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

　　开厂搬到奉县后，莲姐只来过一次工厂。注册营业执照的时候，两人终于把结婚证领了。酒席则定在年底。
　　莲姐来的时候，张龙海正在睡觉。宫志鹏说张龙海刚睡下没多久，让她等一会再叫醒他。莲姐什么也没说，在办公室坐了会，看张龙海睡得香，便没舍得叫醒他。
　　自从厂子搬到奉县以后，两个人过起了分居的生活。在恒生上班的时候，张龙海偶尔还能陪莲姐看个电影，逛逛公园。可是自从开厂以后，张龙海总是忙。两个人只能通过手机联络感情，偶尔聊上几句，还总是匆匆忙忙，没说上几句话，张龙海就说还有事，以后再聊。
　　莲姐一度以为张龙海是不是有了二心。心想这次见到他，肯定得好好惩罚一下他。可是，当亲眼看到张龙海睡在地铺上满脸憔悴的样子，所有的委屈都消失了。她抚摸着张龙海脸上的胡渣，这胡子怕是有一个星期没有刮了吧。头发也是乱糟糟的，不知道有几个月没理了。身上的衣服也是一股味儿。
　　莲姐在车间里面转了一圈，又回到办公室，张龙海还没有醒。看到办公室里乱糟糟的，桌上凳上，不是样品线，就是各种资料。她看不下去帮着整理了一番。在张龙海桌子底下发现一个纸箱，本以为藏着什么重要东西，打开一看，却是一箱子的脏衣服。
　　莲姐搬出箱子，拿到水池边准备清洗。刚刚打开水龙头，宫志鹏碘着脸跑过来，手上也是一堆的脏衣服。
　　“你们两个大男人，不会自己洗衣服吗？”莲姐皱着眉说道。
　　“这不是忙嘛！”宫志鹏厚着脸皮说道。想再说几句，车间里便有人喊他。然后宫志鹏就一路小跑着，去了车间。
　　看着宫志鹏的背影，又想起张龙海的模样，莲姐感到鼻子有些发酸。
　　一大堆的衣服，洗了近两个小时才洗完。之后，莲姐让宫志鹏在院子里拉了几根绳子，衣服挂了满满一院子。
　　莲姐回到办公室，发现张龙海已经起床，正坐在电脑前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志鹏，旭峰进出口的小王问我们月底能不能出货。”张龙海头也没抬，继续忙着敲击键盘。见来人半天没有回应，才抬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来得不是宫志鹏，而是莲姐。
　　张龙海连忙从座位上站起来，一副恭迎老佛爷的架势，拉着莲姐在沙发上坐下。“你怎么来了？”
　　莲姐忍不住又促狭起来：“你这话什么意思，好像不欢迎我来啊。是不是在厂里养了小三，怕被我这个正房撞见。”
　　“小三？小强倒是有一堆。”
　　莲姐一听这话，不禁莞尔。在张龙海手臂上扭了一把，说：“今天什么日子，你是不是忘记了？”
　　“什么日子?”自从开厂以后，没有周一周六，每天都是工作日。自从开厂以后没有月初月末，每天都在赶交期。自从开厂以后，没有白天晚上，只有睡着的时候，和睡醒的时候。此刻问张龙海是什么日子，张龙海还真是一脸的茫然。他拿出手机看了看，并不是什么节假日，只是个普通的周日而已。
　　“今天是你的啊！你这猪头，自己的都不记得了。”莲姐拿手指戳了戳张龙海的脑袋。
　　“我到了？”张龙海查了查阴历，还真是自己的。不由得喃喃说道：“还好还好。”
　　“还好什么？”莲姐好奇地问。
　　“还好我有老婆，不像志鹏那个瘪三，没人关心。”
　　“噗呲”一声，莲姐忍不住笑出了声，“哪有你这样说自己兄弟的。”
　　“是不是在说我坏话？”宫志鹏推门进来，看到两人手牵着手坐在沙发上，连忙捂住眼说，“我可什么都没看到。”
　　莲姐把一个抱枕扔过去，说道：“装什么清纯，我们不过是牵个手而已。被你说的好像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
　　宫志鹏接住抱枕，嘿嘿笑道：“我的意思是说，即便你们在办公室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也什么都看不到。”
　　“行了，少贫嘴了。晚上可不可以早点下班。今天是阿海的。”莲姐说道。
　　“？”宫志鹏惊讶道，半天才回过神来，“阿海的到了？”然后一副哭丧的表情，鬼哭狼嚎了一声。
　　“干嘛呢，这是？”莲姐惊愕不已。
　　张龙海提醒：“志鹏的比我早一个星期。”
　　莲姐这才领悟过来，原来宫志鹏也忘记了自己的。而且，已经错过了。
　　“行吧，今天必须早点下班，出去好好吃一顿，弥补一下我受伤的心灵。”宫志鹏说着又回车间去了。
　　难得一天准时下班。张龙海和宫志鹏急急忙忙地想要出门。莲姐不同意，说：“你们两个把自己收拾干净了再出门。”
　　宫志鹏走到门后的一块小镜子前，照了照自己，说：“这么帅的男人，还需要收拾？”
　　莲姐随手抓起一张白纸，揉成一团扔了过去。
　　宫志鹏早有准备，轻松躲过，然后一溜烟地跑回了自己的寝室。
