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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眼看书 / 飞蓬子 / 第六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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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从新世界里走出来,重又意识到搭过了站,不知为何在怅然中反而有些侥幸;新世界的随心所欲正是映衬现实的残酷的,你在享受新世界的时候,现实不会停留,你在新世界里多停留一分,你在现实里也就老了一分,你纠结在新世界和现实里,现在的矛盾比当初想象和现实之间的更加让人难以分解。他开始诅咒起昨晚没睡好,顺带诅咒了那拂人衣袖的风,甚至讨厌起林先生的黏人;他早上还抱着它呢,那只毛绒绒的小家伙。他并不是真心的诅咒,只是为了让他显得不那么矛盾,在本该难受的时候不幸灾乐祸,这是他提醒自己的方式。
  人的感情真是变化多端呢。从无到有,从有到无,靠着他的所谓说服力,欺骗所有人相信他的话,或者相信他说的不要相信别人的话。那就没有真假之分了,我们活着的本就是不真实的世界,你需要去分辨这些,就像他刚刚所谓的讨厌,何尝不就是一种喜欢呢;而就像昨晚的梦,在他没睡好的同时,带给他的震撼,又有多大呢。
  他突然间像是醒了过来,却又无力坐起,他的四肢都没有知觉脑袋也无法转动,他只能睁着眼睛,甚至都不能眨动一下。他像是被别人截去了所有,只剩下一个脑袋,在无奈之中只能保持现有的姿态,又或许下一秒这一切都会消失,他会恢复所有的感觉,又或者他会再失去眼睛,失去头脑。他就在这样的疑惑惊悚之下看着前方,也就是上方。
  不知是他的眼睛明亮,还是外面灯光投射的缘故,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天花板,就在他的面前,仿佛触手可及,在雨水的点滴渗漏加之青毛的长年附着下已变得斑驳,是长了霉菌的面团上又点了酱油,撒了葱花,那味道一定怪极了,没有人会愿意尝试的;长灯管上积了一层不深不浅的灰尘,让原本乳白色的灯管变成了淡黑灰色,两端的烧灼痕迹又那么明显,是两头乌的灰猪,它们虽沉睡着,却依旧散发着陈腐的气息;大概是心理作用,他感到难以呼吸,他拼命想要转转身子,以逃避那二次利用甚至三次四次利用的浑浊空气,至少不要对着那面令人难受的天花板。
  他的拼命似乎起了作用,现在他能够转动他的脑袋了,生命力开始回归,他像个孩子似的把头转来转去;本应是漆黑的夜,却又是有着隐秘的光亮,在这隐秘的光亮里,墙壁上的斑斑点点,涂着一抹荧光的电灯开关,桌前的一张椅子,桌角合上的本子和靠着本子未盖上的笔都清晰可见,桌子正中摊开的一本书,尽管看不到书名,我仍知道那是一本诗选,在白得发亮的书页上,一张火红的插图,是一只凤和一只凰,在熊熊的火光里沐浴,它们在歌唱,在庆祝它们的重生,可它们的嘴角,又是那么俏皮,紧闭着的可爱的弧度里有着隐隐的微笑,眼神里却满是轻蔑和不屑,想来那微笑定是蔑笑了;它们确是有着这样的资本的,它们满五百岁了,它们采集香木自焚,它们将得永生,它们蔑视群鸟的嘲讽,它们就在这嘲讽里化为灰烬,又从这灰烬里更生,它们重又翱翔,重又歌唱,当初那些嘲讽它们的鸟儿,躲到哪儿了去避这无尽的风头。
  他又把视线透过开着的卧室门望向狭窄的客厅,窗帘是拉着的,但他依旧能够在黑暗里看到全部,像是有了红外线的千里眼。林先生正趴在凳子底下,把自己盘成了半个圆,它的尾巴蜷在了凳脚,那个黑色的软鼻子上流出了白色的流体,而这个小家伙竟然连小胡须都不抖一抖,它睡得正香;若是他的双腿还有知觉,定要走过去好好看看它,摸摸它的小尾巴,握握它的小爪子,这个惹人爱的鬼灵精。
  他丝毫不惊异于自己所拥有的能力,像是正常又极其自然的一样,他就是这么看自己的,有什么奇异能力都不足为奇,或者他的超能力是合情合理的,他就是应该具有这种能力;这本身就很可疑了,可他丝毫不怀疑,他根本没有想到这些;为什么他的四肢没有知觉,他的大脑还能使用,为什么他听不到任何的声响,为什么他的眼力这么好,还有夜视功能,他竟然对这些都忽略了,真是不可思议。
  他又转回了头,天花板还是如常,没有变成雪白,也没有开裂的迹象,他的四肢也依旧一动不能动,伴随着持续的浑身发软,他真的觉得它们在消失,或者已经不是自己的了;现在他能做的只有注视着这一切,盯着那团花面团,或许下一秒它就改变了,然后他就能够活动自如,这里面一定有一个开关的,需要什么来触发,可这个触发的关键又在哪儿,他无法活动的手又怎么来触发呢;这是个环环扣死的局。
