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进退两难

　　雨花终于见到东家老爷了，虽然早就知道老爷是国军的军官，还会开飞机，可最近前线战局紧，老爷一直没有回来。那天下午，大门外传来一阵吉普车刹车声，小芹一听忙对楼上喊道：“太太，老爷回来了。”
　　门口进来一位四十开外的军官，身着一身土黄色呢料军官服，头上梳着溜光的大背头，腰板绷直，一脸忧郁，没有笑容的阴沉着。身后还跟着一名勤务兵，手里拿着老爷的皮包和呢大衣，年龄也就二十出头的小伙子，长得挺清秀的。
　　贵妈和小芹忙迎上去，站立一旁低头说：“老爷回来了。”雨花不懂这些规矩，她已经被这位没有见过面的老爷的气场吓呆了，愣在那里不知所措，这倒引起了他的注意，停下脚步问道：“你是新来的吗？”
　　贵妈和小芹都一惊，以为老爷不高兴了，忙解释道：“老爷，她是新来的，叫雨花。”说完对雨花说：“还不快叫老爷。”
　　雨花这才如梦初醒，低下头轻轻喊道：“老爷。”话音未落，整个人都在颤抖。
　　“老爷回来了。”
　　楼梯上传来太太嗲嗲的声音，伴随着高跟鞋敲打在木地板上“咚咚”声由上而下。
　　老爷这才露出一丝笑容，显然他对自己的太太还是很满意的，微笑着看着太太从楼梯上款款落下，胸前耸立的乳峰随着下楼的脚步上下起伏着，看得老爷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吴太太示意大伙都下去，雨花跟着贵妈她们走了。
　　太太这才勾住老爷的臂膀柔柔地说：“这丫头是我新找的佣人雨花，老家发大水，逃荒来的，长的挺水灵。”
　　老爷并不计较这些：“你做主吧。”说完就在沙发上坐下，表情依然严峻。
　　吴太太陪伴在一旁问：“是不是快守不住了，南京也会失守吗？”
　　老爷心事重重地说：“守是守不住的，共军已经在江对岸安营扎寨了，随时都有可能打过来。”
　　“那我们怎么办呢？也去台湾吗？”吴太太抛出了心里最不愿意的问题。
　　老爷望着天花板发呆，许久才吐出一句：“不去台湾又能去哪呢？”
　　吴太太轻轻地说：“咱不去台湾，回老家当老百姓不行吗？”
　　老爷摇头道：“像我这样的人，是没有自由选择的，只有跟着一起撤退到台湾，我已经接到准备撤退的通知了，你赶紧准备准备吧。”
　　说完，就上楼了。吴太太着急地说：“马上就吃饭了，吃完了再休息吧。”
　　“不吃了。”楼上传来老爷幽幽的声音。
　　客厅里，吴太太正在召集所有的佣人，告诉大家老爷即将赴台的消息，所有人都不敢吭声，吴太太见没有人表态，就和蔼地说：“去留完全自愿，不强求。愿意跟我们一起去的，和家里捎个口信，道个别什么的，不愿去的就收拾收拾准备回去吧，我们发路费。”
　　半晌，烧饭的马师傅和徒弟吞吞吐吐表示不去台湾，要回老家。吴太太点头说：“老马呀，谢谢你这些年照顾我们，我说过了，不会为难你们的，去准备吧，一会到管家那里领路费。”
　　马师傅领着徒弟低头哈腰退了出去，客厅里还剩下贵妈、小芹和雨花，贵妈和小芹一直低着头在想着心事，毕竟这一去就有可能回不来了，这里都是本乡本土、乡里乡亲的，真要是去了台湾，人生地不熟的，还不知咋弄呢。
　　雨花并不知道那个台湾在哪里，她见贵妈和小芹都不吭声，有些着急，心想：这是怎么了？平时老爷太太对咱那么好，上哪去找这么好的东家呀，你们不去我去。
　　想到这里，雨花怯生生地站起对吴太太说：“太太，我跟你们去。”
　　雨花的话让包括吴太太在内的人都大吃一惊，尤其是吴太太，脸上露出赞许的笑容，招手让雨花过来坐在自己身边，还亲切地拉着她的手轻轻地拍着。
　　这细微的变化贵妈和小芹看的真真的，也懂得这其中的含义。
