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县城

　　纪宁下车时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了。八点钟的县城家家户户已经点起了灯，一汪半月高高的挂在天空，明亮清澈，黑色环形坑像极了嫦娥仙子居住的宫殿。纪宁打着摆子背着登山包，迷茫的走在路上。
　　他不知道哪里有古玩店，只好靠打听，起步价一块钱的出租车也不是一般人能消费的起的，至于人力三轮之类的，还能研究，但是纪宁并不想坐，他想好好看看这个还在建设中的城市。
　　县城分东西南北四门，老旧城楼早就拆除了。城中间的街道名为“商业街”，也就是老人们所说的“中街。”这里有着全县唯一的高层楼，林立在街道两侧，其他地方全是一水的砖瓦平房。高层楼其实也没有多高，大致分两层或者三层。
　　吃食，住宿，娱乐，商场，无一不足。但是又无一突出。吃食就是街边小餐馆，要不然就是小地摊，卖个凉粉混沌，伙计的叫卖声从街头传到街尾，嗓子喊哑了依然乐此不疲。住宿便是昏色灯光的小旅馆了，据说还有某某特殊服务。
　　这个时代的人娱乐，恐怕除了练歌房就没有别的东西，看似憋屈小气的门脸里面内有千秋，十个包房足以，公关的价格也是极为亲民，甚至有胆子大的都到街边上来拉客，比如纪宁就遇到一位没眼力见的。
　　只见一身材丰韵的老鸨在一家不大的KTV门前将纪宁拦住，她眼睛很贼，一看纪宁的穿着就知道是大城市来的，无他，纪宁在老汉家时，早就把破烂的衣服丢掉了。现在穿着一身白色小西装，褐色西裤，配上一双黑色锃亮的邦德皮鞋，在这个城市，那绝对妥妥的上层精英人士打扮。
　　抛开蓬乱的头发不谈，也当得“成功”二字。只是与着装格格不入的，是他那巨大的登山包，要不是西装还算得体，老鸨以为他是农村人来城里赶集的呢。
　　翻着媚眼，双手有意无意抱在胸前，让鼓胀的大白兔愈发饱满了些。嘈着浓重的东北口音对纪宁说道，“哎呦我的妈呀，这是从嘎达来的绿林好汉呐？来玩一下？姐跟你说，我这的小妹妹那是个顶个带劲！”
　　纪宁一路走来都有些麻木了，从街头第一家KTV开始，他就没消停过，刚刚从一群拉生意的大老爷们中脱身，这又被老鸨缠上。说实话，他还真想看看九十年代的KTV什么样子，有没有后世照片里那么龌龊，但捏了捏口袋里的八毛钱，还是算了。
　　在东北充大头吃霸王餐，估计会被人打死。念在自己年方二八，还有大好年华没有挥霍，恨恨的说道，“哈哈哈，大姐真是热情无比，但是小弟今天有事情要办，咱们改天可好？”
　　老鸨哪里会放过纪宁这只肥鸡？见纪宁要走，一个转身就搂上她的手臂，用傲人的白兔使劲在纪宁胳膊肘上蹭，瞧那样子应该是没穿Bro。
　　天呐。两辈子都是处男的纪宁哪里受得了这般酷刑，更何况这老鸨乃是熟女一枚，就像熟透了的水蜜桃一样，对小男生的杀伤力可以说是一刀999，百试百灵！纪宁尴尬的往旁边躲了躲，老鸨见纪宁实在没兴趣，刚要骂上两句粗话，却听纪宁说道。
　　“姐姐身材真是百里挑一，千古难觅，得空小弟一定要来找姐姐探讨下巫山的攀登之术，只是今日小弟有要事在身，实在不能耽搁，请姐姐原谅。”
　　那个女人不喜欢被异性夸奖？就算是从不理会屌丝男的女神，面对赞美之词也会心生笑意。老鸨瞬间眉开眼笑，咯咯咯的笑起来，“咯咯咯，你这小崽子，咋这么会儿聊天呢？还攀登巫山，咯咯咯，妥，等你下回来，姐姐好好教教你巫山怎么登！”
　　要不说东北人就是爽快呢，这一特点根本不分男女，纪宁已经暗暗发誓，等自己有钱了一定回来好好和她探讨一下。哪怕巫山登不上去，打下来一架飞机也是美谈嘛。想起自己最重要的事情，神情一震向老鸨问道，
　　“姐姐可知，这附近哪里有古玩店吗？小弟喜好收集古董，如果姐姐告诉，他日必有厚报！”
　　老鸨收回双手继续托胸，想了想便说道，“姐还真知道一家，就在后街上，老板姓刘，具体叫什么不知道，论中街古玩的话，他家可以说是最讲究的。”
　　她能在中街当老鸨，自然是有自己手腕与人脉的，这会儿的KTV可不像后世那么简单，水深的很，如果没点金刚钻，这活儿可玩不转，所以纪宁对她的话深信不疑，都说东北人就是活**，不存在故意欺骗。
　　不由暗叹，在东北就是好啊！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就是那么纯粹。
　　“多谢姐姐，小弟先走一步。”
　　“咯咯咯，谢啥啊，要不是姐还得工作，就亲自送你去了，有时间记得回来看姐啊！”老鸨继续翻着媚眼，咯咯直笑，纪宁慌也似的逃跑，这人真的太有魅力了，估计在坚持一会儿非喷出两斤鼻血不可。