　　张龙海在莲姐的胁迫下，终于把脸上的胡子给刮干净了。洗完澡，换上新衣服，再出来的时候，仿佛换了个人似的。虽然在一起生活已经五六年了，但是这一刻莲姐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几个月不见，这个男人更加消瘦了，却更有精神了。
　　莲姐在网上订了三张自助餐厅的消费券。走进餐厅，张龙海和宫志鹏像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老，看着一排排的美食，拼命咽着口水。
　　莲姐轻声提醒道：“能不能有点出息？你们两个都是大公司出来的业务精英，现在虽然落魄了点，但好歹还是个老板，别弄得跟饿死鬼似的。”
　　宫志鹏苦着脸说道：“莲姐你是不知道阿海有多扣啊？每天早上包子，中午饭盒，晚上饭盒，好不容易有个夜宵吧，是泡面。”宫志鹏一副往事不堪回首地表情，嘴上叫着苦，手却拼命夹着食物。
　　莲姐本想让他别夹这么多，后边还有很多美食，可是转身一看，张龙海也是一个德性。还没走过一半的食物区，宫志鹏和张龙海的餐盘就装满了。之后，两个人匆匆忙忙地找了个座位，开始大快朵颐。
　　莲姐看着他两的背影，摇头苦笑。自顾自地继续搜寻美食。等她夹好食物，拿着托盘回去的时候，看到张龙海的召唤，却是视而不见，选择了继续往前走。等她在附近的一个的空位上坐下，才发现自己带来的这两个活宝已经成了餐厅的焦点。
　　此刻，宫志鹏和张龙海正狼吞虎咽地吃着一盘炒面，那种风卷残云的架势，好似饿死鬼投胎。旁边几桌的人都看着两人，窃窃私语着，掩嘴偷笑。莲姐清楚地听到邻桌的一个女生在说：“不知道哪里来的乡巴佬，肯定是没吃过好吃的。一份炒面吃成这个样子。”
　　等到二人消灭了餐盘中的食物，莲姐才坐过去。
　　“带你们两个人来吃自助餐，真是个错误的选择。”莲姐慢条斯理地切着牛排。
　　“没错，没错，今天是我们两个的，确实应该吃点好的。”宫志鹏含着满嘴的食物，含糊不清地说着。
　　“吃炒面门口的S县就能吃，何必来这种地方，纯粹是浪费钱。”
　　“什么纱线？涤纶纱还是棉纱?”张龙海突然抬起头来插了一句。
　　宫志鹏差点被呛到，提醒道：“是S县小吃，小吃！”
　　莲姐被这两人气得不行。借机去倒饮料。倒好以后另外换了个位置坐下，不再和这两人坐一起。
　　在餐厅吃了将近一个小时，三人才离开。宫志鹏出来的时候，扶着墙说吃撑着了，需要消化消化。他说附近有个露天篮球场，要不去打会篮球？
　　张龙海刚开始说好，之后又改口说算了吧，别去了。
　　宫志鹏说：“怎么又不去了？你可是恒生公司篮球队的主力啊。”
　　张龙海无奈地说道：“万一扭到脚怎么办？现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两个谁也伤不起。”
　　宫志鹏也是无奈地长叹了一声，随即转移了话题。“你们两个有什么安排？”
　　“没什么安排。”张龙海说。
　　“没什么安排就早点回家吧，莲姐估计都等不及了。”宫志鹏诡笑道。
　　“去死吧。”莲姐操起自己的手提包就甩了过来。
　　宫志鹏早有防备，轻轻松松便躲了过去。不等莲姐再出手，宫志鹏已经跑出老远。他说他要去约会了，让张龙海和莲姐别跟着他。
　　宫志鹏走远以后，张龙海问道：“我们去哪？要不——早点回家吧？”
　　“这么早回家干嘛？”
　　“你不想我吗？”张龙海笑得很猥琐。
　　“鬼才想你！”莲姐假装不理。
　　张龙海不依不饶地纠缠道：“那我想你了总可以吧。”说着一把揉住了莲姐的腰。
　　感觉到张龙海的手不老实，莲姐提醒道：“别耍流氓！”
　　“就耍流氓了，你能怎样？”张龙海一副无赖神情，揉着腰的手，往上抬了一寸。
　　莲姐拍掉张龙海的手，说：“你再这样，我喊人了。”
　　“你喊啊，喊个给我看看。”张龙海肆无忌惮地继续动手动脚。
　　“救命啊！”莲姐真的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张龙海愣在当场，看了看四周，有好几个人扭头看向他。“你真喊啊？”张龙海轻声嘀咕道。
　　“不是你让我喊的吗？”莲姐得意地笑着，说完又大声地喊了声，“救命啊，有人耍流氓。”
　　那几个男人，刚刚还只是往这边看看，这时却向这边跑了过来。
　　“喂，你玩真的？”看到那几个来势汹汹的男人，张龙海焦急问道。
　　“你还不赶紧跑？等一下被人揍了我可不管。”莲姐促狭地笑着。
　　“你——”张龙海看跑过来的几个人越来越近，而且这个时候莲姐又喊了一声“救命”。张龙海怕说不清楚，白白挨揍，只能跑了再说。
　　莲姐在身后笑得前俯后仰。
　　跑了良久，见身后没人追来，张龙海才停下脚步。“这个疯女人。”张龙海扶着路边的樟树，上气不接下气。。
　　正想给莲姐打个电话，问她现在在哪里。却收到莲姐发过来的一条短信：“万豪大酒店178”。
　　张龙海会心一笑，喃喃道：“疯丫头，看我怎么收拾你！”然后朝着万豪大酒店的方向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