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羔羊

　　“……我也不会。”
　　郑优秀脸色很平静，站在窗前，慢慢说着：“所以他们不会傻得以为留个人质就可以要挟另一人。对他们来说，我们如果认识，那当然更好。不认识也没关系，他们不会亲手杀人，最多到明天，还是会放了你，然后将你赶回城区，让你自生自灭。你可以选择找个地方躲起来，也可以冒险绕路出城，但只要沿途返回，经过这里，就会被他们洗劫一空，然后再将你赶回去。”
　　“之前那些倒霉蛋就是被这样重复使用，到最后再也没出现过。往好了想，也许是从别的路离开了。”郑优秀指了指窗外，“瞧，这家伙……还挺执着，都第三次了还没学聪明点。”
　　原来大光头二人这次要洗劫的还是个熟客。
　　苏杭默默听着，他不确定之前那句话是否得罪了对方。一个人的变化有时候只需要很短的时间，尤其是在这样的环境里，会变成什么样子实在很难说清。
　　心里没底，苏杭只能顺着对方的话往下说：“那你呢？他们没放你出去？”
　　郑优秀的脸色变了下，沉默片刻，苦笑着，慢慢说道：“我特么是饿极了自己跑过来的，他们收留了我，偶尔给我点吃的吊着命，但也因此不认为我有带回食物的能力，这一百五十斤，与其便宜了活尸，倒不如留下，有备无患。”
　　苏杭愣了下，隐隐明白他的意思，“你是说……”
　　郑优秀点点头，“听过‘两脚羊’吗？我就是那只待宰的羔羊。”
　　“……不至于吧。”
　　“有什么不至于的？人饿三天起歹心，饿他个十天半月，什么不能吃？这都不是什么新鲜事了。知道他们什么人吗？以前专门贩卖人体器官的，指望他们有人性？”
　　苏杭沉默了，开始积攒着力气，想要挣脱手上的束缚。
　　“没用的。”郑优秀转过头，亮出手中一截木片，那木片被磨出了棱角，隐隐的反射出亮光，这似乎才是他解开束缚的原因，“我花了三天时间，只要有机会就磨这个东西，又磨了半天的绳子。可是这有什么用呢？房间门被他们从外面找东西带住了，嘿，你能想到吗？一块木板加一根绳子，就能让我们出不去，而他们随时都可以回来。在他们回来之前，我还得把自己重新绑好。”
　　他的脸色很平静，眉毛却紧紧蹙在一起，内心似乎犹豫不决，需要用连串的话语来缓解压力。这些话明着是说给苏杭听，但其实更多的是在反复斟酌。
　　苏杭只好放弃挣扎，认真地看着他，“把我解开，等他们回来，我们乘其不意，拼一拼。”
　　“拼？我们有这个实力吗？”郑优秀晃了晃手中的木片，嗤笑了声，看起来有些意动，但还不足以让他下定决心。
　　“把我解开，我能一瞬间放倒他们俩。”
　　“……你？你也就是跑得快些，跳得远些，胆子大些，身体素质强一些……”郑优秀慢慢闭上嘴，突然发现信心增强了不少，一咬牙，上前给他解着束缚。
　　感觉到对方依旧显得紧张，苏杭开了个玩笑，“长得好看些，这个没说。”
　　绳索终于解开，郑优秀在他身后慢慢站起来，摇摇头，“你脸皮这么厚，没少挨打吧？”
　　苏杭笑了下，空出双手，开始解着脚上的绳子。
　　“谢谢。”郑优秀心里是明白的。情况自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对方其实没有必要冒这个险。他有些久违的感动，于是关心了一句，“你是怎么被抓住的？”
　　苏杭呐呐道：“……也是‘乘其不意’，我刚准备动手，被他们抢先了。”
　　郑优秀突然有些后悔。
　　苏杭没等他犹豫，自己解开了脚上的绳子，起身走到床前，打开书包，将食物倒在床上，取出最里面的一块电插板。
　　这东西本来是作为绳索来用的，可以更加便于爬高爬低。塑料插板已经有些破了，苏杭用力在地上砸几下，只留下插头和破损的电线。
　　郑优秀明白了，赞叹道：“这办法好。”
　　待会儿等大光头他们满载而归，打开门的瞬间，郑优秀负责把插头塞进房间墙上的插座里，苏杭则拿着另一头通电后噼里啪啦冒蓝火的电线，乘其不意给他们来一下。
　　简直完美。
　　两人商量完毕，郑优秀开始仔细推演整个方案有无疏漏，苏杭走到窗前，首次观看着外面的环境。
　　这里是R城外围的一栋二层居民楼。灾难爆发后，原先的房主人可能是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关上车库门，以致于被大光头两个外来人员轻轻松松占据了。苏杭他们目前被关在二楼的房间里，房间门锁早已被撬开，他试了试，可以拧开，但外面的门把手被绳子拴住了，绳子的另一头绑着一块长木板，木板横在房门两边的墙上，只能从外面打开。
　　下方紧邻着一座低矮的平房，像是厨房，但门开着，显然不可能还留下食物。
　　稍远一些，是一条河流，此时正汇聚着高处流下的雨水，哗哗地流淌。
　　前方数十米的距离，大光头两人蹲在一道勉强及腰的围墙后，悄摸摸等着“快递”上门。“快递”是一名瘦弱的西装男，已经离得不远，但他走的很慢，摇摇晃晃的，似乎极其虚弱。
　　苏杭觉得大光头他们这次很有可能会空手而归，正想着会不会因为失望愤怒的情绪导致某些变故时，郑优秀忽然骂了句脏话。
　　“怎么了？”
　　郑优秀指着墙上的插座，“特么只有两个孔。”
　　“没有别的插座了吗？”
　　“没有。算了，问题不大。”
　　苏杭走过去看了看，才注意到这只插头有三个插销，没办法，两人又花了些时间，掰弯了一根，郑优秀这次不敢大意了，“我得试试才行。”
　　“那就试试。”
　　苏杭小心地拎起电线，想了想还是掀起床上的被褥，把电线丢到了床板上，回头对郑优秀说道：“插吧。”
　　郑优秀用力把插头塞进去，蹲在墙边，时刻准备拔出来，“怎么样？”
　　“没反应。”
　　“啊？”
　　“你插进去没有？”
　　“等等，有点紧，现在呢？”
　　“你插深一点看看。”
　　“我特么已经全部插进去了。”
　　郑优秀猛然起身，回头看时，破损的电线就在床上，根本没有如想象中那样冒着蓝火，“……怎么会这样？没道理啊。”
　　苏杭想到一种可能，实在没忍住，一瞬间笑出了声。
　　“你还笑？！”郑优秀怒了，整个人已经快崩溃了。
　　苏杭又笑了下，“……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会不会没电啊。”
　　郑优秀直接“啪”一声摁亮了房间的灯。
　　“我说的是插座，坏的。”
　　“……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墙皮都脱落了，这房子有些年头了吧？”
　　“……”
　　“（笑）”
　　气氛忽然间安静了下来。就在这难捱的沉默之中，房间外突然响起一声凄厉的尖叫，然后喝骂声、哭喊声，一股脑随风飘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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