　　老鸨确实没有骗他，穿过中街的小路来到后街，这里的繁华程度照中街差了一大截。楼角把边子的房梁上挂着一个牌匾，名为“万人居”。古色古香的样子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卖古玩的。推门进去，发现这只是一个不大的店面。
　　有两排展示柜摆在大厅两侧，中间有一条过道，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坐在左侧展示柜的后面，靠在躺椅上悠哉悠哉的听着收音机。单老师沧桑的嗓音正在播讲著名小说《百年风云》。
　　书乃传奇，人更传奇，据说这部评书在九十年代，全国听众多达六亿！
　　“请问，您是刘老先生吗？”
　　纪宁把沉浸在书声中的老刘吵醒，后者也没有不满，将收音机的声音调小，站起身来。老刘穿着一身唐装，这在九十年代是非常少见的，也是标标准准的学士衣着，又从茶台上拿起一把纸扇，风度翩翩的对纪宁说道，
　　“呦，小伙子，谁介绍你来的啊？”老刘见纪宁衣着不凡，自认从没见过，但对方张口就说刘老先生，显然是慕名而来。便打算先问问是谁介绍来的。这也是古玩行里的规矩，有熟人，不宰客。
　　纪宁这下尴尬了，刚才走的匆忙竟然没问那老鸨姓甚名谁，这会儿被提起却说不上名字，“刘老，小子是从一位KTV姐姐哪里得知您的。”
　　老刘‘哦’了一声，“哦~是小倩那丫头吧？哈哈哈，看来，你是打听到我这来的，也好，说说吧想看看什么，咱给你个实惠价。”
　　纪宁把大登山包拿下来，从里面取出用单衣包好的酱碗，对老刘说道，“刘老，小子今天来，乃是给您看一样东西。”说着，便把衣服解开，将精美的酱碗递给老刘，“您给掌掌眼。”
　　老刘慢条斯理的带上眼睛，他不认为一个小屁孩能拿出什么好东西，可就在接过酱碗的时候，忽然愣住了！
　　他的双手开始颤抖，喉咙也不停的在咽口水，由于年龄而衰老眼皮此刻睁的老大！纪宁很怕他这个样子把碗打碎，赶紧说道，“刘老，您千万别激动啊！”
　　刘老哪能不激动，这个古玩店开在这有二十年了，经手最值钱的东西也就是明清玉如意之类的，像这样极品，保存完好的元青花，是只听说没见过！酷爱鉴宝半辈子的老刘，老泪纵横，像对待自己老伴一样，温柔的将酱碗放在桌子上，然后快步跑出去将大门关死！
　　这一套动作把纪宁都看愣了，也不知道他想干嘛，老刘却在关上门以后对纪宁说道，“小伙子，你跟我说实话，这玩意从哪来的？”
　　害，纪宁松了口气，他以为老刘要黑吃黑呢。原来是怀疑自己的身份，撇撇嘴，“刘老，您看小子像盗墓贼嘛？这是我的传家宝，昨天回老家的时候看到的，我爷爷不懂，就拿他来装大酱了，我看着新奇，就拿到您这里来看看。”
　　这么一说，老刘倒是信了几分，因为阜蒙县的全名就是FX市蒙古族自治县，紧挨着NMG边境，家里面有点元朝东西作为传家宝也是合乎常理。远了不说，前几年在县城边上，就发现了好几个元朝将军墓。
　　老刘点点头，吁了口气，好像一颗大石头落地似的，再次转身回到桌前，拿起放大镜仔细的看着酱碗。边看边啧啧称奇，“真是极品呐，这工艺，这纹理绝对不是一般小门小户可以拥有的东西，好啊！好啊！”
　　纪宁不动声色的来到他身边，就这么看着他，老刘显得很是兴奋，拿着放大镜的手不断颤抖，过了半晌才轻轻放下，对纪宁说了一句。
　　“确定了，就是元青花瓷，小伙子，这玩意，你打算卖？”
　　纪宁点点头，不卖还能怎么样？这玩意对纪宁来讲除了装大酱也没别的用处，还不如换成现金在手里拿的舒坦。“对，刘老，您给估个价？”
　　“嗯...从工艺和纹理上看，确实是元青花，估计能卖这个数！”老刘伸出右手食指在纪宁比划了一下，随即收了回去。纪宁嘴张的能吞下去一个鸡蛋，“一万！？”
　　老刘摇摇头，
　　“十万！？”
　　“还是保守估计，要是能碰到正主，估计还会高些！”
　　一万就已经超出纪宁预期了，更别说老刘给出了十万天价！不是没见过十万块钱，而是九十年代的十万块钱那绝对是天文数字，要知道，这会儿全国的职工平均月工资不超过两百！
　　“卖！现在就卖！刘老，您收吗？”
　　老刘摆摆手笑了，“哈哈哈，我那能收的起啊，得去奉天才行，不如这样，东西你先放我这，等我几天，我这就动身去奉天把它给卖了！”
　　纪宁咬了下嘴唇，显然的很为难，他不怀疑老刘的人品，而是担心自己兜里这八毛钱到底能活几天。老刘见他犹豫，也有些疑惑，问道，“怎么，信不过我？”
　　“那倒不是，只是...小子从老家回来坐车的时候钱包被偷了...现在兜里就剩下八毛钱...”
　　没想到老刘听后却是哈哈一笑，“哈哈哈哈，要不说破财消灾呢，这样，这几天你就住我店里，冰箱里吃食都有，我明天启程后天就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