已经早早地坐在了位置上。
　　“大家早上好！”张龙海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和大家打招呼。
　　“张经理早上好。”“早上好！”……所有人都和他打招呼。从大家的眼神中，张龙海确定大家已经知道了自己即将离开。
　　“张哥，你真的要走？”吴平儿直接凑上前来问道。这丫头向来心直口快，毫不避讳地问了起来。
　　“你都知道了？”张龙海来到座位上，将一些私人物品放进一个纸箱。。
　　“张经理，你真的要走？”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凑了过来，“张经理，你走了，我们怎么办？”大家你一言，我一句地问着。
　　看到众人眼中的不舍，张龙海满腔的悲悯换成了一股热流在胸口流过。他们都是自己从人才市场招聘过来，然后慢慢培养出来的。虽然，这些人能力参差不齐，平常没少被自己训斥。但是，这一刻……
　　“是的，我要离开公司了。今天过来就是办理离职手续的。”张龙海向着人群说道。
　　“张经理，你不能走啊。”“张经理，我舍不得你。”“你走了我们怎么办？”大家七嘴八舌地挽留着。
　　“大家放心，我走了以后部门由陈经理接手，所有的工作，我会和陈经理好的，你们只管认真工作，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
　　说话间，陈敏芳穿着一身齐膝地藏青色职业套裙走了进来。她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说道：“一大早，都聚在一起，不用做事啊？”众人看到陈敏芳，也没人说话，纷纷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
　　张龙海尴尬道：“陈经理，我过来办一下离职手续。看看有什么需要的。”
　　陈敏芳转而笑道：“张经理，你真的要走了啊！和你共事也有三年了，真有点舍不得啊！”
　　这话虽然听起来很假，但是不得不承认，陈敏芳表现地很真诚，或许不能用表现，而应该用表演。张龙海知道，陈敏芳在这方面是远胜于他的。这个年轻而漂亮的女人，才二十八岁，看起来弱不经风做事却是雷厉风行，背后使起坏来也是不择手段。
　　三年前，陈敏芳从行政部调入业务部的时候，张龙海也是一视同仁地用心地栽培指导，陈敏芳从一无所知到后边能够不挡一面，乃至升到副经理，张龙海都是耗费苦心。只是没想到，陈敏芳当了副经理以后，却视张海龙为眼中钉，处处给张龙海使绊子，暗地里无数次地告张龙海的黑状。
　　直到一年前，张龙海才真正了解陈敏芳的为人。若非老胡将陈敏芳向公司高层告状的事情告诉张龙海，张龙海至今还蒙在谷里。所幸，张龙海这么多年的付出，公司里很多人都看在眼里的，尤其是董事长沈祖民，很是欣赏张龙海的实干精神，更是相信他的为人。然而，张龙海今天还是败在了陈敏芳的手里。也怪张海龙疏忽，不知道陈敏芳的叔叔也是公司股东之一。
　　张龙海承认在办公室政治方面自己防御力近乎为零，倒不是他没有警惕心，只是他不希望自己的部门成为勾心斗角地战场。刚毕业的时候，张龙海也去考过公务员，而且还顺利入选了。可是两个月不到，他就毅然地辞职了。因为他实在看不惯几个小领导的作威作福，更看不惯几个同事为了巴结领导，表面上称兄道弟，暗下却互打小报告。之所以选择业务，就是因为业务员的工作性质比较特别。业务员以业绩说话，只要有好的业绩，无需过多的在乎领导的评价，同事的非议。也正因为如此，不需要刻意地去拍领导的马屁，更不用在乎同事之间的是是非非。可以说，张海龙是打心眼里喜欢业务这一份工作。或许正是这一份热衷，使得他在业务这条路上越走越顺。这八年来，张龙海在业务上的成绩是有目共睹的。所以在此刻的时候，张龙海心里还是感到自豪的，部门里的哪个客户不是张龙海手上开发的？又有哪个客户的信息是张龙海不知道的？
　　不过说来好笑，正是因为张龙海和客户太熟悉，关系太好，才导致了张龙海的离开。公司怀疑张龙海和客户勾结，多次违规处理售后问题，损害公司利益。张龙海此刻自然知道又是张敏芳在背后告他刁状，而且这一次可谓是准备充分，公司连多少个线，多少赔款都清清楚楚。张龙海百口莫辩!
