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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祸起萧墙 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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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回书说到,众目睽睽之下冒出个矮胖子,陆方晓颜面扫地却不敢流露出有丝毫不快,原来马奎方才附耳告诉他,这个人可惹不得,乃是沈鸿英的远房弟弟名叫沈放。陆方晓同他哥哥曾经有约,姑婆山不骚扰普济堂,普济堂疏通官府不为难姑婆山。两家一向相安无事。忽然得着消息官兵要搜山围剿,沈鸿英顿时火冒三丈这才派人找他要个说法。沈放带来七八个人陆方晓知道反抗也没有用,乖乖地跟着他上了姑婆山。两下见面才知道沈鸿英胆大包天劫了钟山县解往平乐的饷银,这下惹恼了朝廷非把他剿灭了不可。沈鸿英大骂陆方晓出尔反尔说话不算数,临死也要抓他垫背。陆方晓有苦说不出,他明白,姑婆山方圆二百里要想搜山当地根本没那么大兵力,军队肯定是从省里派来的,小小的贺县官府有心相救也没这个本事和胆量。总不能困在山上和姓沈的同归于尽吧,陆方晓想来想去有了个主意。贺县城里有座天主教堂神父是个法国人,如果把他绑来做人质清兵投鼠忌器不敢用狠兴许还有一条活路,谁想竟导致这名法国人死于非命。这下事情闹大了,法国政府不依不饶,慈禧太后怕了,下令百日之内务必缉拿全部人犯到案绝不许一人漏网。这下把个陆方晓吓得要死,真是惶惶不可终日。也是该着他走运,三个月头上凶手还没拿到老佛爷自己先归天了,大大小小的官员忙于“国丧”,这个案子没人办也没人催,最后不了了之了。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故人重见,世事年来千万变”,何况一眨眼同沈放分手七年了呢。大清国亡了沈鸿英投了革命党,这一件旧案再没人提,不过陆方晓倒是得到一个教训——土匪是不能招惹的,否则很可能惹祸上身。自古“兵匪一家”,沈鸿英虽然打出了官军的旗号,可黑道生意照做,他的手下在贺县杀人越货得了钱财招兵买马,陆方晓早有耳闻可马奎送来的礼照单收下什么来历却装作不知,这些年来他暗暗遵守一个原则:只要是姑婆山的人一概不见。满以为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就能安然无事,谁想马奎利令智昏惹出天大的祸来。陆方晓心烦意乱正不知怎么收场又碰上沈放,真是撞上鬼了:“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一言难尽。我也没想到能再见着你,看来咱们真是有缘,来,干一碗再说。”沈放自己倒了一碗酒,冲陆方晓举了举一饮而尽,这才把话匣子打开。
  沈鸿英落草以后势力越来越大,亲友当中精壮男人大多入了伙。沈放原籍广东,父母早年带着他和姐姐流落到广西藤县,靠撑船维持生计,家里太穷实在活不下去了,沈放就投了远房哥哥沈鸿英。有一年父母和姐夫在浔江翻船死了,沈放得着信偷偷回家探望,不知怎么走漏了风声官府派人来捉拿,沈放仓惶出逃,半路上官兵追了上来,开枪打伤了姐姐,掳走了年仅八岁的外甥女。姐姐恳求他一定要把孩子救回来抚养成人,话刚说完就咽气了。沈放悲痛欲绝发下重誓,一定要完成姐姐的遗愿,只是天地这么大,人海茫茫到哪儿去找?眨眼七个寒暑过去没有半点消息。这年元宵节晚上,沈鸿英的人马袭击了钟山县城,这个地方位于湘粤桂三省交界,是大西南东进广州和港澳重要的出海通道,三教九流都把这儿当成谋生的宝地,人来人往很热闹。沈鸿英妻弟何才杰——为人凶残贪财好色——杀进城就带人直扑百花楼,一来这是钟山最有名的妓院,天天宾客盈门银子花得像流水一样,何才杰早就垂涎三尺;二来是为父报仇。何才杰的父亲是个比他还要凶残的惯匪一身好武功,以绑票为生,抓到人不由分说一刀先剁下个手指给家人送去,第二天赎金不到再剁一只脚趾,第三天日落前见不到银子二话不说一刀就把人头砍了,由此得了个绰号叫“何三刀”。官府赏下重金缉拿他,无奈百姓虽对他恨之入骨可更怕举报不成反丢了性命,即使发现他踪影也不敢报官。见此情景何三刀愈发猖獗,公然在百花楼包了个妓女明嫖明宿把这里当成了家。俗话说“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一到,一切全报”,光绪元年有一天他花天酒地醉倒在百花楼,正巧新任平乐知府暗访钟山县,不知怎么探得消息,立刻调集本地巡防营团团围住,谁知冲进去以后无论官兵还是庶民都没有人敢当面指认。知府身边有位刑名师爷别看年纪轻轻却足智多谋,硬是从妓院老板的言谈举止中看出了破绽,这位老板为自保不得已暗中示意,这才将何三刀擒获得以正法。谁也不知道何三刀撇下的妓女已经身怀六曱,转过年来产下一对龙凤胎,先出世的是个女孩长大后嫁给了杀人魔王沈鸿英,后出世的就是何才杰。他长大后知道了这一切,发下重誓,一定要杀了三个人为父报仇。第一名就是百花楼老板,然后是知府和他身边的师爷。22岁上他如愿以偿攻入了钟山县,手刃了仇人百花楼的老板,到手的财物不计其数,临走的时候一眼看中个小姑娘,不由分说抢回山寨打算强暴,姑娘宁死不从,何才杰酒喝多了,命令沈放先把她押起来明天再说。沈放见到人大惊失色,原来小姑娘竟是要找的外甥女,他以实情相告苦苦哀求放过孩子,何才杰不但不听酒劲上来还要杀他。沈放被逼得还手,打斗之间一刀重伤了姓何的。这下祸闯大了,沈放带着外甥女连夜逃下山。
  “你喝多了吧!”
