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兔子

　　万事俱备，久等的东风却追鸽子去了。
　　两人都有些始料不及。郑优秀表现得尤为紧张，一下子所有的信心都消失了，想着是不是赶紧清理现场，再继续把自己绑好，伪装成原来的样子。
　　杂乱的声音就在这时候传了进来。
　　“别慌，稳住，还有机会。”苏杭安慰着，手中不知何时接过了郑优秀的那块木片。木片磨得很尖锐，如果在开门的瞬间，乘其不意刺中要害，有很大概率一击得手。只要放倒一人，形成以二对一的局面，一切就还有希望。
　　郑优秀深深吸了几口气，渐渐冷静下来。
　　“这件事情是我提议的。”苏杭看着他，像是承诺，“总之不管什么后果，我们一起承受。”
　　郑优秀用力摇着头，“不重要了，最差也就是提前几天死……我没怪你，还要谢谢你，愿意陪我冒险。”
　　“那就说好了，和他们拼了？”
　　“拼了！这种引颈待戮的日子我早就受够了，让他们瞧瞧，兔子逼急了也能咬死人！”
　　“他们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对，都是肉体凡胎，谁怕谁啊？！”
　　“那就干死他们。”
　　“干死他们！！！”
　　郑优秀说着话，情绪渐渐的激昂慷慨，顺手抄起地上的一口平底锅，锅里还有些汤渣，他瞥了眼，想到自己每天帮大光头他们煮着热乎乎的面，而自己只能吃些散碎得没办法煮的面渣，徒然间感到一股力量从胸腹间传到手中，于是他紧紧握住锅把，决定一会儿“当”的一声拍碎那颗光头。
　　外面的声音还在继续，大光头二人一时还没有回来的意思。
　　苏杭在床上坐下，看看被自己鼓动得热血沸腾的同伴，一时又有些犹疑，从床上拿起一袋卤蛋递过去，“别紧张，你这个样子拼不了命。放轻松，先吃点东西恢复恢复体力，一会儿等他们开门，我打头阵，你瞅准机会看着来。”
　　郑优秀话说得豪迈响亮，真正接过食物时，又有些犹豫起来，但最终饥饿战胜了恐惧，他撕开包装袋，斩断最后一条退路，一口吞了下去。
　　嗝，以前从来没觉得卤蛋这么好吃，真香。
　　郑优秀再也没有顾忌了，也不挑食，随手拿起床上散落的食物，就着饮料，狼吞虎咽，边吃边说：“你一点都不担心吗？”
　　苏杭笑了声，平淡的语气，“人活着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磨难，取巧不成，就要有拼命的勇气。习惯就好了。”
　　郑优秀之前可没受过什么磨难，但还是被他平静的态度感染，渐渐的安心不少。虽然不是同一个班，也算有所了解，知道这个同学比较特殊，郑优秀没有多问，不愿提起对方的伤心事。
　　两人坐在一起吃着东西，听着外面杂乱的声音，苏杭忽然皱了下眉，起身跑到窗前，“不对……好像不太对。”
　　“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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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
　　这次的洗劫并不顺利。
　　大光头二人从围墙后现出身，才发现今天的“快递”一贫如洗。二人大感晦气，正要如往常一般将对方赶回城区，那名西装男突然发疯似的将泡面头扑倒在地。
　　两人在地上翻滚时，大光头找到机会，拿电击枪电了好几下。
　　然而这根本没用。
　　西装男反而愈发凶猛。
　　大光头骂了一句脏话，举着沉重的枪托，在后面恶狠狠砸了几下，但这似乎只能激起西装男的凶性，几乎是一瞬间，连他也被拖倒在地。
　　三个人滚作一团，在地上厮打起来。
　　惨叫、怒吼声，一时间此起彼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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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活尸！”郑优秀站在窗前，缓缓说道，旋又兴奋起来，“啊啊啊！敲里吗、敲里吗！咬！咬死他们！”
　　“别太高兴，可能更麻烦了。”苏杭透过窗上木板间的缝隙，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下方——果然不出所料，大光头见机得快，迅速从混战中抽出身来，急喘几口气，抛下同伙，果断转身往回跑。
　　泡面头一个人扛下了所有压力，渐渐的面目全非，不再挣扎。
　　西装男满嘴是血，嘶吼着站起来，环顾一圈，追着大光头朝这边来了。
　　又是一次始料不及的变故。
　　“怎么办？拼不拼？”
　　“别慌、别慌。”
　　沉闷的脚步声在楼梯间由远而近。
　　因为剧烈运动、惊慌恐惧而显得粗重的喘气声隔着门传进来。
　　大光头已经到了门外。
　　“咯吱咯吱”的摩擦声音，横在门外的木板被慢慢取了下来，木板上紧绷的绳索转着圈复位，房门的缝隙由小变大……
　　来不及多想了，苏杭一步冲过去，整个身体重重靠在门上。
　　门外传来的推力停顿了下，紧接着是更粗暴的回应。大光头没想到两个十七八岁的孩子敢反抗自己，在外面爆喝着，一次次撞着门。
　　“嘭——”
　　重重的一脚。
　　门开了一条缝隙。
　　大光头趁机伸进一条手臂，动作随之更加猛烈，拼命地想要挤进来。
　　苏杭口中咬着木片，双手用尽全力，抬脚蹬在旁边的墙上，死死顶住门。
　　“动手！”
　　郑优秀没想到说好的拼命会变成这个样子，说好的乘其不意，说好的一击必杀，全都没有。两人就像小孩子拔河扳手腕，儿戏一样，比试谁的力气更大。
　　但他知道这不是儿戏。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大声吼着自己也听不懂的垃圾话，挥着乌黑的平底锅，冲到门后，“当”一声，将大光头的手掌狠狠拍在墙上。
　　手掌瞬间皮开肉绽。
　　门外响起大光头如猛兽般的怒吼声。
　　苏杭徒然感受到更加强大的力量隔着门板传递过来。
　　“敲里吗！敲里吗啊！”同时间，郑优秀也感受到全身的血液都冲上头顶，激动得汗毛炸立，几近发狂，双手紧握锅把，一下两下……就像拍着一条粗壮的黄瓜。
　　苏杭压力骤减。
　　大光头破口大骂着，渐渐的改成求饶，声调由最初的痛呼变成了惊恐，急切的想要抽回手臂。隔着门板，苏杭感觉到了对方的意图，手上略微放松了力道，任由他将手臂一寸寸收回去。
　　郑优秀不依不饶，一手揪住大光头的衣袖，另只手举着锅还要拍。
　　苏杭算着时间不多了，摇着头，“放开他。”
　　如果不是认识，郑优秀这一锅就要拍在苏杭脸上。
　　苏杭脸色很平静，看看他，“放开。”
　　“敲里吗！”郑优秀骂了句，气鼓鼓地松开了手。
　　苏杭手上牢牢掌控着力度，既能让大光头收回手臂，又不至于太快太轻松。
　　短短的时间，就在这尺寸之间慢慢耗着，当房里房外三个人的呼吸声中又掺进另一道脚步声时，大光头终于收回了他血肉模糊的胳膊。
　　几乎是收回手臂的同时，门外响起他下楼的声音。
　　苏杭又等了会儿，跑到窗前往外望去——大光头抱着胳膊下楼出了房子，跑得飞快，在他后面，西装男紧追不舍，就像风儿追着沙，缠缠绵绵越跑越远。
　　“走！”苏杭打开了门。
　　郑优秀全没想到这次拼命如此轻松，看着他不迭地点头，然后迅速将剩余的食物装进背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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