　　部门里哪个人不知道赔款的真相？生产部门长期以来偷工减料，以次充好，给经销商造成了莫大的伤害。如果不是张龙海一次次地在后边擦屁股，如果不是客人看在张龙海的面子上，公司的业务早就断崖式的坍塌了。虽然张龙海在次品退货上面给了客人一些补偿，公司是蒙受了一些损失，可是明眼人都知道，其实客户的损失更大。而且事情本来就是因为公司质量问题引起的，难道不应该给客人适当的补偿？
　　张龙海觉得问心无愧，他觉得只要有些业务常识的人都能理解他所做的一切。可是公司却不管不顾，一味地强调他给公司造成了损失，而不过问为什么会造成损失。直到老胡找张龙海谈话，张龙海才知道，公司上层里面有人做了手脚，摆明了要他走人。
　　如果真是莫须有的罪名，再做所谓的解释，岂不是可笑？所以，张龙海顺从了。老胡觉得过意不去，答应张龙海一定会让公司给予足够的补偿，也说了很多勉励的话。可是这些已经不重要了！不管怎么说，在和陈敏芳的较量中，张龙海是败了，而且是一败涂地。
　　“陈经理看下，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张龙海尽管看不起眼前这个女人，还是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微笑着问道。输仗不能输人。再怎么样，不能在这个女人面前表露出来。
　　“应该也没什么好的了！就是所有客户的资料麻烦张经理告诉我一下!”陈明芳说着径自在张龙海的位置上坐下来，并且打开了他的电脑。
　　“所有重要文件夹的位置我都已经写在这张纸上了，陈经理自己看吧，如果实在找不到，可以随时打我电话，我的手机号码不会换，还是会保持24小时开机。”张龙海把一张便签纸递给陈敏芳。
　　陈敏芳坐在张龙海的位置上没动，她接过纸条审阅文件似的仔细看着，又在电脑里逐个找文件夹，完全无视张龙海在边上站了多久。
　　“张经理，你渴不渴，我给你倒杯水！”吴平儿实在看不下去了，故意走到跟前问到。随即也不等张龙海答应，径自拿起张龙海的杯子倒满了水，然后意味深长地说道：“张经理，我把水放你桌上吧?”
　　吴平儿显然是想告诉陈敏芳，这张桌子目前还是张龙海的，即便你会接任经理，至少目前任命通知还没有下来！
　　陈敏芳也是聪明人，意识到自己有些操之过急了。虽然对吴平儿感到不满，却也不好说什么，只好站起来说道：“不好意思，张经理，我占了你的位置了！”
　　“没事，你坐吧，反正马上就是你的位置了。”张龙海边说，边收拾自己的东西。
　　当张龙海从抽屉里拿出一个U盘的时候，陈敏芳又发言了：“不好意思，张经理，这个U盘，你不能带走。”
　　“这是我的私人物品，为什么我不能带走？”张龙海错愕的同时，极力忍住怒火。
　　“那我能不能检查一下里面的内容？”陈敏芳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随即又欲盖弥彰地解释道，“我也是为了公司的利益着想，避免公司商业机密外泄！请张经理多多见谅。”
　　看到陈敏芳的认真模样，张海龙反而笑了。如果真要带走公司的什么资料，还需要用U盘吗？自己一个电子邮件早就可以把电脑里的所有资料传送出去了。
　　“行，你看吧！”张龙海坦然地把U盘交给了张敏芳。事实上这个U盘根本不是张龙海的，而是宫志鹏的。里面有一些照片更多的是影片，其中还不乏岛国毛片。
　　陈敏芳拿过U盘迫不及待地找电脑插口，可是张龙海的电脑比较老久，U盘抽口只有主机后边才有，所以陈敏芳不得不钻到电脑桌下去找插口。
　　薛平假装倒水，从张龙海身边经过。看着撅起屁股努力找着插口的陈敏芳，远远地比划了个摸屁股的动作。张龙海无奈地摇头，这小子总是不正经，倒是和宫志鹏有些相似。不过说回来，陈敏芳的身材其实是挺不错的，人长得也标致。如果性格不是这么要强的话，应该会有很多人追求。