  就听“哐”的一声响,阿彩把琵琶一摔狠狠瞪了沈放一眼,站起来怒冲冲转到屏风后面去了。
  两个男人边吃边聊酒确实已经喝得不少了,可还没到不能自制的程度,这段时间两个人只顾闲谈谁也没注意到阿彩,姑娘突然发火,陆方晓一头雾水颇有几分尴尬。沈放苦笑了一下:“陆爷别往心里去,她这是冲我和你没关系。”
  “我知道。”
  “这孩子命苦。她怎么会流落到那种地方从来没跟我说过,我不敢问也不敢提怕招她伤心。”
  陆方晓恍然大悟,难怪阿彩翻脸,说她当过妓女天底下那个姑娘爱听,小小年纪有这样的经历心里不定有多苦,怪不得曲子唱得这么哀怨,不由产生几分怜悯:“这事不光彩可也不是她的错,好在都过去了。”他看了看四周,“有这样一家店生活过得不错了吧。”
  “也谈不上好,只不过吃穿暂时不愁了。”
  “不至于吧。”陆方晓狡黠地一笑,“做生意我还是行家,你这种买卖人称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别看你这个酒家门面很小,没有大本钱是干不了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实不相瞒这些年确实有过日进斗金的时候,可我姓沈的只配当过路财神,没多少利,钱大多让东家收走了。”
  “这店不是你的?”
  “我哪有那么大本钱。”
  这话是真的,从姑婆山逃下来两手空空能够安稳地过日子已经不易了,陆方晓感慨地说:“其实像现在这样也挺好,有个阔东家至少后半生不用愁了。”
  “哪有这样的好事,你要是晚来两天兴许就见不到我了。”
  “为什么?”
  “我那个东家买卖做不下去了。”沈放似乎已有几分醉意,“你没听说吗,再好的戏也有收锣的时候,”
  沈放一仰脖子把碗里的酒全灌进喉咙,看他简直把姑婆山米酒当水喝,陆方晓暗暗思量,这是个酒鬼,哪天喝多了把过去的事说出来就坏了,听他的意思似乎想要离开容县真那样就好了。陆方晓试探着问:“那你有什么打算?”
  “回藤县,寻个好男人把阿彩嫁出去……至于我自己……”他摇摇头伸手又倒满了一碗酒,才举起来又放下了,“陆爷,你也喝呀。”
  “好,我喝。”陆方晓松了一口气,学着沈放的样子把酒一饮而尽,抹了一下嘴,“这就对了,还是‘落叶归根’好,阿彩有了个好归宿你姐姐地下有灵也安心了。”
  “话是这么说,谈何容易啊,这得要一大笔钱才行。”
  “不至于吧,从这里到藤县说远不远顶多二百里水路,这么些年连个路费也没攒下吗?”
  “光是路费当然有,可账不能这么算。天底下把媳妇当亲生的一个也没有,阿彩吃过那么多苦我不能眼看着她再受公婆气,我打算招个上门女婿将来我老了也有个依靠。问题是得有份像样的家业好男人才肯入赘,我在藤县房无一间地无一垅,你说这一大笔安家费用从哪来?这些天愁也愁死了。”
  沈放抱起坛子晃了晃里面已经快空了,哆哆嗦嗦倒出了大半碗一口就喝干了。他把碗一墩喊了一声:“阿彩,酒没了。”
  真是“人生在世不称意”“举杯销愁愁更愁”,陆方晓见他左一碗右一碗喝得眼睛都有些发红了,忙拦住他:“行了,你喝得不少了。”
  “你什么意思?”沈放晃两晃瞪着他。
  陆方晓连忙解释:“我是说光愁也没用,还不如想想办法。”
  “你有什么主意?”
  “能不能求东家帮一把,毕竟你给他出过力的……”
  “东家?想也别想。”
  “为什么?”
  沈放醉眼迷离地说:“实话告诉你,这些年东家根本不知道有我这个人在,要是知道我和阿彩命早没了。”
  天底下还有这样奇怪的事——东家不知道有伙计,伙计不敢见东家——陆方晓听都没听说过,这个东家究竟是什么人能让土匪出身的沈放怕成这个样子?看来这家小小的铺子绝非挣些黑心钱那么简单,恐怕自己已经一脚踏进了是非之地,陆方晓越想越警觉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阿彩抱了个坛子出来往桌上一放,咕咚咚先给舅舅满上自己也倒一碗,头也不抬说了声:“你呢?”
