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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吃?”我问，
“不吃！”他说，低着头滑手机，来回滑动，手机永远比老婆有吸引力。我想，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我总也不至于吃手机的醋，虽然心里知道它是最大的情敌。
“真不吃?”我又问，拿过他的手机。不让他滑动。
“手累了吧，帮你滑动滑动呀。”
“真不吃！手机给我，我有用。”他又拿过去，继续滑动。
“那好吧，我一口气就要吃掉了。”我嘟着嘴说。我是一个作家，喜欢浪漫，所以到了四十多岁的年纪，自然也是有少女的小情怀，小浪漫的。
陈先生一定是觉得我刚才嘟着嘴巴特别幼稚的，我才不管呢。我就是喜欢嘟嘴卖萌，撒撒娇，趁着还有力气撒娇，等到真的撒不起来的时候，就真的没有机会撒娇了。
不过也奇怪，平时，我一嘟嘴，他马上就很嫌弃地说一声，“大姐，都老女人了，还会嘟嘴，不一般奥。”
今天他只是应了一句，“吃吧，要是吃完了，我再去买。”然后继续低头滑手机。
“好，有你这句话，我一定吃个三五个。”我说。
面包刚塞进嘴巴里，父亲，母亲进来了。父亲在前，母亲在后。这让我想起来，父亲母亲还年轻的时候，父亲腿长，走得快，一般都在前面走，母亲腿短，又粗，走得慢，就一摇一摆地和唱戏一样在后面走。他们这样的走法，竟然走了几十年了。
我又感叹，他们真的老了。连父亲迈脚的步子也小，也慢了。
“快来，小陈刚买的面包，还热乎着呢，吃一个。”我递过去。
“俺不吃，不饿。”母亲说，母亲总是这么客气，说不好听的就是假客气，饿了也不说饿，就算是一整天没有吃东西，别人让东西给她吃，她也会说吃饱了，不饿。
人家问，你今天好像还没有吃东西。
她就会说我昨天吃得多，今天不饿。反正母亲对于吃，这一块，从来不说真话，就是好面子，就是假客气。
只有她自己在的时候，她一定要吃回来她没有吃的东西。不管是什么，反正先把肚子塞满再说，最好一点缝隙也找不到才好呢。这样她会心满意足地打个饱嗝。“呃，可吃饱了。”
现在也是，就是喜欢假客气，不过，母亲老了，胃口自然也少了很多，原来可以吃完两碗水饺，还得再用筷子从别的地方夹几个吃掉，现在盛一平碗，勉强可以吃得下。
父亲倒是不客气，走过来，接住了面包。天呢，父亲已经被烟味包裹起来了，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的都是难以想象的烟味。真的是能把人给熏死了。
我忍着，实在忍不住，捂着嘴巴咳了两声。
母亲马上就紧张起来，“怎么了？感冒了?”
“没，呛，呛得”
“这是什么面包，不便宜吧。”父亲这样说的时候，是对面包的褒奖，就是挺好吃。他猜测不便宜吧，其实就是希望我说不贵，一两块钱的样子。
我说了不贵，但是我没有说一两块钱的样子。我说也就是五块钱一条。
父亲马上就瘪着嘴巴，仿佛这条面包一下子变得难吃极了。
“不便宜，不便宜，”父亲边说边吃，等吃到最后一口，又加了一声，“不便宜，以后，少买点这种东西吃，真是不会过日子。得省着点，孩子上学，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母亲坐了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来，塞到我的手里。
“妈，这是干什么？”
“给你的，治病用的，留着花吧。”
“我可不能动你们的养老钱。”
“专门给你留的，你结婚，也没有给你准备嫁妆，还把你的彩礼花掉了。”
“都过去多少年了，还提它做啥。”
“那不行，在你的眼里，过去了，在我的眼里没有过去。我和你爸欠你的。我们可都记着呢。”母亲的眼睛湿润了，转过头，拿袖子摸了两下眼睛。
其实我想说，在我的眼里，也是没有过去的，我记得可清楚着呢，在我们和陈先生最困难的时候，本来指望着他父亲也就是我的公公给的彩礼钱，度过难关，孩子要生了，起码给孩子一个像样的窝。
可是，哎……一言难尽。
但我不能说在我这里也是过不去的。
“我们得回去了，来这边有一段时间了。”
“为什么？这么快就要走。”
“得回去接你弟弟的孩子放学去。你弟妹又去上班了，没人接孩子。我得回去接孩子。小陈已经帮我们买好了票，下午的车，一会就到点了。你也别操心了。到时候让小陈把给我们租的房子退掉便是。”
母亲口口声声说你们仨兄妹一视同仁，结果，带大弟弟家老大，带老二。
而我们家的到了一岁多，才见过一眼他们的外公外婆。
现在我生着病，她也不会考虑留下来陪我一下的。
“这……那……好吧，你们二老决定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行，这么着吧，咱回去。”父亲比谁都着急。站起来就往外走。
我不明白的是，小陈这次也很积极，连票都帮他们买好了。
“你先休息着，我去把爸妈送了就回来。”
“好，你去吧。”
“我走了，妮儿，再电话联系。”
“路上注意点安全，到家给我打电话。”
一下子热闹的房间，马上就安静了下来，一安静下来，就容易让人想入非非。
让我想起了，十六年前，我结婚那年的事情。
那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五月，奶奶确诊。我回家看奶奶。
九月弟弟结婚。我回家喝喜酒，上了五千块钱的礼金，是我平生拿出去最多的礼金。而那时候我正好缺钱，没有钱，不上又不合适。会被人家笑话。为了不让别人笑话，我心疼地咬着牙上的。。
弟弟本来下一年结婚的，正好遇到奶奶生病，不得已才提前的，一是为了让奶奶高兴高兴，
二是可以图个吉利。而奶奶那个时候已经什么也吃不下去了，喝水都吐水。不停地吐，似乎把肝，肠子都能吐出来。奶奶爱干净，在她的面前放一个高盆。手里一直拿着一个毛巾，吐完就用毛巾擦一擦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