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璞玉

　　正午的太阳略显毒辣，幸而不时地会吹过一丝清风，拂动着街边的垂柳，带着丝丝柳叶味透过行人的身体，使燥热的身躯得以缓解。
　　在这等天气下的行人们都略显急躁，甚至因为一点小事便争吵不休，面红耳赤，以发泄心中的火气。
　　但在街道中心的那座建筑旁，即便是再穷凶极恶之人也会安静的走过，眼里也会带着尊敬。
　　圣殿，位于华特大街的中心，而华特这个街道名字也是因纪念圣殿第一位教皇所命名，整座建筑以白色大理石所建造，其无奢华之感，却有圣洁之庄严，让人见到便心生敬意。
　　一名白衣少年踱步向圣殿走去，行人见过纷纷停下脚步，善意微笑点头，少年一一回礼，这样温雅，一双明眸如夜空中辰星般明亮的少年又如何不叫人心生喜欢呢？
　　唯一有些缺憾的是白衣与脸蛋上沾染了星星点点的泥浆与木屑，但却无妨，少年脸庞无所谓的神情早已让人忽略了这些细节。
　　少年进入圣殿大门后街道上人们开始不住的发出赞叹之语，更有甚者嚷嚷着要把年纪与少年相仿的女儿许配与他。
　　“算了吧，你也不看看你那张老脸，生的女儿也不见得能俊俏到哪里去，圣子如此少年怎会看得上？再者说，你可把圣女放在眼里？莫要做梦啦。”行人中有好事者，闻言后便开始反驳调笑，接着街上的人开始哄笑而起。
　　被调笑之人倒也不恼怒“怎地？现在国法这么严，连做梦也不许？”
　　话音刚落紧接着便是又一阵笑声浪潮。
　　被着两人话语一逗，行人燥热烦闷尽抛到九霄外，开怀过后众人很自觉的禁声，毕竟这是圣殿大门旁，虽笑一笑没什么，但最起码的尊重还是要有的。
　　行人不知，门内被他们所赞叹的少年此时早已面红耳赤。
　　“呆子，开心的很吧？怪不得你今天帮这家，明天帮那家的，感情是图谋不轨，看上人家闺女了吧？”少年身旁不知何时窜出一位少女，说话也不嫌害臊，嘻嘻哈哈的调笑着少年，少年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有脸上越来越红，似要滴血一般。
　　“看你这脸上，都是泥巴木屑，还不赶快收拾干净，不然迟到了小心教皇打你屁股。”少女拿出粉红帕子，为少年擦了擦脸，后又指着少年身上的衣服说道。
　　少年如获大赦，逃也似的跑掉，只留下少女在那里笑吟吟的望着少年的背影“哼，她们哪里会有我好看啊。”少女脸上也升起了绯红。
　　少年此时在凉亭里，案桌旁，身上的衣物已焕然一新，静坐着等待教皇来授课。
　　教皇无儿无女，把少年当做亲子相待，并将没有姓氏的少年冠以自己的姓氏。
　　据教皇所述，少年是被教皇在贫民窟所捡的弃儿，被捡到时有五岁左右，正常的孩子五岁早已行走说话皆可，即便有些稍晚也不会超过三岁。
　　但少年便很是奇异，身体有五岁孩童大小，智力却如新生婴儿，若不是后来发现少年学习东西很快，还真以为少年本就是弱智。
　　少年有时自己也想，是不是之所以自己会被父母抛弃，是因为自己小时像个弱智，连声母亲也不会叫，让父母灰心了吧？
　　少年端坐，片刻，一位老者慢行向亭中而来。
　　少年站起躬身。
　　“很好。”老者看着少年很是和蔼，挥挥衣袖，示意少年坐下，自己则坐在少年对面语气柔和道“虽说明日你将成人礼，但这学问妄不可废，你来了我很欣慰。”
　　“老师的话学生一直谨记，不敢忘却。”少年听到教皇的称赞心中喜悦，但没有表现出来，他知道教皇不喜欢浮夸之人。
　　“嗯”教皇习惯性的轻抚着颌下苍白的须髯，满意的看着少年“明天便是你的成人礼，今日也不需学些什么，将昨日的功课温习一遍后，随后我为你讲解明日成人礼需注意的事项。”