  他就那么盯着,一直盯着,直到他彻底分不清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他的脑袋又重新变得僵硬,但他还固执地想着睁眼闭眼的问题。如果是闭着的,那他看到的是什么,隐秘的亮光是哪里来的,他所看到的是通过什么看到的,他能够闭着眼看到周遭的一切吗;于是他确定自己是睁着眼睛的,他清楚地看着这一切,它们全都保持着不变,而他在同时又感觉得到自己的呼吸,偏偏他不能动,又让这些变得不切实际,他又怀疑自己是不是醒着的;他转而思考自己是睡着还是醒着的了。鉴于他还在思考,所以他觉得自己是醒着的,他又自然而然地把眼睛睁开了。
  四周还是那么安静,安静得可怕,除了他仿佛就毫无生命的迹象,那只狗儿也许都已经停止呼吸了,那他是唯一存在的人了。还记得那个只剩下你一个人这时候传来敲门声的故事吗,有一次它还成了一个作文素材,要求你照此想象,可以是悬疑和恐怖,可以是危机意识,我把它写成了一个奇迹,那个敲门的还是一个人,很快就出现了第三个人,第四个人,谁都没有消失,这个世界仍旧是这个世界,老师说给你的材料里,那儿只有他一个人,所以敲门的怎么可能还是一个人呢,你跑题了,重写。现在还没有人来敲门,他可以装作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他应该闭上耳朵,或者干脆把眼睛也闭上;可他还是清晰地看着天花板,未知的东西总是使人害怕,你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这种感觉诡异而难以忍受,就像那无端的敲门声,就像那个小故事,你是希望出现个人呢,还是不要出现个人;他不回答,也不知如何回答,他听不到任何声响,他想到要自己给自己壮壮胆,要发出点什么声音来敲醒周围的一切,而不是现在的死寂。
  他本能地想大声喊叫出来,哪怕只是吼一声,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是封了口的布偶,连“咿呜”声也发不出,他的两扇窗户,透露着他的表情和内心,是没有活泼和生命力的破旧的老阁楼,落满灰尘,干涩疼痛;他用力地眨了又眨,总算缓解了些。
  这是怎么了,我会不会是在梦里,可梦里的逻辑怎么这么强,或者是我已经醒了,被什么所控制,不由我自己了,那控制我的是什么,它又对我做了什么,我又变成了什么样。是那个大甲虫,起不来床的家伙,还是“吱吱”叫唤的老鼠,被别人一阵棒打,我不过街了,我躲到下水道去。
  他再也无法保持平静,他开始奋力地挣扎,同时竭力叫出声;他不再思考什么睡着醒着的事了,他要摆脱这个恶魔,他要拯救自己,那就必须做些什么,而不是在这死寂里等死神的到来;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喊出了声,但我感到一种压迫正在退去。。
  他终于睁开了眼睛,周围仍旧很安静,光亮不见了,代之一片漆黑,连墙壁也是黑的,他看不到天花板,也看不到墙壁上的一抹荧光,却被床边的一个大黑怪物吓了一跳,那黑乎乎的大块头,一动不动闭着眼睛立在那里,他倒吸了一口凉气,终于意识到那就是桌子,又松了一口气,这真是自己吓自己,他意识到是房间里的窗帘没有整个拉开,而外面也不甚明亮的缘故,整个房间都沉闷得让人无法呼吸;他转头望向客厅,不过是一扇门的这边与那边,却是天与地的落差,绑缚在不锈钢防盗窗上的红布条被风拂动着,光线透过窗户洒落在那边的地板上,那光是柔和的白色,皎洁而华丽,那个小家伙就躺在那里,受着光华的照耀,它真是幸运,不用忍受黑暗。
  他因此而一阵烦躁,他似乎做错了选择,他宁可和那只狗儿一样躺在冰凉的地板上受风的洗礼,也不愿现在沉浸在一片黑暗里,享受混浊的空气和燥热,他想要的只是那光辉之下的平静;他下意识的一阵摸索,在枕边摸到手机,是凌晨三点多。他呼出一口气,这种似梦非梦又十分清晰的感觉让他后怕,他想要到那边去,到他的狗儿旁边,不过仅仅相隔五米,就是那个天,他所希望的天,他沉睡在地底下,他既然醒来,他就要过去。应该过去了,他对自己说,但显然没有什么说服力,他依旧躺在那里不动,与四肢无法动弹一个样,甚至他现在连脑袋都不敢乱动了。没有什么是大不了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闭上眼睛,又睁开,显得平静多了,可还是没有走到客厅去的勇气。他知道他处在黑暗之中,他也向往那边的光明,他就是无法挪动脚步,那不过是几秒钟的时间,他还是在害怕这五米的距离。他无法说服自己,既渴于改变现状,又担忧改变现状带来的结果。如果现在是一片明亮,他必不会有这些可笑的担忧,可如果现在是一片明亮,他过去的意义又不再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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