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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眼看书 / 秋水月华录 / 第四章 譬如昨日死

第四章 譬如昨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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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瞧!又飞上来一人。两人屋顶上打起来了!”薛毅看得目不转睛,“扶风,今天听你真是听对了,这可比看书要过瘾!”
  “前面飞上来那个穿长衫的,就是我们之前看到的走进船舱的那人,不会错!但真奇了怪了,就这一个人,有什么好怕,那些人往外跑什么?莫不是李燕来!”扶风想到这心就砰砰狂跳,恨不能赶上前去一睹究竟。
  “胡说!剑呢?李燕来是用剑的。你看这人,空着两手,尽挨打,半点高手的样子都没有。”王星思忖,“不过也是啊,船上这帮人跑什么……”
  “哎,穿长袍的又被打得掉回船舱了,这下没得看了!”
  “别出声,看那边,水上!”
  顺着薛毅的手指,扶风看到了,今晚不甚明亮的月光之下,从汴河对岸直冲而来的一叶舢板,和孤立于舢板之上的一个人。
  远远见他身着一领锦袍,月色之下映照出朦胧的白光,洋溢着光晕一般,令他棱角分明的脸愈发白得近乎透明。他斜倚一柄长剑站着,这么一动不动,似乎舢板的速度、去向与他全然无关。
  这是白马扶风第一次见到这个人,后来有好事者问起怎样形容,扶风说他岁数不大,只是随意站着,却有一种阅尽世情的沧桑。
  舢板很快穿过河中央,而且还在加速,朝着这头的水蛟帮座船飞驶而来,在河面激起两道长长的水花。离船尚有一大段距离时,舢板上的人突然如鹞子一般腾空而起,身形在天上划了一道弧线,直飞向座船上空。
  在这道弧线的最高点,他拔剑。
  但见他以两手分上下握定剑柄于前胸,剑尖朝下,长剑置于两腿之间,而两腿如半蹲状收起,然后,就如同月夜流星,朝着座船屋顶直坠了下去。听得“嘭”地一声巨响,那人高速撞破舱顶,身影消失在薛毅三人的视线中。
  薛毅只觉一阵阵紧张感袭来,突然觉得藏身的树也不安全,正想和两人商量着撤,只听王星含糊其词地翻来覆去不停在说,“一定是李燕来,扶风你这乌鸦嘴,不会再有别人,一定是李燕来……”然后他盯着扶风,急摁住他肩膀,道:“想干什么?下去找死?”
  ※※※
  打小浪迹江湖,药师不止一次问过自己一个老套的问题,人临死前一刻会想什么?但死的总是别人,自然这个问题也无解。今天,他快要接近答案了。
  此刻,他正头破血流地躺在地板上,一手捂着胸口,一边数着断了的肋骨,一边看着那黑袍客一步步迫近,打不过他,真的打不过。
  黑袍客在他身前站定,慢慢举起了右掌,突然药师开口了,一句紧一句说得飞快,好像生怕来不及一般:“翻云手我是认栽了。你可以杀了我,但不想要解药了吗?我一开始中套了,我以为翻云手一定是水相,雷如梦不就是吗?哪知连着用了三色毒都不奏效,不过我到底试出来了你是金相!咳,咳!最后过的那两招我使的都是火毒,你现在靠内力硬撑,谅也撑不过三日。怎么样?我给你解药,一命换一命。”
  那黑袍客听了,先是一愣,接着微微一笑,随口道:“岂不知山外有山,休欺我水蛟帮无人,”随即一扬手便待轰下,“受死吧。”
  死到临头,药师发现自己满脑子想的竟然都是朱半仙,还有朱半仙那一头枯草般的招牌长发。算定我今日不死?药师口里发苦,滋味有如吃了黄连,遂心一横眼一闭,来吧!
  然后就听到“轰隆”一声,真好似房顶塌了。
  黑袍客猛然回头,低声喊了一句“坏了!”药师循声望去,但见张迎祥所坐之处已是一片狼籍,桌椅摆设碎片满地,至于张迎祥本人,亦是支离破碎地瘫倒在地,哼都没哼一声,足见天上坠下的那人来势之猛。
  药师心想,这下成了!击杀张迎祥了!但落下来的那人轻轻地“咦”了一声,随即哈哈一笑。而黑袍客也是哈哈一笑,转过来接着刚才未完之事,一掌拍向药师的天灵盖。此时药师已顾不上自家生死,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坠入厅内的一人一剑。
  只见那人左手伸出三指轻捏剑尖,将一柄长剑弯成了弦月状的弧度。
  他随即略一转身,一下松开捏着剑尖的左手,右手持剑猛地一甩,剧烈抖动的剑身由曲归直,隐约只见剑尖一道寒芒如离弦之箭,朝药师这边直射而来!