　　教皇说罢闭目静坐，少年缓缓地将昨日所学一一道来，微风轻起，凉亭旁的油桐树叶交织摩擦，沙沙作响，油桐花瓣顺势而下，乘风飘舞，穿梭在凉亭中，一朵油桐花飘落在少年的头上倾斜，白瓣粉芯，煞是好看，若是落在女孩头上定是纯美的不可方物，但在少年头上，却多出一些滑稽。
　　“噗嗤！”一声娇笑扰乱了少年话语，教皇也张开双目看向笑音之处。
　　粗壮的油桐后冒出一个小脑袋，嘴角还噙着笑意“教皇好，对不起我没有忍住。”少女说罢指着少年头上那朵油桐花嗤嗤的笑着，空中依然花随风舞，不断飘下，映着少女毫无歉意的俏皮抱歉，竟是如此出尘。
　　“瓷葎，这等时间节点，你也应该随琳学习了吧？不去学习，怎地跑在这里玩耍？要不我将你送过去？”教皇打破了唯美的意境，有些玩笑道。
　　他知道少女瓷葎.文莱最怕的就是她的仪师，琳，是以将琳搬出来镇压她。
　　“教皇你可真是小气呢！”瓷葎听教皇说琳不禁慌了一下，随后撅着小嘴，跺着纤足表示不满。
　　“人家就是过来看看苏格哥哥，他明天就是成人礼了，这都不行么？”
　　少年苏格.斯通站在一旁见两人对话，不禁对少女心生敬佩，胆敢如此与教皇对话的，除了瓷葎，苏格还真没见过旁人，但瓷葎偏偏就做了，而且还很硬气。
　　教皇微笑不语，就这么看着瓷葎，两人谁也没动，瓷葎的小脸儿鼓起，眼睛瞪的老大看着教皇，像是比赛一般，良久，瓷葎才发现不对，她发现苏格一直在给自己打手势。
　　瓷葎意识到了危机，小脑袋机械般缓慢的向后转去，还未等转过只到一半时便被拍住了肩膀，随后被人轻轻向后一拉，便到了那人身后。
　　瓷葎惊呼一声，但看到此人面容立马禁声。
　　“教皇抱歉，奴婢疏于管教，才让圣女跑到这里来打扰您，望您见谅。”一位身着白衣，粉黛轻施的女子躬身向教皇请安后，朱唇轻起表达歉意。
　　瓷葎则可怜兮兮的站在女子身后看着教皇，怕教皇说自己的不是，那样回去可就惨了啊。
　　“无妨，琳你就将她带走吧，明天便是苏格的成人礼，有些事项也需要你教授知与瓷葎，不过可不要惩罚与她，不然她会恨死老夫的”教皇哈哈一笑道。
　　琳再次行礼，告辞后转身离开，而瓷葎蹑着小碎步，乖巧的跟在琳的身后，不时的还回头望望，先前那等调皮模样早已不复存在。
　　等两人走了之后，苏格回位置，准备继续讲述时却被教皇开口打断“苏格，在瓷葎扰乱之前你所背诵的是哪一段？”
　　苏格闻言思索一下后道“我以我血现苍天？”
　　教皇眉头微皱摇了摇头“你把这句从头来一遍。”
　　“白云苍狗若无眼，青云何以荐轩辕。倘付此身正黄玄，我以我血现苍天。”
　　苏格说完，起初教皇略微不悦，苏格看到教皇神情，便知自己多半是错了，但也没法，昨日新学，今日并没复习便跑去人家帮忙建新房，错了也是意料之中。
　　正当要上前认错时，教皇轻轻敲着桌子“我以我血现苍天？哈哈好一个我以我血现苍天！”看着教皇开怀大笑，连胡须也被笑声震的发抖，苏格有些摸不着头脑。
　　莫不是教皇气极，被气糊涂了？
　　正当苏格胡乱猜想之际教皇已站起来拍着苏格的肩膀“苏格，你当记住这现苍天。”表情有些郑重注视着苏格。
　　“教皇，我是不是错了？”苏格见教皇不是很生气，小心的问着，不过此时的他很享受，享受被教皇拍着肩膀，自打十岁之后，教皇对自己就没在如此过，对自己一直都是很严肃的教着学问，以至于每当教皇与瓷葎开玩笑时，自己心里都会隐隐的羡慕。
　　“你是错了，不过我还知道，你是不是因为去帮人家，导致自己没有复习昨日功课，对么？”教皇慈爱的看着苏格。