　　终于贵妈开口了：“太太，我年纪大了，家里还有孩子和老人，我不想去台湾了，对不起太太。”
　　吴太太依然和蔼地点头，并把目光转向了小芹，无奈之下小芹只能表态了：“太太，我也和你们一起去。”
　　吴太太非常满意，这是她心中最佳的方案，贵妈毕竟年纪大了，带上雨花和小芹这两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去台湾是最合适的。要知道，到了台湾人生地不熟的，到哪儿去找这么忠诚的丫鬟，想到这里，她心满意足地对贵妈和两个姑娘说：“走，今晚我带你们去逛夫子庙，买些东西给家里做礼物。”
　　吴太太果然守信用，领着贵妈、小芹和雨花去夫子庙逛大街。说老实话，自打雨花离开家乡到南京城干活以来，除了在家门口转过，还没有去过其他什么地方呢，这回好了，太太竟然带领她们去逛城里鼎鼎有名的夫子庙，还要给给她们买东西。雨花暗暗下定决心，就跟老爷和太太去那个叫台湾的地方，反正都是在自己的国家嘛，以后要是想家了，和老爷、太太告个假回去不久得了吗？干嘛想的那么复杂。可她根本不知道台湾在哪里，一旦共产党占了江山，那去了台湾就等于和家里人彻底告别了，想再回来，哪有那么容易。
　　这一路上，雨花可算是开了眼界了，整个夫子庙对她来讲，简直就像大观园似的，各种琳琅满目的店铺和商品看的她是应接不暇，她的脸上一直露着灿烂的笑脸，心情好极了。
　　太太真是个好人，在雨花眼里简直就是个活菩萨，她分别给仨人买了上好的绸布料和五香豆等小吃，还特别给贵妈买了一大包过年的年货，让她回去好好过日子，还不忘嘱咐小芹和雨花有空和家里告个别，做好出行的准备，这一切让贵妈她们三人感激不尽，贵妈不停的抹着泪给太太鞠躬，雨花和小芹也一次又一次给感动着，直到这时，雨花这才想起要把去台湾的事告诉哥哥。
　　当哥哥雨山得知妹妹要去台湾时，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你……你说什么……你要去哪里……？”
　　雨花不以为然地从嘴里蹦出“台湾”两个字，不曾想，一贯宠着自己的哥哥竟然发火了：“胡闹！这么大事情你都不跟我商量就决定跟人家去台湾，你不知道爹娘有多想你吗？”
　　雨花也一肚子委屈：“想我？想我还把我送到姑妈家当长工啊？”话音未落眼泪忍不住往下流，想起在姑妈家的苦难日子，要不是遇到好心的杨妈、小芹和太太，自己恐怕早就……
　　雨山知道妹妹受了委屈，想感恩东家，但是去台湾他是坚决不能答应的，否则他无法回去和爹娘交代。他耐着性子告诉雨花，这些日子他在饭馆里也常听一些食客提起这个叫台湾的地方，听他们介绍，这个台湾可是在很远的岛上，如今解放大军眼看就要过江了，这天下就是共产党的了，真要是去了台湾，可就被想再回来了。雨花听着哥哥的话，可脑子了老是想着太太对自己的厚爱和抬举，自己不能做忘恩负义的人，因此任凭雨山怎样说，她就是不开口，这下可把雨山急坏了，他悄悄瞄了一眼西周说：“要不现在你就跟我一起走，工钱不要了，啥东西也都不要了。”
　　“不行！我不能做这样没有良心的事情。”雨花坚定地回绝。
　　“嗨，你怎么这么死脑筋呢？”雨山拿妹妹没办法，但转而一想，也是，好歹人家在妹妹落难的时候收留了她，妹妹要报答东家也有道理，但是绝对不能去台湾，这一点没有商量。
　　雨山耐心地告诉妹妹，自打她离开家后，妈妈不知哭了多少回，特别是当她逃走后不知去向的消息传回家后，妈妈更是一病不起，发着高烧，还在不断地喊着她的名字时，雨花捂住脸痛苦，她真的觉得进退两难，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