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这届道友,各有千秋

　　龟仙宗，顾名思义，乃是万年神龟得道后留下的宗门。
　　相传老龟曾横渡百万里海域，行至东天之极，经道祖点化，灵智顿开，修行九千年一步登仙。
　　今日正是龟仙宗招纳弟子、遴选良才的吉日。
　　宗门依山而建，形似巨龟，龟首之下，人潮汹涌。
　　方圆千丈的广场空地上，人妖，魔鬼，不一而足，形态各异，丑的各有千秋，美的惨绝人寰。
　　“如今妖魔都能拜师了？”
　　广场角落里，一位衣衫褴褛的年轻人喃喃自语。
　　话语很轻，但架不住生就一双长耳的妖怪，听力上佳。
　　“兄台，这你就狭隘了。”
　　“所谓有教无类，当今修行界早已不是千年前人妖、神魔大战，互相敌对的年代了。”
　　“是在下鲁莽了，刚从坟墓中爬出，真是不好意思。”
　　年轻人急忙拱手，脸上颇具歉意，甚至还有些干泥。
　　闻言，长耳妖怪目露思量之色，自顾自道：“你这说法倒是新鲜，旧观念是要被埋进坟墓。”
　　“下本书，有着落了！”
　　长耳妖怪面露喜色，又恭敬拱手：“在下长耳书痴，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在下，苏七。”
　　年轻人睡眼惺忪，有些魂不守舍。
　　就在一人一妖闲聊之际，广场中央一尊青铜巨钟被龟仙宗弟子敲响。
　　“噹......噹......噹......”
　　交头接耳的闲杂之声倏然退散，浩大幽远的钟声响彻天地，似有一种奇异之力，使得众生安宁。
　　高大石台上，一字排开盘膝坐着九位长老，处于末位的紫衣老道站起身来，走到石台中央，朗声开口：“吉时已到！”
　　“请各位道友，依照各自身份，列队站好！”
　　老道话音落下，走出四位身穿白色道袍的宗门弟子，相隔十丈站定，各自举着一块高大木牌上书：人、妖、魔、鬼。
　　“苏兄，你我门中再会！”
　　长耳书痴拱手作别，朝妖属之地走去。
　　苏七微微颔首，不用走动，正好站在人字牌队列之中。
　　广场之上，却响起一阵骚动。
　　“我老汉儿是人，我妈是妖，我切哪个地头？”
　　“俺爹是妖，俺娘是鬼，俺去哪边？”
　　“却不知我爹是谁？”
　　“哇呜，我怎么没爹......”
　　此时，青铜巨钟再次敲响。
　　“噹......噹......噹......”
　　紫衣老道待场间安静下来，袖袍大手虚空轻压。
　　“诸位莫要惊慌，我龟仙宗，早有准备。”
　　话音刚落，只见两位宗门弟子擎着一面七尺铜镜，从高台之后走出，来到广场前方，重重放在地上。
　　“此乃照妖镜，诸天神魔皆可识得。”
　　“以血脉占多者，分属各类便好。”
　　紫衣老道悠悠开口，手抚长须，颇为自得。
　　“不愧是乱星海第一大宗，连这般宝物都有。”
　　“此番慕名而来，真是不虚此行了......”
　　场间赞叹之声此起彼伏，众人向道之心愈加坚定。
　　角落里，衣衫褴褛的年轻人，眉头微微皱起。
　　“这不是我当年照镜子的物件么？”
　　苏七轻声自语，好在长耳妖怪离得远，没什么波澜。
　　血脉驳杂的修行者们，经过一一检验，终于是找到各自归属。
　　幸好没有五五开的存在，只小半个时辰后，广场上便分作四列站好。
　　“此次选才，共三道考题。”
　　“过第一题者，可作记名弟子；过第二题者，可作外门弟子；过第三题者，可作内门弟子。”
　　“内门弟子中优异者，经九大长老挑选可作亲传弟子。”
　　紫衣老道肃穆开口，场间众人皆心神一凛。
　　不同等级的弟子，待遇可谓天差地别，修行之路一步高，步步高，若是能成为核心弟子，自此鱼跃龙门，长生可期。
　　“修行九大境界，一阶一景，难比登天，稍有不慎魂飞魄散，不入轮回，若非心智绝坚之辈，不可窥视大道。”
　　“因而，这第一题便是问心。”
　　话音落下，高台之上蓦然出现一盏古朴铜灯，高三尺，斑驳之色，仿若历经万年出土的古物。
　　“此乃明心灯，相传曾是佛祖参悟大道研习经书，照明之物，夜夜聆听佛法大道熏陶，神异非凡。”
　　“若能点燃此灯，第一题便是过了。”
　　紫衣长老沉声开口，所有目光都汇聚到那青铜灯上，场间众人神情凝重，一时间广场上静谧起来，落针可闻。
　　“唔......”