　　“原来教皇您都知道了？那我既然错了，你又为何叫我记住错的呢？”苏格不解，也没法理解，教皇对于学习方面可从来都是一丝不苟啊，要知道身为圣子成年之前不修习任何魔法与武技，就是为了要让圣子专心研习打磨心性。
　　“旁的你不必多问，只要记住就好，现在我把正确的与你说一下。”
　　“白云苍狗若无眼，青云何以现苍天。倘付此身正黄玄，我以我血荐轩辕。”
　　“原来我把现苍天与荐轩辕弄反了啊？”苏格怯怯的挠了挠头，怪不的感觉不通顺呢？
　　“呵呵，此诗传闻是矗立在神圣祭场那位传下来的，其中许多词汇晦涩难懂，不过却是韵味十足啊。”
　　“行了，今天就到这里了，虽说这凉亭通风较好，但却仍抵不过这炎炎烈日。”教皇笑着指了指苏格后背已经被汗水打透的衣衫“再学一会估计人家还以为你掉到池子里了呢，陪我走一走透透气，我也正好为你讲解明日的成人礼。”
　　苏格用手摸了摸后背腼腆的笑了笑，随即答允，起身跟随在教皇身后。
　　圣殿里很大，所以有很多区域，此时苏格正跟在教皇的身后走在小径之上，周围绿树花丛，让人有种贴合自然之感，数种花香混杂在一起的味道使人精神振奋。
　　“明日你将成人礼，对此有何感想？”教皇没看苏格，身体下蹲，眼神专注于花簇中，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一把剪刀，在那里“咔嚓，咔嚓”的修剪着枝叶。
　　苏格不知教皇何意，仍如实作答“我并无什么感想，能陪在您的身旁就已是满足，难道成为圣子之后会与现在有所不同么？”
　　“不同当然会有不同，你很好，做人啊，不能太过贪婪，亦不能有太大的野心，不然恐怕目的未到，却被野火焚心啊。”
　　苏格不解的挠了挠头“您是何意，我有些不解。”
　　“你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么？”教皇停下手中动作慈善和蔼的看着苏格。
　　“学生不知。”
　　“我最喜欢的就是你那一颗毫无杂无念的赤子之心，如璞玉一般，虽未太过雕琢，但其中的光华足以让世人刺目，你要保持着，虽然我确信你会一直如此，但还是忍不住要提醒你，一旦你明天的成人礼通过了圣子测试，你便正式成为圣子，也就是说，等我将来退去，你便可成为教皇。”
　　“那样是再好不过了。”苏格欣喜，虽不解其意，但只觉得自己有机会能成为如同教皇一般的人便为此开心，教皇一直是他的榜样。
　　教皇摇头“这样其实并不是很好”
　　“恩？”教皇的回驳让苏格不解。
　　“莫说等你成为教皇，只要你明日正式通过测试成为圣子，各方势力的橄榄枝便会向你迎来，那时，你会成为各方势力，各个种族的砝码，权谋倾轧，以你这纯朴心性，如何能从中幸存？或者说，即便幸存，这赤子心性又能存留些许？”
　　苏格有些膛目结舌，他从来不知道，若自己成为圣子会有这些弯弯绕绕等着自己。
　　“那，那我明日就不测试罢了。”
　　“你怕了？”
　　“有一些，我只想陪着您而已，我也不愿意改变，难道成不了圣子就要赶我走么？”苏格紧张的问道。
　　教皇闻言哈哈一笑“如何能赶你走？谁又敢？不过这圣子测试你还是要去的。”
　　“啊？为什么？”苏格的脸上此时一副正宗的苦瓜相。
　　教皇摸了摸苏格的头“谁都知道你是我养大的，而且他们更知道，你的潜力有多大，要不然文莱家族会这等讨好你？你若是成为圣子，将来可是要与圣女结合啊。”
　　“结合？你是说瓷葎？”惊急之下苏格连敬语都忘记说，自己却浑然不觉，处在震惊当中。
