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北城人民医院是一家肿瘤医院，在他年幼的时候，母亲便领着他去了这家医院。那时候他哪里懂得什么是肿瘤，只知道医院里每个人表情都很凝重，甚至躲在病房外哭泣。母亲的眼角便挂着泪水，而他却只知道啃着甜甜的豆沙烧饼。
　　重症监护室里，外公戴着氧气罩，全身插满了管子，医护人员观察着屏幕上的一条波浪线。亲戚们站在门外焦急地等待着，没过多久，监护室的门开了，身穿白大褂的医生走了出来，对大家说：“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母亲和几位亲戚嚎啕大哭起来，他紧紧攥着手里的豆沙烧饼，跟在大家后面。只见外公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紧闭着双眼，微微张着嘴巴。医护人员拿白布盖住了外公的身体，泪水顿时在他的眼角打转。
　　从那一天起，他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外公。后来他终于懂得什么叫做肿瘤，外公身患的就是一种叫做肺癌的恶性肿瘤。
　　想到这里，韩梅城略有些悲伤地问道：“不是崴了脚吗，怎么会去这家医院？”
　　谢阿姨招呼着几位买报纸的同学，找了零钱，对他说：“秋秋没跟你们说吗？”
　　“什么？”韩梅城略有些疑惑。
　　谢阿姨便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当他听到肺癌晚期的时候，内心再一次被刺痛了。她的语调比较和缓，但声音里还是夹杂着几分哀伤。
　　韩梅城愣在当地，沈默然见状，轻轻推了推他的胳膊，韩梅城回过神来，问道：“余叔叔在哪一间病房呢，我们想过去探望探望。”
　　“四楼，四一二室。”
　　和谢阿姨挥别后，沈默然拉着韩梅城去了北城人民医院，瞧见附近有一家水果店，便嘱咐韩梅城在医院门口等着，“我去买点水果。”
　　刚走进水果店，却见夏影正在里面挑拣着，沈默然面带几分笑意：“这么巧啊，你也在这里。”
　　夏影抬头望见他，刚想开口说讨厌鬼，转念一想，又咽进了肚子里，吃惊地问着：“你怎么来了，就你自己吗，另一个呢？”
　　沈默然帮她挑着红通通的苹果，说道：“他有些不舒服，在医院门口等着呢！”
　　夏影“哦”了一声，说道：“原来是过来看病的，得了啥病？”
　　沈默然解释道：“不是看病，是看病人，我们过来探望余叔叔。”
　　夏影听他提起余叔叔，问道：“你们怎么知道余叔叔在这家医院，谁告诉你们的？”
　　“谢阿姨。”
　　沈默然又将余梦秋和韩梅城是同班同学的事情交代了一下。
　　夏影听了，没好气地说着：“真是冤家路窄，怎么哪里都能碰到你们。”
　　沈默然拿起一把香蕉，又挑拣了几个橙子，听她如此说，只是笑了笑。“老板，称一下多少钱？”又对夏影说：“你的也拿过来称一下。”
　　“不用了，我们各付各的吧！”夏影倒和他算的很清楚。
　　结完账，沈默然把夏影手里的水果拎了起来。
　　正在神思恍惚之际，韩梅城望见沈默然和夏影并排走过来，颇有些吃惊，一面打着招呼，一面感慨着世间的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昨天两个人还吵得不可开交，今天却握手言和了，真不知以后会发展到何等地步。接过沈默然手里的香蕉，三个人一道去了医院。
　　病房里余梦秋的父亲余诗文已经接受完化疗，头发完全脱落了，露出光秃秃的额头。余梦秋趴在父亲的床边微闭着眼睛，余诗文心疼地轻轻拍打着女儿的后背，守了自己整整一个晚上，说什么也不愿意回家，都怪自己对她太严厉了些。可是在他眼里，入学军训是高中的第一堂课，如果无故缺席，那么整个高中生活都是不完整的，他不愿女儿的人生留下任何遗憾。
　　但是现在，他还能说些什么呢？女儿故意崴了脚，他心里自然清楚。她的性情就是如此，一旦自己认定的事情就要非做不可，说好了不去军训，肯定会想方设法退出军训。
　　经过两个多月的治疗，医生说他目前情况良好，暂时没有生命危险，癌细胞得到一定程度的控制。他多么希望能陪着女儿度过整个高中岁月。可是自身情况，他心知肚明，撑个三年五载，那是痴人说梦。医生不是已经说了吗，再乐观一点，可以勉强熬到明年夏天。
　　明年夏天，女儿刚好读完高一，正是文理分科之际。在如此关键的时刻倒下去，他担心会对女儿的成长不利，说什么也要撑到文理分科以后。
　　在高中时，他读的是文科，只是因为太喜欢舞文弄墨，沉迷于文学无法自拔。他的理想是当一名作家，想着有生之年写一部像《红楼梦》一般的著作，也不枉此生。如今想来真有些好笑，只怪自己年轻时太喜欢做梦。把这本书推荐给女儿，只是希望她不要像自己一样，太不知好歹。世界本就万般无奈，我们要学会随机应变。故而他希望女儿能够选择理科，当个数学老师也不错。
　　余梦秋揉了揉眼睛，明明在听父亲谈起自己的理想，怎么就睡着了呢？她终于理解了父亲的苦衷，父亲之所以做一名教师，也只是因为爷爷的期盼，而自己又何尝不是呢。梦想跟现实之间，始终存在一定的差距，我们解释不清，更加扭转不了，或许认命会活得舒服一些。
　　而她这会子就接连做了几个梦。她梦到自己回到了童年，一家人幸福得生活在一起。她梦见父亲的病好了起来，陪着自己在田野里放风筝。她梦见自己偷偷跟着母亲去了教堂，跪在十字架前祈祷着。她梦见自己走上了讲台，一张张可爱的笑脸望着自己。
　　“余叔叔！”
　　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当她向身后望去的时候，只见韩梅城正站在门口，向她招着手。
　　夏影赶忙将她扶起来，余梦秋向父亲介绍了自己的同班同学，刚想问韩梅城身边这位是谁。只见沈默然向前一步，自报家门说：“余老师好，我也是北城一中的学生，听说了您的事，大家都盼着您能好起来。”说完，将几份水果放在案头。