  陆方晓也有几分醉意了知道这是在问自己,本来想适可而止算了,可心中有太多疑问索性陪着多干两碗,俗话说“酒后吐真言”,说不定再过一会儿谜底就能揭晓了,想到这儿他点点头。
  阿彩把酒给陆方晓添上:“陆爷不是想知道究竟吗,我告诉你。”她满饮一大口把碗放下凄凉地扫视一下两旁,“这店里所有东西都姓何。”
  “姓何?”陆方晓茫然地望着她。
  “沈鸿英的小舅子。不明白吗?”
  原来当年沈放连夜逃下山,有个生死兄弟给他指了一条路,说是贺县的黑道生意统统归何才杰掌管,不义之财有多条销赃渠道,容县是个中转站正缺人手,于是沈放更名换姓藏身到这个地方。
  怪不得,原来东家是何才杰!江湖上早有传闻他这个人天不怕地不怕现在连买卖也不要了,贺县那边事态肯定很严重,陆方晓心头一阵慌乱望着阿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阿彩脸上依稀挂着泪痕:“我和舅舅家乡回不去,又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安身,真是走投无路了。”
  走投无路?陆方晓心里苦笑了一下。事到如今别说是你,连我也不知如何是好了,只怕要身败名裂,即便侥幸留得命在一辈子也别想抬起头来,这比杀了我还难受。不行,我绝不能坐以待毙……
  “天无绝人之路!”陆方晓恨恨地说了一句,一口气把酒干了。
  沈放眯起眼睛打量他一下,慢慢说:“你的意思是能帮我?”
  “帮你?啊——是……”
  “真的?”
  阿彩冷笑了一声:“舅舅别做梦了,这么些年龙门府让你进过大门一步吗?”
  “你们找过我?”陆方晓吃了一惊。
  “陆爷是真不知道吗?贺县来的孝敬哪一回不是先到我这里——这可不是瞎说每一笔我都记有账的——我舅舅一年少说也得往府上跑几趟,把东西放下就得走连口水都没让喝过。”
  刹那间陆方晓一阵眩晕,人仿佛轻轻地飘上了天,沈放的脸模模糊糊在眼前不停晃动。“我过量了吗?姑婆山的酒真不是好喝的……这么些年也没问过东西是怎么从贺县捎过来的,千小心万小心把柄还是落到外人手里,真是百密一疏……他们想必知道马奎连累到我了,这是要敲我的竹杠啊……”陆方晓脑子费力地转着终于明白过来了。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咕噜出声来,勉强指了指面前的碗:“茶水……”
  沈放抄起碗斟满凉茶:“陆爷,阿彩年轻不懂事你别计较,进不了贵府门这没什么,你有难处我知道。”。
  “笑话,我能有什么难处。”
  沈放摇摇头把碗推过来:“陆爷要我明说,这又何必呢。”
  陆方晓端起茶一仰头灌下去定了定神,眼前沈放的模样变得慢慢清晰起来,脸上挂着诡谲的笑容在审视自己,眼神里似乎半是得意半是讥讽,刹那间一股热血直冲头顶,他到底知道什么?陆方晓又气又恨一咬牙:“这里没有外人,你说来我听听。”
  “你我到了这一步都是因为一个人,对吧?”
  …………
  沈放正讲到要紧处,院子里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李阿亮推门闯了进来对蓝玉婷说:“太太,醒酒汤好了。”
  “先放在桌上凉一凉,这汤管用吗?”
  沈放笑了:“放心,这是我们姑婆山的方子,一碗下去醉鬼都能醒过来,是吧阿亮?”
  李阿亮没理他:“太太,刚才大老爷回来了!”
  “谁?”
  “大老爷、大少爷还有刘达和刘安四个人全到了。”
  “啊?!”蓝玉婷这才听明白吓得真魂出窍,脸都变了颜色,“他们人呢?”
  “直接去了东院。”
  “有什么话吗?”
  “也没什么,光让厨房烧几碗米粉,说是歇一歇天一亮就赶回杨屋村。”
  “问到我和老爷了吗?”
  “没有。”
  “吩咐下面,谁也不许提我们在这儿,马上就去!”
  李阿亮应了一声转身就走。
  沈放脸上浮过一丝冷笑慢悠悠地灭了汽灯,屋子里顿时黑了下来:“太太,您歇着吧,我也告辞了。”不等蓝玉婷回过神,他已经大摇大摆出了房门。
  窗外月光惨淡院子里静悄悄没有半点动静。蓝玉婷在昏暗中呆呆坐了一会儿,一颗心突突乱跳:眼前丈夫醉得不醒人事,万一陆方明父子闯进来该怎么应付?她越想越怕猛然站起身紧走两步一把将门栓插上,仿佛这样就能把恐惧拦在门外,瞬间她觉得瘫软无力几乎要倒下,海音法师的话果真不是诳语——“风雨”说来还就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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