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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怎么来了？我们要是不来，你都不知道给家里打个电话，还是小陈打的呢。”母亲已经走到了床边，坐了下来。
“我这不还没有来得及打电话呢。你们就来了。”我忙解释。
“怕是你也没有想着打吧。我还不了解你，只知道报喜不报忧。你是花喜鹊呀。”
“我可不是花喜鹊，怎么着也是一只老喜鹊了。”我调侃。
“你是老喜鹊，那你老妈可就是成了老怪物了。”
“妈，我可不是那个意思。”
母亲习惯性地帮我拽了拽被子的边。帮我紧了紧被窝，“盖好被子，起风了，别冻到了。要把窗户关上吗？”
“妈，你别忙活了，不用关。不冷。”而我的潜台词是你别关了，一会儿小陈回来关就是的。但我不能说出来，说出来，母亲会生气，他以为会嫌她老了，没有用处了呢。
父亲则习惯性地找了远处的一个沙发坐下，翘着腿。习惯性地从兜里掏出烟来。看到父亲熟练的动作，我摆手示意“爸，医院里不能抽烟，太味了。”而我的潜台词其实就是爸，咱能不抽烟吗?我这还病着呢。我从小不喜欢烟味，你不知道吗？但我不能直说，直说会伤自尊。父亲老了，自尊心会更强了。
我可不想挫伤他那比一层卫生纸还薄的自尊心，戳中了他的自尊心，他在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了。那我罪过就大了。现在寻人启事经常是七十多岁的老头离家出走的找不到的多了去了。估计也是跟家里人闹了矛盾了，就不记得回家的路，上了年纪，容易记性差。
搁十年前，我一定会说的，那时候他的记性好，我不怕他离家出走，离家出走了，也一定会记得回家的路的。
“就是这么不懂事，闺女需要新鲜空气，你要是吸就去外面找地方吸去。”母亲也唠叨父亲。
唠叨了几十年了，竟然还没有唠叨够。
“哎，哎，妈，妈，不能，不能……”我小声说，示意母亲不要再唠叨爸了。我用手去捏母亲的胳膊。
“你这丫头，捏我干什么”天呢，母亲没有听到我说的。也不明白我为什么会捏她的胳膊。这老太太，这么大年纪了，胳膊还是那么浑圆，真会吃。竟然没有瘦还是那么肉肉的。
父亲笑了笑，说道“谁说不能吸的。我出去吸去。”父亲夹着烟出去了。
我也没有看出来父亲有没有生气。
便问母亲“爸爸这是不是生了气。”
“不会，我心里有分寸。他生气不是这样的。”
“那他生过气吗？我是说这几年。”我问。
“生过，昨天还给我生气呢。”
“因为啥？”
“因为我做饭做晚了，他溜达回来，见没有吃的，一生气出门了。幸好我跟的紧，不然又跟哪个老太太去人家吃饭了。你这爸呀，越来越没有正行。”
我就笑，“你是不是和李大爷跳交谊舞忘记了做饭?”
“你怎么知道?”
“我是谁呀?你闺女，你们这是相互吃醋呢。”
“你说我就这么一个爱好，他还不让我跳。就许他跟着你杨婶子蹭饭去，就不许我跳个舞去。”
“那不一样。”
“咋不一样了。”
“杨婶子家的儿子是我爸爸的徒弟，有这层关系在呢。”
“我可不管这些个。”
“好吧，好吧。反正我们都挣不过你的。对了。妈，小陈?看到了吗?他说去买东西的。”
“他把我们接来的，然后又被那个戴眼镜的医生拽走了。”
“拽走了?奥！”
“小陈说……”母亲欲言又止，我猜不出她要说什么，反正应该不是想让我听到的，不然她不会停下来的。她不说，我没有再问，万一不是我想听到的呢。
“没事没事，多休息，多休息。”她又加了一句。
然后转头不看我了，去看窗台上的鲜花去了。
“花真好看，小陈给你买的？真有心。”
“不是，我们搬进来的时候，上一个病友才走，留下来的。”我说。
“那也好看。渴吗？我给你倒水喝。”
“不渴。”
“饿吗?我给你削苹果。”
“不饿。”
我躺在床上，抬头仰望着这个七十岁的母亲。她还以为自己很年轻，有使不完的力气，一刻也不停着。
“妈，你就坐这里什么也不要乱动了。你说这么大岁数了，还来医院，等我出了院，去看你就是的。难不成怕我死在医院里呀。”我笑着说道。
“呸呸，别乱讲话，不吉利，赶紧敲打床。”
“敲打，敲打。”我就在床边上敲打一阵。
“我去看看你爸，别在医院里乱跑，走丢了。你再睡会。再睡会。”
“去吧，小心点。”
母亲走了，我没有睡着，大白天的，让我睡觉，哪里会睡得着。我听着走廊里来回走路的声音，去辨别哪个声音是护士的。哪个声音是医生的，哪个声音是陈先生的。
护士穿的护士鞋，小白鞋，走路轻飘飘的，大底是不会影响病人休息吧。
医生就不大讲究，天热，除了早上来是穿着皮鞋，其他时间哈拉着个大拖鞋就来了，又不穿袜子，露这个五个调皮的脚趾头。实在是丑陋的很。
好几个男医生都是这样的打扮，连拖鞋都是同款，同颜色的。穿着倒是舒服，听到哈达哈达的声音就知道是医生来了。不过他们平时都很忙，来病房的次数并不多，除了问诊与查房，其他时间很难在走廊里看到他们的。
陈先生穿的皮鞋，听到尖锐的蹦蹦踩地的声音的，应该不是他，是穿高跟鞋的女人。听到粗粗的蹦蹦的声音，应该就是他，他来了。
我继续坐起来，摩拳擦掌。门开了，果真是陈先生。
“等吃的等的花都谢了。快拿来，我要吃。”
他递给我一个毛毛虫的面包，脸却对着窗台，“这花越来越好看了。”
他们是怎么了?都喜欢夸花，就不能说我气色好多了吗？
我接了过来，“来，你先吃一口，我在吃。帮我验验过期了吗？”
平时吃东西，只要他在家，我都是让他先吃一口。他都会伸着脖子吃的，今天不一样，他说道，“我看了日期，新鲜的，放心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