　　陈敏芳终于插好了U盘，打开后却不由得愣住了。里面一排全是岛国电影，单看那名字就足以使人面红耳赤。
　　“陈经理不妨点开看看。”张龙海调侃道。
　　“没想到张经理也好这一口，你们男人果然都是一路货色。”陈敏芳不屑地说着，脸却红了。
　　“其实这U盘不是我的，是宫治鹏的。”
　　“张经理不用跟我解释！”陈敏芳说着已经拔了U盘，一脸鄙夷地把U盘扔还给张龙海。
　　张龙海也觉得没必要和她解释什么，恰好此时手机响起，问道：“陈经理，要不要顺便检查一下手机?我手机里还有很多客户的联系方式，要不你帮我删了吧？”
　　陈敏芳自然也听出张龙海言语中对于自己检查他东西表示的不满，所以没有继续纠缠。事实上她也清楚，张龙海如果真要带走客户信息，她根本不可能阻止，就算把他手机里的客户号码删除了，又有什么用？删了手机号码还有QQ，微信！她跟着张龙海也有三年了，深知张龙海对客户的了解，哪个客户的号码张龙海不是倒背如流？
　　“不好意思，张经理，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只是公司制度规定员工离职不能带走公司相关资料。”陈敏儿又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开始解释。
　　公司的制度谁不知道，可是这样的制度谁又认真过？张龙海也懒得理她，径自走出办公室接电话去了！
　　“喂！您好，您是哪位?”张龙海接电话的第一句永远都是同样的语调，温柔但是不失庄重，严肃却不缺随和。这样的语调无论是客户、领导还是朋友听了都会觉得舒服。
　　“是我，林斌！”
　　“林斌？你怎么换号码了？”张龙海惊讶地问道。其实张龙海惊讶地不是林斌换了手机号码，而是惊讶林斌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给他。
　　“这个不是我的号码，是我老板的。”林斌说道，“今天也不是我找你，是我老板想找你喝茶，让我问问你有没有空。”
　　“邬总想见我？”张龙海越发惊讶。林斌是劲风公司的业务员，劲风公司是专业做线的，正是恒生的竞争对手。虽然在公司整体实力上劲风没办法和恒生抗衡，但是恒生的产业过于复杂，产品众多，而劲风则单一的生产线。单从线的竞争力而言，相比恒生，劲风由过之而无不及。张龙海在恒生的这几年，挖过劲风的业务员，就是林斌也差一点被张龙海挖到恒生来。在业务上更是好几次把劲风逼到了墙角。很多劲风的经销商，在张龙海的游说下投奔了恒生，还有一些客户虽然没有被张龙海挖走，但是劲风为了挽留这些客户也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这样一个竞争对手的老板要见自己？张龙海心里纳闷，该不会自己要走的消息，这么快就传到竞争对手的耳朵里了吧？
　　“对啊！邬总说久仰你的大名，想请你喝茶，不知道你肯不肯赏脸？”林斌半开玩笑地说着。
　　“邬总太抬举我了，能和邬总一起聊天是我的荣幸，只是我身为恒生公司的业务经理，和竞争对手的老板喝茶，是不是有些不合适?”张龙海试探性地问道。
　　“你不是马上就不是了？”林斌倒是毫不隐晦。
　　“这你也知道？”张龙海更加惊讶了，他不由地朝办公室的方向看了眼。自己还没真正离职，这消息就已经传到了竞争对手的耳朵里。看来劲风在恒生这边也有耳目啊。市场竞争环境下，上演几处无间道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自己不也在劲风收买了内奸，若非如此如何能够在质量不如劲风的情况下处处抢占先机。