  十步之外,那黑袍客尚不及反应,头部便血花四溅,仰面栽倒于地,当场毙命。
  那人见一招得手,顺手挽了个剑花,还剑归鞘,笑道:“别傻楞着,这是张迎祥吗?人偶而已。瞧你们的本事,搞来的消息八成都是假的,还安天下,安个鬼啊。”
  “飞星破月!世间真有这样功夫!”药师全然忘了自己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目眩神迷于那人使出的神功。但接着他便骤然回过神来,毕恭毕敬道:“属下无能,副堂主万金之躯,亲涉险地出手相救,属下无以为报……”
  “哈……我今要是不来,你的小命事小,你们家老堂主当孔明一样供着的朱半仙,他算错卦事儿可就大了。行了,还起得来吧?”
  “水蛟帮既然唱这样一出空城计,说明张迎祥早已金蝉脱壳,属下以为我堂攻打扬州分舵一事恐横生枝节!少堂主,此地不宜久留,不如……”
  “你岂不知朱半仙前日已算定,张迎祥哪都没去,就在这汴梁城,否则你现在该在扬州而不是这儿!走什么?既然来了,就多玩两天。”
  药师听了头皮一阵阵发麻,赶忙说道:“那要是他这次又算错……”,话还没说完,那人突然拔剑。
  几乎与他拔剑同一时间,两侧的舷窗一下子跃入三条人影,其中一人更不搭话,人还未落地,抬手就是一剑,直刺大厅当中那人。
  “孤雁横空?”那人不慌不忙,嘴角带笑道,“四年不见还是这个套路。”
  说着他往后滑了半步,待对方剑招用老,不避锋芒竟然也回了一模一样的一招,两剑相交发出金石之音。对方的剑有如被一股大力荡开,连退两步方得站稳,而这时另两人一左一右已占据那人身后的位置。三人呈品字形站位,将那人围在了大厅中央。
  那个最先出剑的人开口了:“李燕来,今日我们做个了断!”
  “没规矩,叫师兄!”那人环顾了一番围着他的三人,细细端详后,笑道,“师弟们,久违了。你们又是何苦?前尘旧事、恩怨情仇,自离开华山那一天我已尽皆抛诸脑后,往昔种种,真好似昨日之我已死,今日之我已非当年那个李燕来。
  “不过,这是来抢《月华心经》啊,还是柳师母想死我了,让请我回去?哈……”
  “无耻之尤!”李燕来身后一人被他放肆的笑声激怒,骂了一声挥剑上前,一招“惊鸟投林”递了出去,剑锋遥指李燕来肩井、风门、天宗三个穴位,李燕来疾走趋前,而另外两人犹如演练默契一般,一人使出“雨打残荷”急攻李燕来下盘,当面那人还是一招“孤雁横空”攻取面门。
  大厅内顿时剑气纵横,只见四人来回穿插,身形如走马灯般变换,剑与剑碰撞之声不绝于耳。
  就在李燕来几招震开其中两人,欲反客为主之时,一股劲风击破舷窗,高速朝其人直射而去!李燕来始料未及,急忙低头,堪堪避过那来袭之物,而发髻已被打散。
  定睛看时,那一支箭连同李雁来的一缕头发,被钉进了对面的舱壁。
  不待李燕来稍有喘息,三人已重整阵形,再起攻势。
  火光映照下,四把交替穿梭的长剑在整个大厅洒下一片烂银色光彩。这四人的剑法同出一门,起止如行云流水,真好似蝶舞一般,而药师却无半点赏玩的闲情。
  “来者必是华山四剑,‘落雁剑’上官云聪、‘朝阳剑’骆平、‘莲花剑’夏雪余,第四个人则躲在外面放冷箭,对了,叫‘追魂箭’柳依依,恒山弟子,柳月的妹妹!”
  药师心急如焚地想,他原本毫不担心,只因副堂主的功夫实在太过霸道,但这四人分明有备而来,摆的又是围猎之阵。尤其是那暗处施放冷箭之人,连着两箭,专破副堂主的杀招!令他分心乏术,这一来胜负反而难料。
  药师急于助李燕来一臂之力,但眼下自己重伤在身,贸然闯剑阵只能添乱,这明剑易躲,暗箭却难防,怎么办?
  有了!既然最大威胁是外头的“追魂箭”,破了她放箭的身位,危局立解!
  想罢,药师咬牙连点自己数处穴道,又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瓶往嘴里猛灌了几口,接着单手撑地,一个翻身跃出舱外,往放箭的方向寻去。
  大厅内,四人依旧缠斗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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