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神兵佛魔

　　“嘭！”
　　脊骨欲裂的痛苦刺入脑海，神秀从鼻头里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在地上挣扎着，抬起视线。
　　碎肉断骨随处可见，原本佛堂中的尸堆几乎被搅了个翻覆，无数疯长的鬼手拖着鬼物大口咀嚼，中心残破的佛像已经彻底破碎，一个丑陋的肉团从佛台上挪下。
　　他也不知自己被点中后的失神里过了多长时间，但场中的局势却改变了许多。
　　青年人失去了一臂，半边脸已经残缺，只看得到一片骷髅般的面孔，单手挥着折扇不断拍击来袭的鬼手，一步一步稳步向前。
　　而佛堂里的那个肉团似乎出了什么意外，不断地发出嘶吼，痛苦地扭动，头部五官宛如佛像，只是张着血盆大口，半身鬼影“神秀禅师”安安静静，逐渐没入它的喉咙。
　　那方丈的尸体正安安稳稳地待在佛堂门口，被鬼手环绕，似乎这尊鬼佛对他还有着特殊的执念。
　　还有三步…
　　神秀内心默念，视线里再度跳出那些信息，其他依然没有变化，唯有那鬼气一栏，赫然显示着一个数字：
　　37。
　　似乎是刚刚获得记忆时变动的。
　　场面瞬息万变。
　　漫天都是苍白枯瘦的鬼手飞舞，青年人一不留神，被一只手臂从脚下探出，拉住左脚，往外一拔。
　　青年人右腿一折，跪在地上，却放身长笑。
　　他单手已死死地扯住了方丈的尸体。
　　“任你佛魔一念，赤子化魔，终究还只是伪神兵，我布种二十八，历时十九载，终究还是成功了！”
　　青年人浑身白气暴涨，硬生生将鬼手逼退数丈，单手一抬，折扇上蜿蜒曲折的墨迹便游动起来，瞬息之间融为一体，化作了一个大字：
　　封！
　　一字压下，气势宛如泰山，连神秀也感觉呼吸不畅，那佛堂里痛苦融合的鬼佛也把目光投了过来。
　　它嘴里漆黑的鬼影蓦然挣扎起来，朝青年人发出了一声咆哮！
　　青年人身躯一抖，七窍都留下蚯蚓般的血迹。
　　“轰！”
　　天雷炸响，密密麻麻的墨线在那具尸体上蔓延，生长，最后在泥丸宫一收，无影无踪。
　　…
　　一片寂静。
　　佛堂中的鬼佛浑身的血肉开始崩碎起来，生起阵阵黑雾把它裹在中央，疯狂的呓语在最嘈杂纷乱的一刻消失，恐怖的鬼影安然沉没，与鬼佛融为一体。
　　青年人目光从呆滞化为惊惧，一把把地上的尸体翻过来，抹去血迹——
　　“怎么可能！！！”
　　“元通！！”
　　他自始至终，也不过刚刚才能接触到这具“神秀”的尸体，自然没有闲暇去验证，何况鬼佛的反应与“大林寺住持”已经让他内心确定。
　　但这根本就不是鬼佛原身！
　　“嘭！”
　　所有的鬼手寸寸崩裂，化作一道黑气融入漆黑如墨的黑雾。
　　最终如鲸吞长江，漩涡般扭曲的黑雾被一道身影吞下。
　　白衣如雪，丰神俊朗——
　　“神兵……佛魔！”
　　青年人钢牙咬碎，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身影的脸，转头看向神秀。
　　“原来……”
　　“原来我是为人做嫁衣……”
　　“哈哈哈哈哈哈！！”
　　“神秀，神秀…”
　　“你想掌神兵？？”
　　“你也配掌神兵！！”
　　青年人嘴角鲜血不停地流，他却毫不在意，他挥动折扇，一口鲜血喷在了扇面。
　　佛魔的身影只是站立着，仿佛毫不在意。
　　一抹带着邪异的紫气从扇面钻出，一分为二，在瞬息之间就窜进神秀与佛魔的体内。
　　佛魔毫不闪避，古井无波的脸上露出因痛苦而扭曲的表情，一道小小的紫光从它身躯里点亮，不断壮大，像是玉佩，最终却在佛魔的胸前扭曲，形成了一个憨态可掬的佛头！
　　而慢了一步做出闪避动作却还是没躲开的神秀却一脸茫然，感觉毫无变化。
　　“你……”青年人坐在地上，目光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怎么可能……”话还没说完，一道幽光闪过，青年人不可思议的神色便永远凝固在了脸上。
　　他的头颅掉在了地上。
　　下一刹那，神秀的世界扭曲了，熟悉的光影将他遮盖，拖入另一个世界。
　　白衣僧人露出痛苦的表情，一指点来，是他最后看见的一幕。
　　…
　　“师父师父，我今天又放生了两条鱼啦！”
　　“师父师父，我又给咱们小池塘添青蛙啦！”
　　“师父师父，我捉了两只鸭子，放生到咱们池塘里好不好？”
　　“师父师父…”
　　…
　　一幕幕场景，之前见过的，没见过的，在神秀的脑海里闪烁，越来越快，然后停止，随之而来的是仿佛被抽取的感触。
　　神秀心有明悟，佛魔是在取回记忆。
　　紧接着下一刻，支离破碎的记忆涌入他的脑海。
　　…
　　摇曳的红灯笼，吃吃的娇笑声，公子哥放肆的笑声，烛影摇红，声色犬马，神秀站在高楼上，眼下街前人来人往，楼上楼下欢声笑语，他不自觉地摇了摇头。
　　自己身旁，一张大桌上摆满了珍馐美味，一名低眉垂目的僧人站在桌旁，并未坐下，一脸苦相，正是圆通，而他的对面，则是神秀这一晚见到的那名青年人。
　　圆通这时看起来也不过三四十岁，而之前的尸体怎么也得七八十了，神秀心下嘀咕，猜测着青年人的岁数。
　　“和尚，你可是觉得我在欺骗你？”
　　“阿弥陀佛…施主贵为圣地行走，贫僧自然是信服的。”僧人道。
　　“嘿，那不就完了，办法就在这里，就看你肯不肯用。”
　　“此法有伤天和，贫僧是万万不敢用的，施主所求，还是另寻他人罢。”僧人双手合十，鞠了一躬。
　　“另寻他人？”青年人眯起眼睛：“你是以为本座不敢杀你，还是觉得你的住持袈裟可以保你一命？”
　　“阿弥陀佛，贫僧孑然一人，无牵无挂，死亦无妨，若是答应了施主，将来的恶业，贫僧是万万担不起的。”
　　空气中似有暗流涌动，青年人放下酒杯。
　　“呵呵，好一个元通禅师，不愧是佛光寺下一代住持。”青年人站起身来，围着僧人转了两圈。
　　就在旁观的神秀都觉得青年人要略施惩戒之时，青年人突然笑了。
　　“好，本座欣赏你这样的人，这块玉佩就送你了，拿与不拿，就看你自己吧！”
　　他大笑三声，一挥衣袖，桌上碟碗尽数粉碎，转身离去。
　　只留一块玉佩在桌上，佛像憨态可掬，泛着淡淡的紫光。
　　僧人站立良久，终于发出一声长叹，伸出手来，将玉佩握在掌中，双目流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