　　“哈哈，张经理，我们都是老朋友了，也不和你藏着掩着，我们邬总可是很赏识你啊！还请你务必赏光，时间和地点你定。”
　　“林兄，麻烦转告邬总，我很敬佩他，也感谢他在这个时候给予的肯定。不过我这边手头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处理好，请他再给我一点时间！”
　　电话那头静默了一会儿，显然是林斌和邬总正在沟通。张龙海等了一会，电话里又传来了林斌的声音：“张经理，邬总说没关系，他有足够的耐心等你。”
　　“替我谢谢邬总。等我这边事情处理好了，我登门致谢。”张龙海和林斌又客套了几句，便挂了电话。张龙海心情有些复杂，从内心而言，能够得到竞争对手的赏识，其实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但是从林斌这么快就知道了自己离职的事情来看，劲风显然比以前更难对付了。虽然自己即将离开这个部门，可是张龙海也不想看这个部门在自己离开后，走向没落。在恒生八年，无论是对这里的人，还是这里的每一个物件都是有感情的。张龙海很想和陈敏芳谈谈，想告诉他线类业务部最需要解决的问题在哪！可是当他走进办公室，看到陈敏芳的时候，他又犹豫了。这个女人这么要强，对自己又怀有敌意，能听进自己的劝吗？最终，张龙海还是放弃了和要陈敏芳好好谈谈的念头。
　　张龙海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吴平儿借机上洗手间跑出来送他。这个丫头才跟了他一年，却感觉最是亲近。小姑娘性格开朗，为人随和，长得也清秀，有种小家碧玉的调皮，人缘极好。只是过于大大咧咧，说话总是直来直去。部门里所有人都叫张经理，唯独她不分场合的叫他张哥。为此说过她好几次，每次吴平儿都是吐吐舌头说忘记了。不管怎么批评，她还是涛声依旧。所幸，小姑娘悟性很高，做事也很用心，进步非常快。可以说是张龙海带过的业务员里面最有潜力的一个了。
　　“张哥，你真的就这么走了？”吴平儿一脸不舍地问道。
　　“是啊，不走也不成了！”张龙海故做轻松，本想玩笑几句，却发现吴平儿眼眶里已经泛起了泪花，不由地苦笑道，“傻丫头，别这样!又不是生离死别。”
　　“谢谢你，张哥。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关照，你是我遇到的最好的领导了。你……”说到这里，吴平儿竟然泣不成声了。
　　张龙海有些慌了，连忙安慰道：“别哭了，丫头！别人看到会以为我欺负你了。我不过是离职，又不是离世。”
　　吴平儿一听这话也觉得自己太没出息了，她连忙擦了一把眼泪，破涕为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眼泪一下就出来了。张哥，以后要常联系。可不要忘了我们。”
　　“不是同事了，我们可以做好朋友。说不定会走得更近。”张龙海看了看吴平儿，又看了看身后这座专属于线类国内业务部的三层小楼，心里也是满满的苦涩。这个曾经准备为其奋斗一生的地方，这个倾注了自己无数心血的地方，这个消耗了八年最美好青春的地方……如今却不得不离开了。还真是有些不舍。张龙海唯恐自己强压心底的失落表露出来，所以也没敢多逗留。和吴平儿挥了挥手，毅然得离开了办公大楼。
　　在经过门卫的时候，保安部张大爷喊住了他。张大爷想说什么，可是最后还是只说了一句：“以后常回来看看！”
　　张龙海微笑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最后看了一眼办公楼，然后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