　　“哪儿见过来着......”
　　苏七挠了挠头，面露思索，头上尘土簌簌落下。
　　“上万道友考核，要多少时日？”
　　不知何方妖怪，嘀咕出声，渐渐有人附和开口。
　　“道友莫慌，我乃树先森。”
　　头生绿草，四肢躯干皆是枯木的树妖，朗声开口。
　　说罢，只见他身形陡然高大起来，呼吸间便已身高百尺，浑身一抖，蔓延出万条枝干，化作木桌、木椅，甚至还有遮阳大伞。
　　赫然是上万个凉亭，凭空出现在广场上。
　　“诸位道友请坐。”
　　自称树先森的老妖，洒然开口。
　　“道友好功法！”
　　“道友古道热肠，真乃侠义之士！”
　　“道友......”
　　人妖魔鬼连声夸赞，如此这般，花费些时日也无碍了。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树先森羞惭一笑，抱拳环敬一圈。
　　“咦？”
　　“竟还有茶！”
　　一名狐尾小妖当先走入凉亭，只见木桌上放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不禁端起，一口饮下。
　　“好茶！好茶！好茶啊！”
　　“唇齿留香，纵是王屋山小红桃也不过如此了！”
　　众人闻言，纷纷走入凉亭，一一落座。
　　“真是好茶！”
　　“................”
　　凉亭之中，此起彼伏响起称赞之声。
　　苏七也不例外，走入凉亭，安静坐下。
　　却没有伸手碰那茶水，灰尘扑扑的脸上，略有嫌弃之意。
　　此时，狐尾小妖连饮三杯，大是舒畅，不由开口问道：“敢问树道友，此茶是从何处得来？”
　　狐尾小妖目露询问之意，一双大眼满是期待，凉亭之中众人亦是投向目光。
　　自古知音难觅，树先森一时有些兴奋，头上绿草哗哗作响。
　　沉稳心神，半晌后开口道：“此茶却不是凡物，我本是灵泉山茶树旁，一松树所化，此茶树与我朝昔相伴，百年来餐风食露，也只得眼下这些许早春茶尖。”
　　“听闻灵泉山风姿秀美，钟天地之灵气，果不其然，有好茶出世！”
　　长耳书痴默默点头，他自幼博览群书，山川异志更是不在话下。
　　狐尾小妖微微颔首，又道：“好茶，亦需好水相得益彰，不知这甘甜泉水从何而来？”
　　闻言，众人皆注目高大树妖。
　　树先森饱含深情对望而去，似有柔情万种，颤声开口：“众所周知，木行妖属修行不易，在下百年来日夜参悟星辰演化，终是萌生宿慧，口吐人言。”
　　说到此处，人妖魔鬼无不暗自赞同，修行不易确实深入人妖魔鬼之心。
　　树先森眼中泪光闪动，继而慨叹道：“此水远非一般山泉可比，乃是我一身精气所化，不同于人类之体，我需得半月酝酿，方才出得水来！”
　　“说来也是怪事，人类之体，怎一日便可多次出水，妖修属实不易啊！”
　　此话落下，广场之上，小亭之中，骤然凉风习习。
　　一时间万籁俱寂，独留高大树妖暗自神伤。
　　“啊......”
　　“哦......”
　　“哇......呸......”
　　树先森茫然望去，只见人妖魔鬼纷纷跑出凉亭，作扶腰状。
　　“好你个树妖！竟骗我们喝......”
　　头生双角，通体暗黑的魔头恨恨说着，又停下了。
　　“死树妖，让你尝尝我的勾魂鞭！”
　　脚不沾地，飘浮在空的恶鬼，作势要打......
　　广场之上，万人怒火，熊熊燃烧。
　　“道友们，这是为何？”
　　树先森不明所以，怎刹那之间众人倒戈相向，怒目敌视。
　　“诸位！”
　　狐尾小妖陡然高声大喝。
　　而后他挺腰迈步走出凉亭，横眉沉声道：“我辈修士，怎可拘泥于小节！”
　　“树道友一片良苦用心，此乃高风亮节的典范！”
　　“你等凡俗之人，怎知我茶道深韵？”
　　狐尾小妖满面痛惜，端着茶杯，垂头拱手。
　　“树道友，还请多来几杯！”
　　高大树妖不由自主流下泪来，泣不成声：“得此知己，夫复何求！”
　　“夫复何求！！！”
　　见状，狐尾小妖走上前去，两妖抱作一团。
　　广场之上，人妖魔鬼，无不沉默以对，只余两妖悲哭之声，响彻天地。
　　“这届道友......”
　　角落里，苏七独坐凉亭，眉头微微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