　　教皇当做不知，并没有因此责怪苏格“怎么？想不通？要知道历代圣子圣女只有大婚之时才得以相见，而自从你的精神力强大被人所周知后，文莱家族便把圣女送到圣殿来，做你从小的玩伴，想早些与你培养感情，要知道，圣子不娶圣女的例子却也不在少数啊。”说到这，教皇有些神伤，是啊，不然自己当年就娶了她了，如若从来，自己会做出怎样的抉择？
　　“可是我把她当妹妹的啊！”苏格略显焦急，额头上不断的积攒起细密的汗珠。
　　教皇心道：当做妹妹，我当年又何尝不是呢？
　　随后呵呵一笑“这就要看你了，你把她当妹妹，她可不一定愿意哦，不过无论怎样这测试还是要去的，毕竟现在全天下人都知道你，也都希望你能成为圣子，这天下人，可是没那么好说话啊。”
　　教皇说罢，便继续修剪起花花草草，挥挥手把苏格打发走了。
　　苏格则有些魂不守舍，悠悠荡荡的返回，小脑袋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是夜，一轮玉盘当空，银色的光芒没有了白日的炽热，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小土丘上坐着两个小小身影，少年沉默的坐着，少女或是感觉到了烦闷想找些事情做，两只小腿不停的摇晃。
　　这个小山丘是两人的秘密据点，整个圣殿只有他俩年龄相仿，却因为各自学习不能一起玩耍，所以每次玩耍便约定在这里。
　　“苏格，你到底找我做什么啊？来了你又不说话。”瓷葎最终还是没耐得住，开口询问。
　　苏格神色有些复杂“瓷葎，你是不是知道了？”
　　“什么啊？”瓷葎不解。
　　苏格有些不自的挠了挠头“就是我成人礼的事啊，白天时教皇与我说的，说如果我成为圣子，你就要嫁给我的。”
　　“啊！”瓷葎听闻俏脸顿时彤红，即便是夜晚的黑也掩盖不住。
　　苏格见瓷葎不出声便又开始自语起来“没事哦，你不要担心，我说不定通过不了呢，明日考验的是对魔法元素的感应，我从来都没有试过，应该是不行的。”
　　苏格说完后瓷葎猛地把头转向苏格“怎么不行，你一定行的，你精神力那么强，怎么会感应不到魔法元素呢？”
　　苏格有些诧异“可，可是如果我成为圣子的话你就要嫁给我了啊？”
　　“那就嫁呗。”瓷葎头低下去，玉颈羞得通红，说话的声音如细蚊般。
　　苏格头挠的更起劲了，挠的头皮沙沙作响“可是…”
　　见到苏格欲言又止瓷葎不禁问道“可是什么？”
　　“可是，我把你当做妹妹的啊。”
　　瓷葎怔住了，苏格的话对于她来说宛若晴天霹雳，本来好看的月亮也变得丑陋，轻柔的夜风此时更像是嘲讽，连这载满回忆的小土丘此时也让人心生厌恶。
　　但为什么自己想走开却走不动呢，这小土丘此时像是有定身术一般，使自己连动都不能动，只有眼泪模糊着眼睑。
　　苏格见瓷葎不动伸头查看，却见到泪水从瓷葎的眼中不断涌出，颗颗泪珠滴落，此时周围寂静，只有“啪嗒，啪嗒”的声音接连响起。
　　苏格手足无措，正要开口安慰被瓷葎的话给打断“你走吧。”
　　一切很正常，除了那控制不住的泪水。
　　苏格还要继续尝试“你走吧，我没事，只想一个人静一静，好么？”瓷葎依然面无表情的说着。
　　苏格知道此时不应该违拗瓷葎的话，起身缓慢走开，不时得回下头看一下。。
　　看到苏格慢慢走远瓷葎不再控制，双手环抱着蜷缩的双腿，埋头呜咽。
　　哭了半晌，瓷葎红着眼圈站了起来自言自语，嘴里还带着哭腔“哼，你是甩不掉我的，恩，甩不掉！”瓷葎嘟着嘴，小手攥拳给自己打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